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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一小碗稀粥，從早上熬到現在，又餓，又累，又怕，江秀秀早就撐不住了。

聞著紅燒肉的香味，江秀秀剛止住的眼淚，又忍不住流了下來。

江秀秀低著頭，眼圈紅紅的，簡直不敢去看胡家人的臉色。

今天明明是她嫁人的大喜日子，在娘家的時候，她媽早上只給她吃了一碗稀粥，還說什麼「嫁出去的姑娘，以後就要吃別人家飯了，讓她別在娘家吃太多，不然不吉利」。

想到這裏，新房裡的人，呼啦啦一陣，好像炸了窩的麻雀，搶著出去佔位置吃席去了。

可明明，那些錢和糧食，一分一毫都沒有落到她手裡。

被婆婆和丈夫厭棄，被小姑子看不起，胡家為了娶她，花出去的那些錢和糧食，都要她下半生慢慢用還上。

鬧成這樣，婆家人一定恨死她了吧？

聞著外面傳來的紅燒肉的香氣，親戚們頓時顧不上看熱鬧了。

胡瓊芳笑眯眯地指了指過來幫忙的何向軍：「江家嬸hetubook.com.com子，您剛才沒聽清楚嗎？借錢給你們家的，不是我哥，是何向軍同志。」

這、這江家也忒不講究了吧？難道這江秀秀，不是江母親生的？

說著，把一個鋁製飯盒，遞到了江秀秀面前。

給了錢，新娘子也跑出來了，江家這邊的臉，今天算是丟盡了。

現如今誰家都不富裕，吃席的時候，一張桌子只有一盤肉，那肉都是可著人頭數給的，每人一塊肉，多一塊都沒有，要是去遲了，別人把自己的肉夾走了，那豈不是虧大了？

果然，能跟胡家結親，這姓何的不說長了八百個心眼子，至少也有七百個！

胡建國肯定也不會喜歡她了，說不定以後還會打她……

江秀秀帶來的嫁妝，只有一床薄薄的夏被，而且只有被面是新的，翻開之後，下面的被裡還是舊的。

她本來還想先把這筆錢拿到手裡，等江家的人走了，她再找找茬，挑挑刺，多少也能扣和-圖-書下來幾塊錢。

想到以後可以想辦法賴掉這筆賬，江母眼珠子一轉，簽借條的時候，故意寫了她自己的名字。反正她都這把年紀了，等她人不在了，到時候就算有借條，人都死了，這借條也就不算數了。

一輩子不還，就等於是他們家沒借過這筆錢。

新娘子進了門，照例要把自己從娘家帶過來的嫁妝擺出來。

另外還有一對塗了紅色顏料的碗筷，一個木盆、一個木桶，外加新娘子在娘家穿的舊衣裳，倒是裝了大大的一個包袱，打開一看，沒一件新衣裳。

好不容易到了胡家門口，胡建國停下自行車，江秀秀從後座跳下來的時候，腳一軟，眼看著就要摔個大馬趴。

聽到胡瓊芳願意借錢，江母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到她說要打欠條，一張老臉頓時拉了下來。

抬起頭，就看到胡建國緊緊抿著的嘴角，眼神中似乎還帶著一絲厭惡和不耐。

她找女婿的親妹夫借點錢，就算到時候https://www.hetubook.com.com還不上，大家都是親戚，何向軍應該不會跑到他們家來催債吧？

反正外債這玩意兒，只要賴著不還，那就不算債。

江秀秀心裏委屈的直想哭，可她也知道，今天她媽鬧的那一出，換成任何人家，肯定都要不高興，胡建國遷怒她，也是應該的。

何向軍憋著笑，對那個攔在門口討債的廚子說，他今天是來幫忙接親的，身上沒帶這麼多錢，反正江家借錢也是為了還廚子墊付的錢，乾脆讓廚子明天直接到他家拿錢好了。

江秀秀整個人僵坐在床邊上，死死低著頭，咬著唇，根本不敢抬頭去看其他人的眼神。

想到自己可能一輩子都沒辦法在婆家抬頭做人了，江秀秀低著頭，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枯瘦如柴的手背上。

突然，一個清脆爽朗的聲音響了起來。

熱鬧隨時都能看，摟席可不等人！

「大嫂，折騰一上午餓了吧？先吃點飯菜，墊墊肚子，等晚上客人散了，咱們一hetubook.com.com家再吃個團圓飯。」

沒想到一隻溫暖的大手，穩穩地托住了她的胳膊。

飯盒的蓋子已經打開了，底下鋪了一層淡黃色的二米飯。上面蓋了兩塊油汪汪的紅燒肉，兩個藕丁肉圓子，還有一大塊紅燒魚，一些辣椒炒蘿蔔乾、炒土豆片之類的。

這幾年大家都不富裕，陪送的嫁妝少一點，誰也不會說什麼。

想到自己那幅寒酸的「嫁妝」，江秀秀心裏又是難堪又是害怕。

可是，當江秀秀的嫁妝擺出來的時候，擠進來看熱鬧的村民和親戚們，還是驚呆了。

何向軍？江母眯著眼，上下打量了一番，突然想起來，這不是胡家小閨女剛定親的對象嗎？

畢竟，除了后媽之外，誰家親媽會給閨女準備這麼寒酸的嫁妝？

胡瓊芳知道她在這裏，江秀秀肯定不敢敞開了吃，把飯盒給她之後，就借口自己還有事情要忙，走出房門的時候，還體貼地幫她把房門給關上了。

胡瓊芳是胡建國的親妹子，何向軍就是胡建國ｈｔtps://ｗwｗ•heｔｕｂoｏk.ｃom•cｏｍ的親妹夫！

沒想到，第一個發現她餓了，給她送飯的，居然是胡瓊芳這個小姑子……

他們一定都在笑話自己吧？

現在好了，何向軍居然繞過他們家，讓廚子明天直接找他拿錢，那她不就一分錢便宜都占不到了嗎？

「咱們兩家以後就是一家人了，打什麼欠條？這不是見外了嗎？」

胡瓊芳把大哥趕出去，讓他先去招待客人，自己到廚房給江秀秀盛了一碗熱乎飯過來。

這一瞬間，江秀秀似乎已經看到了自己後半生的悲慘生活。

聽到何向軍這麼說，江母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遺憾。

江秀秀又羞又怕，坐上自行車後座的時候，都不敢去摟胡建國的腰，兩隻手緊緊拉著自行車座椅下面的鋼條，路上好幾次都差點被顛下去。

胡瓊芳親眼看著她簽了字，收好借條，沖何向軍使了個眼色。

……

「都別看啦，大嫂嫁過來，以後就是我們老胡家的人了，都是親戚，想看的話，往後還有一輩子呢，快出去坐席，外邊馬上開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