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卷
第五百八十二章 阮兵曹軍陷乘氏(下)
抓住阮原的是郭赦之曲郭宏屯的戰士。
褚交笑道:「驍如田徹,也不是大兄的敵手,如大兄之勇者,能有幾個?」
高況、郭赦之、胡仁三曲,主要是郭赦之、胡仁兩曲的主力還沒有趕到阮原部的此陣近處,追擊的三曲部曲,因是暫停下了進戰,便先暫止在了阮原此陣的東面、南面的不遠處。
組織起了三百多的郡兵,阮原親自引領,于郭赦之、胡仁兩曲的主力即將到至他部陣地的南面之時,奮勇大呼了一聲:「殺!」揮舞著環首刀,率先向著陣前北邊的戴蘭等曲的陣地殺去!
部曲已往後潰逃,他連斬數人,不能擋住部曲的潰逃之勢;復見眼前十余丈外,七八個賊兵隨著一個披甲的賊將,往他這邊迅猛衝來。——這個賊將,阮原早就注意到了,適才的混戰中時,數這個賊將最為勇悍,連著殺散了好幾個郡兵的小陣,無人可擋。阮原自料之,非他對手。部曲的潰勢難以阻擋,賊兵中最是悍勇的這賊將又找到了他的位置,向他殺來,阮原雖有奮進之心,這個時候,也只能一邊大罵著部曲,一邊明智的選擇了跟著部曲們一起逃退。
比之高況曲的部曲,阮原曲的部曲儘管日常的操練也很不錯,有一點不足,便是實戰要比高況曲的部曲為少。初且不嫌,混戰開始,戰不多時后,阮原帶來的這三四百郡兵在這方面的不足便就顯露出來,各個小陣之間,不管平時操練得多好,真到刀頭見血,殺人或者被殺的時候,彼此間的配合頓時失了周轉。阮原帶來的郡兵人數,本就比高況曲的部曲人數少,配合再一出現問題,遂其帶來的這三四百郡兵臨時組成的一干小陣,紛紛皆都陷入了各自為戰。
右翼的胡仁曲、中陣的郭赦之曲,兩曲千余的戰士逼至到了阮原陣的南邊近處,已經與左翼的高況曲匯攏。胡仁、郭赦之兩人的軍旗來回搖擺,他兩曲的戰士很快就從行軍的散兵隊形,轉化組成了進攻的銳陣。高況曲的陣型早就列成。三陣排開,由西而中、再到東與東南,對阮原部的陣地形成了合圍——阮原陣的陣地是一個長方形陣。
阮原瞪著曹幹,看了幾m.hetubook.com.com眼,不太相信這個二十齣頭,濃眉大眼,雖然披甲乘馬,可皮膚黝黑粗糙,猶帶著點鄉土樸質的青年就是這幾個月來名聲遠震的曹幹?
阮原部大勢已去,第四次的帶頭衝鋒到頭來,也不過是垂死的掙扎。當郭赦之三曲的攻勢展開未久,留在原地的阮原部的余陣便即崩潰。緊接著,郭赦之三曲向前掩殺,戴蘭、田武等曲的千余兵士在張曼的及時指揮下,也向前突殺,阮原等身陷在前後夾擊之下,又勉強抵抗了稍頃,再嚴厲的軍紀、再約定的承諾也都沒了用處,遂除阮原以外,紛紛跪地投降。
四面都是曹幹部曲的殺聲,四五隊曹幹部的戰士殺到了阮原和他親兵的近前。阮原猶想再作抵抗,只剩下了他和他區區四五個的親兵,如何還能抵抗?他的親兵被殺到的曹幹部戰士三下五除二,盡皆砍翻在地。阮原披掛的有鎧甲,曹幹部的戰士知他必是重要的郡將,他雖頑抗,沒有殺他,打掉了他的刀,三四人撲上來,將他按倒在地,捆將了起來。
阮原令道:「仍由我引眾居中前斗,你們各領部曲,從我之左右,咱們齊頭並進,殺進城去!」
高況曲固然是奔行之中,進戰的陣型尚且未成,卻這阮原所帶之郡兵,亦是同樣,也是急奔殺來,陣未有成。但是兩下的基層軍吏、普通兵士,平日的操練都甚嚴格,須臾之間,兩邊相遇以後,大陣雖是都沒組成,以伍、什為單位,卻俱皆匆匆的臨時組成了小的進擊銳陣。
前頭的戴蘭、田武等曲之陣未破,郭赦之等曲完成了包圍,從后的進攻開始。
從扈在他馬邊的田屯瓮聲瓮氣地說道:「誰知道呢?也許是吧。」
郭赦之興高采烈地稟報說道:「郎君!這傢伙就是阮原!我阿弟屯抓下他的!好傢夥,這狗日的,捆他時候他還頑抗,抓他的部曲中,有兩人都被他撓傷了。」
陣北,上千的賊兵組成波浪形的陣型,前陣攻罷,后陣接上。幸賴隨軍帶來的箭矢、弩矢充足,以及築營的那千人兵士也有部分已被緊急的調了過來,阮原此陣這才勉強的得以維和*圖*書持。
阮原已是曉得不妙,原判斷東邊這股賊兵,或是從後邊殺來的這三隊賊兵中相對好打的一股,於今觀之,卻分明不是如此!已經沒有再換別隊賊兵去打的可能了。他無可奈何,也就只好仗刀在前,在親兵們的護衛下,奮力前斗,以望能靠他的勇敢和親身作則,帶動部曲用命,從而擊潰這股賊兵。——這隻是他的美好願望罷了。周圍喊殺四起,鮮血飛濺,他的郡兵和這股賊兵廝殺混斗,倒地被殺、負傷者泰半都是他的郡兵。士氣已墮!阮原厲聲大叱:「怕死必死,不怕死的才能活!他娘的,賊兵也是一根屌,咱們亦是一根屌!跟著老子,往前殺!」
還真是冤枉了馮達。張黑,馮達沒救,那是因為當時在乘氏縣外的曹幹部部曲太多,全軍皆在,他不敢救;阮原,馮達還真的是想救的,無奈他守卒還沒調好,阮原部已敗。
他這一退,後邊是高況曲的部曲追殺,側翼是郭赦之、胡仁兩曲的部分部曲包擊,兵敗如山倒,隨他出戰的這三四百郡兵,當與高況曲混戰之時,傷亡才只三四十,等好不容易退到北邊的本軍陣處時,一路上被追擊的高況、郭赦之、胡仁三曲部曲所殺傷、俘虜者卻已近上百!
諸吏俱道:「諾!」
此際,于阮原部陣與戴蘭、田武等曲陣的中間曠野上,正有二三百的郡兵,跟在一個揮刀郡將的後頭,向著戴蘭、田武陣發起衝鋒。這股郡兵的兩邊,另各有一些郡兵,分別跟著另外的軍吏,隨從著那個帶頭郡將,亦在往戴蘭、田武陣衝去。——這已是短短時間內,阮原部郡兵對戴蘭、田武陣發起的第四次衝鋒了。前三次都被戴蘭、田武等打退了。又在這三股第四次衝鋒的郡兵後面,更多的郡兵在從他們的陣中出來,跟著往戴蘭、田武等曲的陣地奔沖。
越過阮原部的長方形陣地往前看,一個相當近的距離,大約只有百十步遠之外,是戴蘭、田武等曲構列的陣地。曹幹可以看到戴蘭、田武等的將旗分別豎立在陣的左、中、右等位置。
北邊數裡外,乘氏城頭的鼓聲仍在擂動,然直到阮原部崩潰大敗,卻守卒還https://m.hetubook.com.com未見出城。
諸吏舉刀呼道:「殺進城去!」
阮原瞪著諸吏,牙縫裡透出決然之意,狠聲說道:「好!這是你們說的!為了你們都能求活,等下往城中殺時,若你們中有誰再臨戰而逃,拖了大傢伙的後腿,非只是我,人人皆可殺之!」
田屯鄙夷地說道:「悍勇個啥?剛往高軍侯曲沖的時候,被高軍侯給打回去了;現往戴軍侯、田軍侯的陣沖,又沖了三次,都沒能沖開。這也配上得叫『悍勇』?換若是俺,早衝過去了!」
除掉些許在陣北前線指揮應敵的軍吏之外,剩餘的屯長以上的軍吏見阮原等敗退回來,大多都趕緊的跑了來,找見阮原,聚在他的身邊,皆是驚恐萬狀,爭先問他:「底下怎麼辦?」
阮原氣得大罵:「愚蠢!愚蠢!他娘的,往前殺還有活路,掉頭跑還能活么?自尋死也!」
「怕死必死,不怕死的才能活」,這話聽來粗豪,無有文辭,實際上是出自《吳子》,《吳子》言道:
曹幹凝目視之,說道:「那個帶頭的郡將是不是就是阮原?」
只唯是「必死則生,幸生則死」此語,誠然是非有十足的戰場經驗者不能道出的至理名言,而放到真實的戰場上,能夠有勇氣做到這點,懷「必死」之心來做戰鬥的將領、兵士到底是少數。阮原帶來的這三四百郡兵將士也不例外。衝殺了一陣,見分毫不能將對面的這股賊兵殺散,反是自己人已死傷數十,又見另外那兩隊賊兵各分出部分人馬,往他們後邊、側翼包來,這三四百郡兵將士再無膽氣敢向前進斗,發一聲喊,顧不上阮原的喝令約束,掉頭皆跑。
凡兵戰之場,立屍之地。必死則生,幸生則死。
他被按著跪在地上,掙了兩掙,未能掙開,就朝著曹幹,用力地吐了一大口濃痰,隨後大聲罵道:「你就是曹賊?今為你所擒,老子他娘的無話可說,你給老子個痛快,快些殺了我吧!」
卻是哪知,東面這股「賊」,可不就正是高況及其所曲?
諸吏齊聲叫道:「殺!」
阮原瞪大眼睛,問道:「我就問你們,想死還是想活?」
系乃和*圖*書是阮原把這句話化用作了俗語喊出。阮原作為掌兵事的兵曹掾,兵書不能不看,他所治者,即是定陶郡先賢吳起所著作的兵書《吳子》。——吳起是春秋時的衛國左氏人,左氏,便當下之定陶縣一帶。且無須多言。
三曲得令,攻勢如潮頓起。
南邊,三四里處,一面高大鮮艷的紅旗下邊,曹幹騎在馬上望之。
阮原奮聲說道:「要不想死,就得力戰!只有力戰,才有生路。」轉顧身邊諸吏,從中尋到了兩個剛才跟他進戰、但卻最終失了膽色,轉而逃跑的軍吏,踹了他倆各一腳,罵道:「他娘的,你們這些狗日的,一個比一個慫!剛若是跟著老子往前沖,咱們說不得,已將後邊的賊兵衝散!打到一半,你們丟下老子,卻都逃了!比兔子竄的都快!因你等的膽怯,咱們從後邊突圍的機會已經沒了!眼下之計,只有向前奮戰!」揮刀指向北邊數裡外的乘氏城頭——城頭上現正鼓聲擂動,說道:「你們聽,城頭鼓響,此必馮公將要遣兵出救我等。咱們與馮公遣出城之部,南北合力,只要能趕在後邊的賊兵俱至,攻我之前,將北邊賊兵殺散,咱們就能進入城中。到了城裡,就安全了!」喝問諸吏,「汝輩既要求活,且問汝輩,可願力戰?」
但聽郭赦之說的話,這個青年就是曹幹,阮原不信也只能信了。
已近暮時了,日頭偏移了西天,燒紅了西邊半天的雲彩。
郭赦之、高況、胡仁三曲所遣前來向曹幹請示「是否立即發起進攻」的軍吏,相繼馳馬到至曹幹這裏,等候曹幹的命令。曹幹晏然挽韁,從容令道:「立即進攻!」
阮原這一撞,正可謂是撞上刀尖。
諸吏答道:「阮公,誰會想死?當然想活!怎麼辦?」
圍在阮原身邊的軍吏共有十來人,都把佩刀抽了出來,互相激勵。
後邊的賊兵暫是停下了追擊,陣之正面,亦即北面的賊兵(戴蘭、田武等曲)卻是正在攻陣。
褚交說道:「前三次沖陣,也都是這個郡將帶頭。他要是阮原的話,倒也稱得上悍勇了。」
後世時間,下午五六點鐘,但日光還不昏暗,仍然頗是耀眼。
一層層的,阮原被轉交上https://m•hetubook•com.com邊,先是被轉交給隊率、繼是被轉交給郭宏、繼是被轉交給郭赦之。等到曹幹來到戰場時,郭赦之已經問知了阮原是誰,剝去了他的鎧甲,便帶來獻與曹幹。
擺在阮原部前頭的「賊兵」,即戴蘭、田武等曲,有千餘人之多,戴蘭、田武等曲後邊,又有防備城中出援的萬倉、褚豪等曲,戴蘭、田武、萬倉、褚豪諸曲,他們一則,合計起來的兵力達三四千,遠比後來殺來的曹幹所率的高況等三曲的部曲兵力多,二者,他們且都是已經列好了陣型的,這種情況下,能夠料見,要想把戴蘭、萬倉等曲殺散,從他們已經組成的兩層大陣中衝進城裡去,那肯定是難之又難,而又如果在尚未能把戴蘭等陣殺散之時,曹幹所率之高況等曲已到——事實上,這種情況不是「如果」,可能會發生,是必定會發生的,則又阮原部的這一兩千部曲的下場,不用再說,亦就可以看得到了,只有全軍覆沒一途。
阮原憤怒的大叫罵道:「慫貨!慫貨!全都他娘的是慫貨!」又罵馮達,「張黑,你個狗日的不救,老子你也不救!你他娘的,不救就不救,敲什麼鼓?你他娘的,城頭看熱鬧不成!」
所以,阮原剛才沒有選擇這個突圍、解困的辦法。
現下,他是沒有任何的別的辦法了,被逼無奈之下,只好改而選擇了這個最壞的突圍辦法。
卻是說了,阮原為何方才不選擇進城,而於此時,已是陷入到了徹底的后逃無路的兇險之境下,才選擇了進城?
這乃是因為,較之向後突圍,向前進城的此個選項,其實是更加危險。
「再有戰而先逃者,何以處置?」
下午的陽光熱曬下,東面的這塊野地,很快變成了敵我千余精銳兵士的廝殺戰場。
曹幹坐在馬上,俯身來看,見眼前此人,髮髻凌亂、臉帶血污,襯在甲內的短衣被拽爛了好幾處,褲上、靴上亦沾滿血漬、泥土,何止一個「狼狽」可以形容!但卻其眉眼,昂然奮色。
曹幹微微一笑,從馬上下來,令按住他的兩個戰士讓開,親手把他扶將起來。
諸吏咬住牙,橫下心,俱皆應道:「願從公力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