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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小哥兒倆，眼下卻都是一副瑟瑟縮縮、拘束得手腳不曉得往哪裡放的樣子，加上寒素的衣飾，叫人實在難以把他們同「黃金帶」所代表的身份聯繫在一起。

關卓凡想起了一個傳說來：在熱河的時候，肅順的一個寵妾，不知天高地厚，仗著自家老爺的勢，在聖母皇太後跟前，言語之間，頗不禮貌。以慈禧的身份，自然不可以同臣子的姨太太口角，只好暫時咽下了這口氣，但是，從此更加恨肅順入骨了。

這是第三次「給軒三叔磕頭」了，不過，「軒三叔」固然可以居之不疑，「郭大人」卻不好安坐受禮。

關卓凡不由暗暗感慨了。

說到這兒，指了指征善、承善，「『他們小哥兒倆的東西，可以盡量帶走』——對吧？」

旺察氏一進屋子，見關卓凡居中坐在上首，郭嵩燾則坐在下首左邊第一張椅子上，她立即轉頭，將身後的征善、承善拉了過來，「快，給軒三叔磕頭！給郭大人磕頭！」和_圖_書

「高抬貴手」的說法，不倫不類，不過，自然沒有人跟她糾纏這些細節。

「王爺容稟！」旺察氏很認真的說了句「戲詞」，「文中堂菩薩心腸，兩大箱子細軟的事情，鐵定是屬實的，可是，不敢欺瞞王爺，這麼些年，我們娘兒幾個，由頭至尾，都沒有見過這兩個大箱子！」

進了大門，關卓凡對郭嵩燾說道，「筠仙，咱們先見一見肅豫庭的如夫人和孩子，看一看到底怎麼回事兒？其餘的事情，等見過了她們娘兒仨，再說吧。」

直起身子，對征善、承善說道，「看，軒三叔對你們小哥兒倆多好！還不趕緊謝過軒三叔！」

郭嵩燾一愣，倒不是因為軒親王要接見旺察氏母子，而是軒親王提及肅順的時候，用了「肅豫庭」的稱呼——「豫庭」是肅順的號，肅順、端華、載垣「三凶」伏法之後，朝野提及肅順，或者直呼其名，或者稱其「肅六」，不論檯面上、還wwｗ•ｈｅｔuｂｏok.ｃｏｍ.ｃｏｍ是私底下，都極少有人稱呼肅順字型大小的。

「征善、承善兩個，」關卓凡說道，「輩分低，年紀小，就站著說話好了，你的身份不同，還是請坐吧！」

這個傳說，未知真假，深宮之中的聖母皇太后，怎麼會跟臣子的小妾有所交集呢？關卓凡從來沒有就此向慈禧求證過，想來，如果真有其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寵妾，不會是征善的母親，十有八九，就是眼前的旺察氏了。

旺察氏福了一福，「是！謝王爺！」

就是旺察氏，別看好像多麼潑辣、多麼「豁的出去」，可是，也不是當年那個直面如林刀槍、亢聲「要說法」的女人了，關卓凡留意到，旺察氏細白的手指，緊緊的捏著自己大腿接近膝蓋的部位——這是十分緊張的表現。

旺察氏這才確定，軒親王並不是假客氣，心頭跳了一跳，又福了一福，低聲告了個罪，才在右首邊最後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看上去，兩條「https://m.hetubook.com.com黃金帶」都是新嶄嶄的——可知，平日里是極少扎用的。

微微一頓，「雖說『禮多人不怪』，可總是這麼起起伏伏的，就不大好說話了。」

頓了頓，「請王爺的示，就在我的內籤押房見，如何？」

「當時，」關卓凡說道，「你們是帶了兩個大箱子出去的——嗯，彼時，兩位如夫人都不在現場，不過，這個事情，該屬實吧？彼時，時間倉促，不容細細挑選，自然盡量揀值錢的東西拿，兩大箱子的細軟，精打細算，本該有十幾二十年的日子好過，怎麼不過五、六年的光景，就河落海乾了？這，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啊？」

不過，脊背沒有靠在椅背上，斜簽著身子，雙手攏膝，微微的垂著頭，規規矩矩的，較之方才那副「豁了出去」的潑辣模樣，判若兩人。

榮枯之辨，不過如是。

如此穿著，兩個少年腰間的「黃金帶」，便顯得異常扎眼了。

關卓凡這才看清，旺察氏、征善、承善娘兒仨和圖書，穿的都是棉布的衣裳，雖然除了膝蓋，別的部位都乾乾淨淨的，卻早已漿洗的發白了，承善的袍擺，還打了一個小小的補丁。

旺察氏用力的點了點頭，「這是文中堂菩薩心腸！高抬貴手，許兩個孩子帶一些細軟出去，變賣度日！」

「好了，」關卓凡說道，「起來吧，不要再行禮了——」

想當年，他們兩個的父親，是何等樣熏天的勢焰？今日之前，關卓凡從沒有見過征善、承善兄弟倆，不過，想象的出來，那個時候，他們兩個，必是多少人當做鳳凰一般的捧著、供著的！

微微一頓，「何以至此？我記得，當年帶隊查看肅順家產的，是文博川，他對你們家的管家，是有交代的，嗯，大致是這麼一句話——」

「很好。」

年紀較長的征善也好，年紀較小的承善也好，生的都很清秀，承善的模樣，明顯是隨母親的，征善大約亦然——都沒有多少肅順的影子。兩個少年站在一起，若不加說明，必定有人以為，他們是一母和*圖*書同胞。

軒親王的口氣十分溫和，面上還帶著微笑。

如今呢？

關卓凡多少有點兒哭笑不得了，不過，語氣依舊溫和，「夫人請坐吧。」

遙想辛酉之年，就是眼前的這位軒親王，親手拿下「肅豫庭」的，郭嵩燾意有所動，連忙說道：「是，謹遵王爺的均諭！」

還有，「如夫人」，也是比較客氣的說法。

於是，兩個少年又磕了一個頭，這才站起身來。

「你方才說，」關卓凡開口了，「家裡目下已經快揭不開鍋了——」

旺察氏一愣，隨即賠笑說道：「王爺面前，哪兒有我坐的道理呢？」

「是！王爺說的不差！」

論品級，郭嵩燾一品大員，閑散宗室呢，不過賞戴四品頂戴，賞穿四品武職補服，彼此天差地遠；征善、承善兄弟倆又是「罪屬」，不過，他們既未逐出玉牒，就算天潢貴胄，且並非顧問委員會的職官，不是郭嵩燾該管，這個禮，實在不好受他們的，眼見攔已是攔不住了，郭嵩燾只好站了起來，側過身子，避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