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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保潔,不是四界拆遷辦

作者:一個巨大的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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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太章說

番外二 太章說

司淵有很多事情還想不明白。他不明白母親和東君為什麼要做出玉石俱焚的選擇,不明白人類這個種族到底有什麼可維護的,同樣不明白為什麼崑崙界司最終竟然會被託付給自己。
這個人就坐在沼澤的岸邊,嘴裏嚼著避瘴的草藥,手裡拿著一把磨損的很厲害的刻刀,正在專心致志地往一個龜甲上刻著什麼東西,甚至沒有發現離他不遠的司淵。
他實在是太老了,人老了,遇見故友就會變得很開心。
太章垂垂老矣,背著重重的箱籠,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在路上,頭髮花白散亂,草鞋上也破了個大洞,一個腳趾露在了外面。當時正是冬日,北方大雪皚皚,落在太章花白的鬍鬚上,融化后又瞬間凝成了冰霜,他裹著冬衣,在一條無人的山徑上面踽踽獨行。
①關於山海經的作者,說法其實很多,我選了其中比較不可考的一個,並不是什麼前世今生的設定。
太章說:「那可不行啊。」
「司淵,後勤組再不招保潔過不下去了,菌人已經走了整整一百年了,上一次的應徵書名額給了戰鬥組,這回該輪到我們了吧。再這麼拖下去,整個外來戶口調查局都要被灰塵給埋了。」
司淵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人類的毅力,足以讓所有的妖怪望而卻步。」
東君早早便察覺到了司淵的心結,但東君最終選擇什麼都不對司淵說。
但可以看出來,這個人類畫得很認真,連毛髮細節都細緻描摹了出來。他用欣賞的目光望著自己龜甲上的鹿蜀,露出滿意的神情。而後用刻刀在鹿蜀的畫像旁刻了一行小字——「又東三百七十里,曰……。」
神權旁落之初,便是文字的誕生。
才四座。
司淵看向了此人手中的龜甲,那上面刻著一隻馬頭虎身的動物,雖然筆法簡易,hetubook•com•com並且刻得歪歪扭扭,但勉強能辨認出來是一隻鹿蜀。
「尚不清楚。」
外來戶口調查局的應徵書,每五十年一發,一般是為了填補戰鬥組的損耗。一次只有一封,讓眾妖爭搶,外來戶口調查局只要實力最強的。
一旁的東皇太一聽了這話也跟著點了點頭,說道:「招吧。正好戰鬥組這一百年沒有減員不用招人,就把保潔崗位加入這次的應徵書里吧。」
「哦?」這話有些託大了,連一般不會輕易發表自己意見的司淵都忍不住問,「你可知大荒與海內一共有多大?」
司淵就這麼渾渾噩噩地執掌了崑崙界司幾百年,直到有一天,他遇見了一名人類。
那天司淵抓捕了在南方流竄的一隻饕餮。那凶獸喜食人,早就是崑崙界司的目標了,但它生性狡猾,躲入了重巒疊嶂之中,依託著南方山嶺的瘴氣,躲躲藏藏了數十年。
太章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還沒寫多少,我還在測算這些山川之間的距離,要等測完了才能寫得準確。」
人間界?
太章笑著向司淵打招呼,道:「你還記得我嗎?」
司淵看向這個大胆的人類——不刻字的太章完全沒有了之前那股嚇人的狂熱勁,他正在熱情地向司淵解釋道:「書啊,就是把自己的所見所聞記錄下來,然後向別人展示的東西,而我要寫的,就是一本囊括大荒海內山川地理的書。」
太章卻理所當然地說道:「自然是用腳測啊,我每走過一座山,就用繩結記下自己走了多少步,再根據單步的距離一算,自然能算出來了。」
沒想到司淵卻喊住了雨師:「今年的應徵書,往人間界發吧。」
司淵想知道如今的人類是不是都還和太章一樣,在短暫的生命中熠熠生輝。
彼時神凰隕落,而司https://m.hetubook.com.com淵剛剛作為新一任司淵剛剛君臨崑崙界司。
司淵落到了太章面前。
但轉瞬之間,雨師又想起那如同犯罪現場一樣的廁所,不由地打了個寒顫:「確實,毅力很重要。」
雪還在一直下,他身後的腳印也被慢慢地被落雪給覆蓋了起來。天地如同他來時一樣,卻又似乎,確實有什麼變得不一樣了。
司淵繼續問道:「若是無邊無際,沒有窮極之數,你的書還怎麼寫?」
還不知道就敢誇下海口。
毅力?不是在說保潔的事情嗎?
倉頡從天道窺見一隅,竊而生字。十巫以文字卜問天道,人族由此獲得了讓神明忌憚的能力。而人類更是因為有了文字,便開始將本來只有天人和少部分人類才能掌握的道理四處流傳。
嶺南的山野,除卻犯了事的凶獸,便是司淵這樣的天人都不願意輕易涉足,但就是在這樣的地方,司淵發現了一個人類。
太章又繼續向前邁開了腳步。
他一邊在龜甲上刻字,還一邊用手指計算這什麼,嘴裏振振有詞:「三百里,不對,走了二十六萬步,應當有三百七十里。對對對,三百七十里,三百七十里……」
謝天謝地,終於輪到了後勤組。
那個人類被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抬頭望向司淵,似乎沒想到這裏竟然還會有旁人。意識到司淵是在跟自己說話之後,那個人類站了起來,並一邊用沾了唾沫的手掌收攏鬢髮,一邊向司淵行了個文人的禮節,說道:「見笑了。在下太章,正欲著書。」①
司淵罕見地做了個夢,他夢見了很久很久之前的某一天。
然後一個甲子過去,司淵卻又再次遇見了太章。
太章卻笑笑:「山無窮極,我的命卻有窮極,死之前能寫多少,便是多少吧。」
聽了這話,太章笑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更高興了。
在這麼一個地方出現人類實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饒是司淵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那名人類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但下筆如神,眼中散發著矍鑠的光芒,近乎癲狂。
這世上有很多事情可以替別人選擇,但不包括前行的方向;有很多東西可以自己騙自己,但不包括腳下的路。
太章並沒有驚異於司淵的突然出現,也沒有對司淵顯露出的神力表現出驚恐,甚至沒有對司淵不老的容貌表示震驚。
司淵忍不住問道:「用什麼測?」
鹿蜀這種妖怪,除了佩戴皮毛可以讓人子孫繁榮之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能力,所以算不上什麼稀罕玩意兒,對於妖怪來說,如同貓狗一般常見。
神凰如此,東君如此,司淵亦會是如此。
命運的齒輪轉動的時候往往沒有聲音,當所有的重大事件發生的時候,起因可能只是很小地一件事:比如嘗試在厚厚的垃圾中尋找一本舊書,但是失敗了;比如那天走了一條平常不怎麼走的回家路,恰巧看見了一則招聘啟事;比如剛剛在一場無聊的會議上做了個古老的夢……
夢的最後,司淵聽見太章說:「來年初春,記得來看我的書。」
聽了這話,太章久久不語。他佝僂著身軀,看上去比年輕的時候更矮了。經年的風雪如同他手中的刻刀,在他的面龐上撰寫出了一章章無人能懂的故事。時光讓他的眼球變得渾濁,可行將就木之時,他的眼神卻還是如同當年那樣堅定。
年年如是,耳朵生繭。
司淵點了點頭:「記得,六十年前,杻陽之山。」
天地蒼白,太章走得很慢,唯有身後一雙深色的腳印,讓世間有了些不同的色彩。
那時司淵已經可以獨自一人抵擋無盡淵里無窮無盡的魔物了,但他的心還不像現在這般堅定。
司淵抓到饕餮和*圖*書的時候,它正躲在一片沼澤之中。
太章望著前面那座山出了神,片刻之後,他笑了。
亦無不可,便真的無不可了嗎?
那是司淵第一次明白他到底在保護一個什麼樣的種族,渺小卻強大,脆弱卻頑固。
「快成了。」太章說,「這裏面只是北邊的,東邊、西邊、南邊和中部的龜甲我已經送回了鄉,著人幫忙整理了。」
在那時候,書籍這個東西本身就是一個很新的概念,甚至於,文字在那時候本身就被認為是最大逆不道的存在。
把司淵喊醒的是雨師,顯然,長久沒什麼存在感的後勤組有話要說。
……
那時的南方,瘴氣密布,且山嶺縱橫,千里無人。一個突然出現的人類,不是找死,就是要搞事。故而司淵照例上前對這個人類詢問道:「你在做什麼?」
太章問司淵:「翻過了這座山之後,還有山嗎?」
聽見這個問題的太章把身後沉重的箱籠放了下來,熱情地展示給司淵看。那箱籠很重,在雪地上砸出了一個坑,裏面疊放著無數的龜甲。
但好在,那時候識字的人還很少。儘管如此,司淵竟然就在這崇山峻岭之間發現了一位,而這人類光自己識字還不夠,竟然還想寫書。
測?山川距離也能測嗎?人間界何時有了那麼長的尺?
司淵問:「你的書寫得如何了?」
太章眼中滿是饜足的笑,可笑著笑著,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而後他望向了遠處更高的那座山峰,半是感慨半是嘆息道:「可我沒有時間了。」
「四座了。」
短短對話之後,司淵便拜別了太章。他覺得人類很厲害,總有些異想天開的奇思妙想,但那也只是奇思妙想。
一個出現在山嶺中的瘋子。
「那你算了幾座山了?」
人類的壽數是有限的,他很難活著走出這座雪山了。
那時的司淵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對太章說:「寫到https://m.hetubook.com.com這裏,亦無不可。」
司淵回過神,發現自己竟然罕見地在年度會議上睡著了。
太章似乎很滿意他想出來的這個笨辦法,介紹起來喜笑顏開。
今年雖然是招保潔,但雨師料想應徵書的形式應該也和往年一樣,不會大變。
雨師愣了一下,顯得有些遲疑:「那地方不是只有人類嗎?能行嗎?上次招進來的人類可沒多久就死了,本來以為他能從大妖手裡搶到應徵書應該很厲害,誰知道最後死在自己養的旱魃手裡了。」
「司淵!司淵!」一陣呼喊聲在司淵耳邊響起。
大荒的山巒如同恆河沙數,司淵雖有通天徹地之能,也不敢保證自己能盡覽其中風光。
自然還是有的,山外有山,大荒之外還有新的大荒,四海之外還有更多的海。
今夜的人間界和昨天一樣太平,只是在一根不起眼的柱子上,新增了一張不起眼的招聘廣告,而它正在等待著在不遠的將來,有一個人類親手將它揭下。
這多年來,年度會議都沒什麼新奇的,到最後都會變成戰鬥組的攀比遊戲——「戰鬥二組今年殺了多少個作亂的妖怪?四百個?還可以嘛。什麼?我們戰鬥一組呢?不多不多,我們也就殺了四百零一個吧。」
著書?
但司淵沒有潑太章的冷水。
……
這話說得實在漂亮,讓司淵都忍不住側目:「那你寫了多少了?」
那時的司淵已經可以很好地掩藏自己的情緒了。可惜迷茫這個東西,本身就像是被扔進水裡的冰塊,就算有人可以每次都在它浮出水面的時候用手把它按下去,但終究無法永遠阻止冰塊浮出水面。
字跡工整且清秀。
迷茫會體現在每一次做決定時,那片刻的沉默里。
畢竟,太章從來沒有做過第二種選擇。
受了應允的雨師顯然很高興,他迫不及待地跳了起來,一邊往外跑,一邊說:「那我可往山海界發應徵書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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