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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清

作者:青玉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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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天道好還 第二零一章 情何以堪

第十卷 天道好還

第二零一章 情何以堪

在座諸人之中,文祥同恭王的情分,是最深的,事實上,還過於恭王的三個弟弟,醇、鍾、孚三王。
「逸軒,我求求你!」恭王福晉揚起了臉,風雨雖緊,卻壓不住她清亮而尖銳的聲音,「也求一求各位叔伯,求一求各位掌國的大臣!不要叫載澄或是載瀅,做這個勞什子的嗣皇帝!」
一眾親貴大臣,瞠目結舌的看著這一切。
老天,這可怎麼收場啊?!
侍衛直房的門口,關卓凡吩咐站在門外的侍衛:「去乾清宮,把那兒的總管太監叫過來!」
「這個婆娘瘋了!這個婆娘瘋了!」恭王跌足怒吼,額上青筋畢露,「家門不幸!家門不幸!我,我——」
「勞什子的嗣皇帝」?呃,呃……
叫鳳翔衚衕出這個嗣皇帝,怕是沒有什麼可能的嘍。
風雨之中,恭王福晉真的就往地上,雙膝一跪!
恭親王要寫「謝罪」摺子,軒親王也要寫「謝罪」摺子,這事兒鬧的!唉!
什麼?!
看著今天恭王夫妻驚世駭俗的舉動,文祥真正是看在眼裡,痛在心上。
就在這個時候,雨勢驟然變急,片刻之間,已是天地茫茫。
頓了一頓,「一會兒,我叫乾清宮的太監送你過婉妃的宮裡去——你看,這樣安排,可不可以?」
屋外,雷鳴電閃,暴雨如注;屋內,沒有一個人說話,氣氛沉悶而尷尬。
孚王一隻手撐傘,一隻手去攙恭王福晉,手忙腳亂的,一陣疾風吹過,手裡的油傘拿捏m.hetubook.com.com不住,翻了個個兒,脫手而出,在地上接連打著滾兒,一路刮到了保和殿的丹陛下。
頓了一頓,「我回去,也得寫謝罪摺子了!」
只聽關卓凡大聲說道:「六嫂,你快請起!我答應你就是了!」
「瓜爾佳氏!」恭王走上兩步,對著恭王福晉,戟指怒吼,「議立嗣皇帝,是國家第一件大政!你一個王府內眷,在這個事兒上,有說一個字兒的話的份兒?!你想幹什麼?!想干政、亂政嗎?!」
說到這兒,他微微苦笑,搖了搖頭:「我不能不聽。」
但是,文祥何等樣人?以他的智力,自然看得清清楚楚,恭王夫妻倆,今兒個的這一出,其實是在演「雙簧」,所求者,不過「自保」二字。
不過,沒有人顧得上這些小節了。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去,想攙扶恭王福晉,又覺得不妥當,半路生生止住,大聲說道:「奕譓,快把六嫂攙起來!」
侍衛去了,關卓凡轉頭對恭王福晉說道:「六嫂,你淋了雨,不能就這樣濕漉漉的回府——不僅觀瞻不雅,更非著涼感冒不可!母后皇太后心痛大行皇帝之崩,毀傷過逾,神思衰微,現在這個辰光,一定已經歇下了,不好打攪她了,這樣吧,咱們在東西六宮隨便找一處地方——嗯,就婉妃那兒吧,換一身乾爽衣裳,然後再回鳳翔衚衕!」
「六嫂,」關卓凡急道,「你先請起,什麼事兒都是好hetubook.com.com商量的……」
孚王的手,剛剛碰到恭王福晉的胳膊,恭王福晉便一扭身子,甩開了他的手,說道:「九爺,你起開!」
「你……忙去吧。」
「逸軒,我……我給你跪下了!」
恭王福晉低著頭,默然片刻,輕聲說道:「都聽你的安排吧。」
說罷,往景運門的方向,抬腳就走。
這個念頭,已在不少人的腦海中盤旋,現在關卓凡挑明了,大伙兒心頭都是一震。
是,她其實是你的丈母娘,丈母娘跪在了女婿的面前,但有所求,做女婿的,能不答應嗎?
一出門,便看見檐下一長溜親貴大臣,個個伸長了脖子,向侍衛直房這邊兒張望,他不由苦笑了一下,說道:「咱們進屋子說話吧。」
就算恭親王沒回府,兩位主持人都在,這個會,也是開不下去的了。
「我……我不反悔!『上頭』怪罪下來,我自去領罪就是了——我也不管那麼多了!」
「瞠目結舌」的原因,除了場面震撼,過於想象之外,更重要的是,軒親王為情勢所迫,竟然答允了恭王福晉的要求——這,豈非說,在仁宗一系之內,選不出嗣皇帝了?!
許多人都心中嘀咕:「理」,鳳翔衚衕那兩位,不可能不「曉」;至於「情」,今兒個都「動」成這個樣子了,還能怎麼「動」?
眾人大嘩,關卓凡更是大駭,噗通一聲,也跪倒在地,一疊聲的說道:「六嫂,這怎麼使得?這怎麼m.hetubook.com.com使得?快請起來!快請起來!」
「六嫂,你……」
唉,「干坐」也好,「濕坐」也罷,都是小事,關鍵是,大清的嗣皇帝,到底在哪裡呀?
惶急之下,直接喊孚王的名字了。
咦,也並不都是「干坐」,軒親王、科爾沁親王、孚郡王三位,渾身濕漉漉的,可以算是「濕坐」?
可不就得這麼干坐著嘛。
「恭親王福晉,」關卓凡聲音低沉,「我雖然叫『六嫂』,可大伙兒都曉得的,我和她,其實是個什麼關係?方才那個情形,她的話——」
眼見將來大難,人們的心情,沉重而不安。
關卓凡再微微一躬,退了出去。
關卓凡和孚王兩個,一邊一個,終於將恭王福晉攙了起來,幾個侍衛立即奔了過去,在旁邊替他們撐起了傘,關卓凡、孚王攙著恭王福晉,雨水淋漓的進了軍機處旁邊的侍衛直房。
「逸軒,你不答應,我就跪在這兒不起來!」
再看對跪在空地上的兩位,以及站在邊兒上的兩位——都幾乎已經渾身濕透了。
「今兒的會議——」
「到底該怎麼辦,」關卓凡說道,「過個一兩天,待母后皇太后的精神頭兒,稍稍好點兒了,咱們再請旨吧!希望……事緩則圓,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恭親王夫婦,到時候……可以回心轉意吧!」
這下子,真的都「擱」在雨里了。
這下子,可是麻煩了!
恭王福晉——家世顯赫,祖、父兩代,都做過總督,父親桂良和*圖*書,更加做到了文華殿大學士,是為首輔。她出閣之前,富貴榮華,即不在皇女之下;出閣之後,更加不必說了——就算兩宮皇太后,都要讓她三分,什麼時候,受過這等屈辱?!
不是萬般無奈,不到萬不得已,他們夫婦,怎會出此下下之策?
真正是情何以堪!
恭王——宣宗親子,國家親王,曾經的「議政王」,曾經的國朝第一人,如今,竟然被逼到了這個份兒上!
關卓凡、伯彥訥謨詁、孚王三人,都是濕漉漉的,重新落座之後,腳底下,很快就都汪了一小灘水。
「我貿貿然答允了恭親王福晉,」關卓凡繼續說道,「後果是什麼,我也是清楚的——仁宗一系之內,選不出嗣皇帝來了!」
目下,心裏最難受的那個,是文祥。
微微一頓,「各位叔伯兄弟,各位軍機大臣!我哪裡懂得什麼國家大政?我怎麼會想干政、亂政?我就是一個女人,一個做娘的女人!載澄也好,載瀅也好,不論是不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都是我的兒子,都是我的命!我不過是要保住他們的命,我不過是……不想自個兒家裡……人倫慘變罷了!我有什麼錯?!」
頓了一頓,長嘆一聲:「我是管不來的了!我這就回去寫謝罪摺子!」
關卓凡又微微地搖了搖頭,滿臉的苦笑:「就先到這兒吧!反正……恭親王已經回府了!」
可是,出之以這種手段——恭王福晉一個女人家,獨身「闖宮」,在大雨滂沱之中,竟對著www.hetubook.com.com自己的女婿下跪!恭王呢,既聲稱要勒死自己親生的兒子,又對著愛妻戟指大罵——所有這一切,都是發生在大庭廣眾之下!
孚王面紅耳赤的扎煞著手,看向關卓凡,囁嚅著:「三哥……」
在這種地方,關卓凡不能再說什麼了,微微躬了躬身,說道:「六嫂,你歇口氣兒,我得過那邊兒去了。」
「可是,」關卓凡說道,「恭親王福晉之所求,我原本是沒有權力答允的——既未經諸位公議,也沒有報給『上頭』御准,可是——形勢所迫,不得不然!」
「逸軒,你不能反悔!」
恭王夫妻何以有此舉動,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看得透的,有人是真的以為,恭王是真的說過那樣的話,「如果有人提議立載澄或是載瀅的,不管是誰說這個話,也不管提的是載澄還是載瀅,我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找一條繩子——有人提載澄,就勒死了載澄!有人提載瀅,就勒死了載瀅!」
恭王福晉立即就頂了回去:「幹什麼政?亂什麼政?不是你出門前說了那番話,我現在用在這兒丟人現眼?」
會議雖然是「先到這兒」了,可是,雨下成這個樣子,一時半會兒的,誰也走不成,呃,難不成,就這麼干坐著?
眼見恭王的背影,大踏步的沒入了雨幕之中,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議立嗣皇帝這個「天字第一號」的會議,還沒有一個八字一撇的結果,「主持人」居然就半路跑掉了?這個會,還開不開了?還開得下去嗎?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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