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紅色赤地
後來，路桐和這個女人下來了安全區域，大潘卻沒下來。
她直接走向最里側，掀開卧床的帘子，將泡麵放在床邊的小柜子上，然後輕輕叫醒了床上的人。
那是核爆衝擊區附近才會出現的可怕災難，如果他們這次從商城撤離后，遠離那個區域，遭遇那種程度的酸雨可能性會更小。
外面似乎剛下過雨沒有多久，空氣里有非常刺鼻的味道，他們哪怕坐在車裡也感覺到了那種氣味，最後不得不全部帶上了防護面罩。
後來，龐玉死了，小青也失蹤了，最初的小隊伍只剩下他們三個人。
……
沒有出事就算了，可那天因為走屍潮引發了核爆衝擊，因為這個女人和路桐，原本已經跑下安全區域的大潘又回頭去救人。
她將所有的食物飲料都推到她面前。
陳靈紅著眼睛，死活餵了對方一些水和幾口面。
那裡除了焦黑色廢土和紅色赤地，已經一無所有，並且在未來很長很長一段時間里，將持續一無所有。
之前那麼多民眾因為帶致命放射性的黑雨逃離商城，可對他們來說，即便是商城這個污染區，也遠比淪陷區要好。
紅色赤地和酸水坑的描述讓紀檸心明白了一些事，因為她改變了自己一家人的逃難路線，在春天的時候就已經來到了商城，所以曾經在她夢裡出現的那種能瞬間腐蝕掉活人血肉的酸雨，他們不會再遭遇了。
結果，現實給了他重重的一巴掌。
顧寒星如今這支車隊里，也有肺部出了問題咳嗽不止的人，但對他們這些人來說，能活著從紅色赤地上離開，已經非常幸運了。
顧寒星：？？
……
要是換做其他時候，顧寒星是絕對不可能一個人吃獨食的。
顧寒星搖搖頭：「你先留著吧，這雨也不一定會下幾天，目前食物還夠，我們只要進了城區就能補充。我這邊的隊伍，也不全是隊和_圖_書員，普通人的車隊，情況總是複雜一些。」
陳靈的眼睛瞬間紅了：「你這樣是在自殺，你得喝水，得吃東西！我們已經在商城了，很快就能送你去醫院……」
他從陳靈手裡接過軟布捂著嘴巴，努力平息著，好一會才停止。
可當時大潘已經遭到了輻射，哪怕被她們救回下層，身體也已經垮了。
大潘是自己選擇回頭救人的，所以他不怪路桐。
顧寒星不是故意要和紀檸心客氣，他們的確缺乏食物，但只要雨一停，他們就能直接去城區補，可如果從紀檸心這裏拿了這麼多物資，就等於直白告訴整個車隊的人，這輛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房車裡面，物資充足的很。
對方能這樣拿出來，這是對她的信任。
可後來，隊伍里又多了一個人，那個女人和從前在別墅區的小藝人不同，她是真正的國民女星，全國上下沒有人不認識她，她性感美艷動人，她可憐柔弱卻又可愛，她曾經光芒萬丈，如今這份星光卻落到了他們面前……
路桐握住了對方的手，一起坐了下來。
一般的酸雨，就算心疼房車不想被淋，普通建築就能遮擋住，所以也沒有了必須要避入玻璃建築的顧慮。
陳靈心疼的看著對方，又遞了半瓶水給他，對方擺擺手，沒接，也沒吃面，又重新躺下。
相比面前美食的香味，顧寒星內心更看重這份信任。
周圍一片空曠，樹木植被都成了焦炭色，只餘下根部小小的一塊，原本還矗立著的廢墟建築全部倒塌。車輪碾過地面的紅色軟爛泥土，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後來開到正常的焦黑色地面上沒有多久，輪胎就徹底報廢了。
她至今猶記得路桐對著龐玉屍體崩潰痛哭的模樣，他責怪自己，總是優柔寡斷，沒能管束好隊伍里的其他人，他眼睛發紅，自責萬分，發誓再也不會犯
和-圖-書同樣的錯誤……最終，對方進了一趟房車，將牛肉麵和漢堡包都拿了出來。
「你原來那些隊員呢？」紀檸心還是沒忍住問了。
他連忙將軟布折好，放入枕頭底下。
房車內各種物資充裕，從末世開始紀檸心一家人就從來沒餓過，此刻看著顧寒星吃了片刻，又開口道：「你們來商城補充物資的，結果卻不巧碰到了這場黑雨，是不是？我已經準備了兩袋大米，一箱方便麵、一箱水果罐頭、兩袋脫水蔬菜，還有一箱火腿腸和一箱午餐肉，除了大米之外，都是速食，應該能解決你們被困這幾天的食物問題。」
後來這個女人解釋，是因為來不及了，當時必須得先關閉次一級的閘門，否則輻射會持續朝下入侵。
因為想再多，也不可能改變已經發生的事。
……
他們這幾個同學，一路從蘇城求生至今有多艱難？大潘從來都沉默寡言，可每次遇到事情也都是他第一個站出來。
那個時候，陳靈是真的相信他會因為龐玉的死而改變。
他們心裏清楚，自己多多少少都遭受了一點輻射，未來身體可能會出現問題，但只要此刻沒有生病和倒下，他們就不能停下腳步，也不願意去過多思考這一切。
重重壓力和困境裏面，就算是親人都會有矛盾不和，更何況是這麼大一支隊伍。
「商城的人……不都撤離了？」大潘靠在那裡，安慰般拍拍陳靈的手臂，「更何況，這病沒辦法治……」
還有可樂、椰奶、果汁之類的罐裝飲料。
大潘堅持不住，再次躺下，在她打算離開的時候，又拉住她，壓低聲音開口：「我時間不多了……記住，如果發生什麼情況……就跟著顧隊走，不要再理隊伍里這些人，我知道你可憐那幾個孩子……可隊伍總會散的，你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
每次只要出事，計和*圖*書劃行動的是他，真正執行行動的卻總是大潘。
除了輻射走屍之外，他們也在這片土地上見到過還活著的人，不過這些倖存者沒有他們走運，沒能及時避入地下，雖然不處於爆炸區，沒有死於核爆，但被超標的輻射和高強度酸雨侵襲了多天，已經支撐不住了。
顧寒星重新看向對方，和她視線對上，她再次笑了：「因為曾經有個人給我寫過一張紙條，她告訴我，我現在做的事，是這場可怕的災難里最有意義和最有希望的事。」
她是可以武力鎮壓，可她一旦動了手，就是非死即傷，她是軍人，真要走到這一步就太可悲了。
時至今日，她的隊員可控，但普通民眾不可控。
躺在床上的是個年輕男性，五官端正，醒來后還沒來得及開口就劇烈咳嗽起來，他已經努力壓制了咳嗽聲音，可還是咳得撕心裂肺。
陳靈想到大潘變成這樣的原因，眼底又浮起了怒色。
「情況……複雜？」紀檸心問著，原本只控制在周圍一圈放哨警戒的精神力再次朝著車隊休息的區域投放過去，開始細細查探。
另一側的車隊房車裡，陳靈端了一小鍋泡麵走上了車，小鍋里湯多面少，也沒有任何添加的肉食。
但和這個至今連名字都不知道，正臉都沒瞧過的女孩在一起時，屬於特殊情況。
顧寒星臉上的笑意淡了下來，她側頭，一邊轉動著桌上的不鏽鋼杯子，一邊看向打在玻璃牆外的黑雨：「合安城那晚后，我們先是撤離去了灃河以北，休息了一陣子，不過那裡情況也不好。大地震造成了大海嘯，海嘯又引發了暴雨和洪水，災區的感染一旦爆髮根本控制不住……後來有幾個隊員在救災時犧牲了，小召活下來了，但是斷了腿，不能再出任務，因傷退伍……剩下的隊員，和自己家人匯合了，主要執行灃河以北的任務……」和_圖_書
「我的家人都不在了，我需要，這種存在的意義。」她說著，遲疑著湊過去，伸手在紀檸心頭髮上按了按，「小丫頭，不用糾結，也不用擔心，我很強的，自從被你救過幾次后命更大了，每次任務都能全身而退。」
漢堡包應該也是自己做的，圓麵包里夾著厚厚的大塊炸雞，還有芝士片、西紅柿片和脆爽生菜，和她臉那麼大一個，被擺在瓷盤裡。
可陳靈知道，他是因為心死，一路一起走來的同伴，在最關鍵的時候，只顧著救自己的女人，卻捨棄了兄弟。而他選擇去救這樣的兄弟，是他活該，是他不死心，對路桐這個兄弟還有期待。
那之後，他們格外小心，盡量朝西面開，走焦黑色土地，遠離紅色赤地區域。
顧寒星眸光掠過食物，在灃河以北，食物沒那麼緊缺，這些還是可以吃到的，但在灃河以南，這樣的食物有多珍貴和稀缺不言而喻。
軟布被放下的時候，上面又多了一絲血跡。
……
如今不僅近在咫尺，看著路桐的目光還溫柔深情。
「那你呢？為什麼又跑來淪陷區？」
那是一輛皮卡，幸好那車上座位不多，人也不多，朝其他車上稍微擠擠，總算能坐得下。
災難是可怕，但人心更可怕，避難隊伍正式成立之後，路桐被推舉出來當了隊長，他對整支隊伍來說，變得更加重要，一些事情開始變得不同。
他們的車子開到一半，歪歪斜斜停下，有人衝下車子，跪在那裡開始嘔吐，最後嘔出的全是鮮紅的血，嘔著嘔著又猛烈咳嗽起來，最後在同伴的呼喚聲里，無聲倒地……
當初，對方走投無路投靠路桐的時候，他心裏應該是這麼想的吧。
牛肉麵是盛在一個大海碗里的，似乎剛剛被人做好，麵條是手工拉麵，上面鋪著一大層薄切牛肉、白蘿蔔片和蔥花，牛骨湯濃郁鮮香，還是滾燙的。
在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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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靈那天動手打了對方，好在後來，救他們的顧隊在倉庫角落找到了化學防護服，她和她一起返回上層，重新打開次一級的閘門，救了被關在外面的大潘。
她的露營桌拿出來時就擺放的很有技巧，沒有擺在朝著植物館內部的一側，而是擺在了房車和玻璃牆之間，加上周圍亂七八糟的裝飾塑料植物，在這個位置只要不是吃味道過重的食物，處於植物館另一頭的車隊根本發現不了。
路桐將鋪著火腿腸的泡麵端到露營小桌上，這附近打掃的很乾凈，桌子旁邊擺著兩張摺疊椅，一個帶著口罩用圍巾裹著頭髮的女人坐在其中一張椅子上，她裹著很普通的衣服，哪怕沒露臉，只是安靜坐著，也比周圍的其他人更醒目更好看。
「嗯。」女人點點頭，嗓音柔軟，伸手拉住路桐，表示要他也和她一起吃。
紀檸心心裏漾起酸澀的暖流，她看著對方握著杯子的手，那不像是女孩的手，骨節粗大，傷痕纍纍：「可是這樣太辛苦了，你也應該替自己多想想。」
紀檸心看著對方，沉默了兩秒，突然問道：「餓不餓？想吃牛肉麵還是漢堡包？」
她見到路桐過來，伸手拉下口罩，沖對方輕輕笑了笑，一張嬌艷如花的面孔，從前只能在電視里看到。
他和她們三個女生非親非故，可卻做到了連家人都不一樣能做到的這份責任。
起先他們換了輪胎，然而另一輛車，曾半個輪胎在水坑裡滾過，除了輪胎之外，連車軲轆也損壞了。他們這時才意識到，那些水坑裡面都是腐蝕性極高的酸水，他們不得不合併了物資，拋下了這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