0%

東君滿臉慈愛地看著兩人，嘴上不住的說著：「多吃點，多吃點。」

李伯陽千算萬算，沒算到陸仁竟然會是這樣的反應。他出乎意料的態度倒是把李伯陽打了個措手不及：「你都不猶豫一下的嗎？」

花樹繁茂，繁花飄落。

陸仁往岸邊一看，發現離北扔下的是一套換洗的衣物。

他拿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只是之前腦袋裡的那種混沌感似乎消失了，整個人清明了不少。

氤氳的水汽讓這片空間的界限變得模糊，陸仁一時間分辨不出自己究竟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里。

「鬼王印？」

斜月沉沉，笑語盈盈，倒也算得上賓主盡歡。

塗山綺羅和離北一倒下，原本還在喧鬧中的棋盤孤島一下子便安靜了下來。

但他的思考很快就被離北冷淡的聲音給打破了。

「快來呀，這麼好的酒，只有今晚能喝到。以後再想喝，怕是不可能了。」

陸仁終於明白，塗山綺羅那傲嬌又幼稚，喜歡打腫臉充胖子的行為習慣，到底是怎麼養成的了。

陸仁幾乎是秒答：「好吃！」

狐族的侍女再送上了清水之後也早就不見了蹤影。

那一瞬間，陸仁明白了眼前的狀況：在他昏迷的時候，狐族已經將他放在清池裡進行過了治療。

在陸仁看來，男生如果有時候運動完出了汗，身上有點體臭是很正常的。再加上東君眼睛不便，洗澡洗得不勤快也很正常。

陸仁身上的衣服還是那身火紅的嫁衣，看來當時情況緊急，塗山綺羅和離北應該是直接把陸仁扔進了清池裡。

陸仁卻已經在催促他了：「我知道啦。趕緊教我把鬼王印拿出來的方法吧。」

李伯陽說：「需要天才地寶的滋養。」

酒香凜冽，透過夜風送到了陸仁的鼻子底下，竟然也在不知不覺間勾引出了他的幾分饞蟲。

「混沌碎片！」

「也就是說……」聽了李伯陽的話，陸仁帶著震驚和擔憂地確認到，「一旦出現了天人五衰的癥狀，就意味著東君可能會……」

木質的地板上，畫著橫縱各十九條線，如同一塊棋盤。一棵碩大的桃花樹，從水中拔地而起，看不見那水下到底生長了有多長的軀幹，只能看見那樹榦粗壯得便是好幾個人合抱也未必能抱的過來。

東君這樣貼心地照顧陸仁的情緒，反倒讓和_圖_書陸仁不好意思了起來，只能幹笑兩聲，繼續吃起了手裡的糕點。

聽了這話，陸仁只覺得如同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難道一點辦法都沒了嗎？」

東君是個好人，陸仁不想眼睜睜地看著東君就這麼死去。

陸仁覺得無力。他看向一旁醉死過去的塗山綺羅和離北，心中不忍地想到：「山海界的生靈那麼敬愛東君，若是被他們知道了這樣的結果，該有多難過啊。」

「嗚嗚嗚嗚！」

李伯陽卻不正面回答，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你怎麼知道我沒醉？又或者，怎麼知道我平常的樣子就是清醒的？」

李伯陽卻搖了搖頭：「青帝是天人。能救天人命的天才地寶，世間本就寥寥。且必須同根同源，青帝來自天上界，要用自然也要用天上界的寶物。當年神凰和青帝叛離天界，除了手裡的刀，什麼也沒帶走。就算是崑崙界司的界守，手裡也不可能有。想要能救東君命的東西，必須向不周山界司討要。可不周山界司與崑崙界司交惡數萬年，怎麼可能那麼好心呢？」

陸仁怒視著李伯陽，坐入了席間。

不真實感退去，陸仁不得不面對眼前的事實。

陸仁一邊應和著，一邊往他們的方向走。可是以往在外來戶口調查局用餐的經驗告訴陸仁，對於這些非人類的吃食，一定要抱有一百二十萬分的戒心：「真的是好酒嗎？萬一我喝了一口再也醒不過來可怎麼辦？」

陸仁感覺連日的疲憊都被治愈了，一股滿足感油然而生，臉上也洋溢起了幸福的笑容。

看見陸仁窘迫的樣子，東君忍不住低頭，用寬大的袖子遮住了自己的彎起的嘴角，掩面笑了起來。

「你醒了沒有？醒了就趕緊從清池出去，這裏可不是你的私人澡堂。」

然而一向弔兒郎當的李伯陽此時卻顯得異常沉默，他滿臉嚴肅的盯著手掌心上懸浮著的鬼王印。然後，慢慢合上了五指。

李伯陽發現了陸仁，招呼他趕緊入席。

靈光大閃，鬼王印現。

混沌碎片停住了。因為一隻蔥白如玉的手從旁邊冒了出來，抓住了混沌碎片。

隨著陸仁的大喊，他頭頂的混沌碎片以雷霆萬鈞、排山倒海之勢，直直地朝著李伯陽沖了過去。

是東君。

突然沒想到李伯陽會在這個關鍵的時候反水，憤怒湧上了陸ｗww.ｈetｕｂｏｏｋ.ｃom.cｏm仁的大腦：「那是我要用來救東君的。」

他轉頭看見原本水火不容的塗山綺羅和離北，在東君面前乖得就像是幼兒園裡的小孩子一樣，排排坐，吃餅乾。

聽了這話，陸仁瞬間又重燃了希望：「什麼辦法？」

陸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什麼好猶豫的？本來也不是我的。」他答應的實在是太輕易了，導致李伯陽以為他還不知道鬼王印的重要性。

這實在不像是這般風雅之境會出現的味道，讓陸仁忍不住出聲詢問道：「你們有沒聞到哪裡來的臭味？」

也許，離開了鏡花水月殿，塗山綺羅和離北終究還是要不死不休。唯有在此處，唯有在東君坐下，兩人才可以一直是童年那無憂無慮的模樣，肆無忌憚地做著那互相看不順眼沒有關係要好的一對兄妹。

李伯陽一邊無奈地教陸仁結印的方式，一邊在還在碎碎念的說道：「該告訴你的我都說了啊，你將來後悔了可不怪我。」

差點發生生命危險的陸仁：如果這個小倒霉蛋是你，你還笑的出來嗎？

鏡花水月殿所謂的宴會廳，是一片水中的孤島。那是獨立於水境之上，一塊正方形的土地。

洞窟里沒有光亮，陸仁之所以能視物，是因為這個洞窟中的岩石竟然散發著瑩瑩的亮光，那亮光如同夏日的螢火一般布滿了整個洞窟，甚至連溫泉底部都散發著幽微的光芒。

「這不是汗臭味。」李伯陽解釋道，「這是天人五衰中的大五衰——身體臭穢。」

侍女應了一聲，慌忙下去準備，她步履匆匆，那姿態簡直是十萬火急。

「嗚嗚嗚！」

陸仁是第一次聽說天人五衰這個詞，在他表達了自己的疑惑之後，李伯陽對這個詞進行了解釋。

良久陸仁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顫抖著詢問道：「你這，你這是什麼意思？」他開口，聲音嘶啞得有些不可思議，甚至一開始沒能連貫的說完一句話。

那輕易地放倒了塗山綺羅和離北的佳釀到了李伯陽手裡，竟然如同白開水一般，完全不起作用。

陸仁打定主意：今天就算是使用暴力手段，也要把這救命的東西給搶回來。

李伯陽也不與他計較，如同無骨一般斜倚到了一旁的花樹上。他高舉手中的酒壺，以口為杯，當湖中的美酒盡數倒入了自hｅtｕbook.cｏｍ•com己的嘴裏。

東君和李伯陽正在相互自斟自飲，陸仁默默地拿起了一塊糕點，輕輕的咬上了一小口，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直衝入腦，清甜卻又不膩的味道在舌尖上綻開。不誇張地說，這可能是陸仁這輩子吃到過最好吃的糕點。

所謂的宴會上面，既沒有鋪沉著珍羞海味、滿漢全席的餐桌，也沒有雲鬢香影、來來往往的賓客。

只見塗山綺羅和離北轉頭就放下了手上的糕點，一人拿起了一壺醉東風。兩人幾乎是同時舉起了酒壺，深吸一口氣，一口氣把醉東風給灌了下去。

陸仁雙手認真地結印，嘴裏則漫不經心地對李伯陽解釋道：「你說的我都懂。我只是覺得，沒有什麼東西能比眼前的人命更珍貴。倘若我今日為了這無上的權力放棄了拯救東君的機會，那麼即便我的軀體能活上萬年，我的靈魂也會永遠被困在這一日，永生永世受到愧疚的折磨。」

「你手中的半枚鬼王印。」

兩人似乎一邊比拼還一邊較勁地放著垃圾話，但是他們嘴裏實在太滿了，除了彼此，沒有人能聽懂他們到底說了什麼。

「鬼王印乃是天道所出，有天道的一縷清氣附著其上……」李伯陽一邊解釋著一邊暗中觀察著陸仁的反應。

先前李伯陽表明身份的時候，陸仁昏過去了，所以並不清楚他的來歷。如今見他這麼能喝，忍不住問道：「你剛剛不是說修為不夠很容易醉，那你怎麼喝這麼多都不醉？」

離北手上捏著桂花糕的同時，還特地側過頭，挑釁地看了一眼塗山綺羅。

「那可是冥府的最高權柄，天道親自賜下的十枚鬼王印之一，司掌生死，可斷輪迴。你知不知道那意味著什麼，那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因為東君的話，兩人就這麼一言不發，只專心地吃折面前的糕點。他們其實依然在暗戳戳地較勁，正在不動聲色地比拼著誰吃的更多。塗山綺羅剛剛消滅了一塊桃花酥，轉頭看見離北又拿起了一塊桂花糕。

李伯陽說完了他的未竟之言：「因為我已經給他服下了九轉乾坤丹。」

卻見李伯陽突然坐鎮，神情嚴肅地看向陸仁：「辦法不是沒有。只怕你不肯。」

李伯陽的反應實在是太大了，導致陸仁都懵了：身上有味道是這麼不能原諒的事情嗎？

陸仁顯得很著急：「就沒和圖書有什麼別的辦法嗎？」

水境漣漪，桃木生香。

塗山綺羅嘴裏的桂花酥還沒有吃完，但不肯認輸的她，還是迅速拿起了旁邊的一塊雲片糕，囫圇的塞到了嘴裏。

召喚鬼王印並不需要念咒，只要雙手結印即可。結印的方式並不困難，陸仁看一遍就會了。他甚至還在學習途中，忍不住想：「這鬼王印怎麼還跟手機解鎖似的，手勢對就能開。」

塗山綺羅、離北：卒。

兩人那狼吞虎咽的模樣引起了李伯陽的注意，他看熱鬧不嫌事大地鼓吹道：「別光吃啊，這麼好的酒，快喝呀！你們兩個不會是不能喝酒吧？也是，若是修為不夠，喝著醉東風必醉無疑，你們年紀尚小，還是不要輕易嘗試的好。」

聽到李伯陽說有辦法，陸仁不自覺的鬆了一口氣：「那等我和塗山組長回去之後，可以問問司淵有沒有什麼庫存。」

陸仁忍不住暗戳戳拉了拉李伯陽的衣袖，提醒他：「男生有點味道很正常，人家畢竟招待了我們，你怎麼直接說，會讓人難堪的。」

見到塗山綺羅這樣，不甘示弱的離北也立刻還顏色，兩個人的口腔都被塞得滿滿當當，臉頰鼓鼓的像兩隻倉鼠。

聽了這話的東君才反應了過來，對著狐族帶來的侍女有囑咐：「快，給小冥君另外備一壺清水。」

陸仁把這當成的醉話，嘀咕道：「原來是已經醉了，怪不得。」

鬼王印懸浮在陸仁的手掌心上。陸仁沒有絲毫遲疑地把鬼王印交給了李伯陽，等待著李伯陽救活東君。

李伯陽用的是最淺顯的激將法，無腦，但有效。

然而，面對來勢洶洶的混沌碎片，李伯陽卻不躲也不避，就那麼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嘴裏還在鎮定地對陸仁說道：「那你就更不用擔心了。因為——」

盛放著精巧餐點的白瓷盤被隨意地放在棋盤上，東君、離北、塗山綺羅、李伯陽席地而坐，正在互相倒酒。

「你覺得好吃就好。」雖然東君極力掩飾，但是他言語中的笑意還是成功地出賣了他。

等到陸仁穿戴完畢出來的時候，離北已經不見了蹤影。一名侍女站在洞窟的入口處，對陸仁說道：「大人，這邊請，兩位少主和東君正在宴會廳等您。」

東君解開了矇著眼睛的白紗，一雙如同春|水般的眼睛望向了陸仁，用春風般的態度吐露出陸仁最不願意聽到的事和_圖_書實：「小冥君，對不住了。」

李伯陽補足了他沒說完的話，並且糾正道：「會神形俱滅，不是可能，是一定。。」

鬼王印就這麼被收入了李伯陽的手中。

看得陸仁倒是有點納悶了。

陸仁眼中浮現出震驚的神色，他花了整整半分鐘的時間消化眼前的情形。半分鐘之後，陸仁終於意識到，情況正朝著他無法掌控的方向，一騎絕塵。

接著離北把清池留給了陸仁，自己率先走了出去。

然而就在此時，一陣夜風吹來，讓陸仁嗅到了夜風中一絲不易發覺的惡臭味。那味道就像植物腐爛的根須的味道，帶著枯朽和死亡的氣息。

陸仁沒想到，他不過是剛剛入席，塗山綺羅和離北就已經醉死了過去。與此同時，看過了醉東風的威力之後，陸仁又忍不住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喝。

陸仁醒過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泡在溫熱的水中。他發現自己在一汪溫泉之中，而這個溫泉所處的地方是一個地下洞窟。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李伯陽，他一下子坐了起來，面色鐵青地靠近了東君：「竟然是你？！」

李伯陽倒是完全不客氣，他也不在乎東君是不是招呼他，只一杯又一杯地如同牛飲般喝著醉東風。

正在陸仁沉浸在糕點中的時候，東君溫柔的嗓音在一旁響起：「好吃嗎？」

置身其中的陸仁如同沐浴在銀河裡。

陸仁的語氣顯得有些過於亢奮了，他說完又覺得不妥，顯得自己好像是一個餓死鬼投胎般的吃貨，於是陸仁為了掩飾尷尬，只能假裝咳嗽了一聲，然後平復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再次一本正經地向東君說道：「好吃。」

卻見陸仁竟然顯得有些不耐煩了，直接打斷了他的敘述：「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啊！」

離北扔了什麼東西在岸邊，然後說道：「好了就穿上，自己出來。」

聽到了陸仁的質問，李伯陽這才終於將目光從自己攥緊的拳頭上挪動到了陸仁的臉上，他一字一頓的說道：「我來自不周山界司。為了維持四方界司的平衡，這半枚鬼王印，我不得不搶。從我與你同路之時開始，我便肆機許久，這才終於等到了這個機會。」

一旁的李伯陽也適時地補上了一句：「還好你問了一聲，不然我就差點失去你這個朋友了，哈哈哈哈。連酒都不能喝，你還真是個小倒霉蛋啊。」

只要有辦法，那就是事在人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