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伍卷
第五百八十四章 屯成陽劉耿兩議(二)
高況、戴蘭等高興的俱皆應諾。
耿純也站了起來,還了一禮,禮罷了,直起身子,慨然說道:「劉公,你不需向我多做解釋。我之所意,正與劉孔意同!」
耿純皺著眉頭,把耿艾的檄令放到案上,說道:「前軍議時,公等屢稱曹賊狡詐。此賊當真狡詐!於今看來,他放著乘氏不攻,自率部曲,卻來成陽,分明是誘我郡出兵之計!咱們上了他的當!結果被他抓住機會,以致阮曹掾兵敗乘氏。此賊狡也,此賊誠然狡也!」
從被城圍到今,他沒下過城頭,身上早髒的不像樣子,臭烘烘的,渾身都是癢,他搓著灰、撓著癢,又尋思想道:「觀曹賊出營南下之兵,不下三四千,他留在城外營中的部曲,如今應該是最多一兩千人,我可不可以趁此時機,帶兵突圍?」想了片刻,搖了搖頭,「算了!張黑、阮原接連被殲,士氣已不堪用,靠著城守一守,勉強還成,出若野戰,死無葬身地矣!老子還是老老實實的在城裡待著,靜候郡府再來救我吧!」——至於郡府會不會再派兵來救他?他不願去想,亦不敢去想。真若郡府再無援兵時,他該怎麼辦?他更不願和更不敢去想。
耿純目光炯炯,說道:「劉公,曹賊引率大眾,兵向定陶縣,我若料之不差,他的這一個舉動,可能正是為誘使我部回援定陶縣!那麼,你我何不將計就計?」
乘氏城頭,馮達探頭縮腦的在垛口後邊,一雙多日未曾好睡而熬得兔子般紅的眼,向著朝南去的曹幹部部曲張望了會兒,搓著排骨扇也似的胸上的泥灰,大大的呼了口氣,說道:「他娘的!嚇唬老子!」語氣聽之似如釋重負,他心中實際上沉甸甸的如巨石壓蓋。
「正是!劉公方才所言,甚是也。定陶大縣堅城,曹賊今雖往攻,斷難速克,亦即短日內,定陶縣並無危險,不需要你我立刻趕回去救;又且曹賊確然狡詐,我部前邊現復有曹賊留在城陽的數千賊兵,擺在我部眼前的這個客觀現實,也使我部不能立即的便貿然回援定陶縣,急則生亂,亂則必敗。故而,我贊同劉公你的意見。定陶縣,你我不用立即回援。」
兩人正說話間,帳外人聲喧嚷。
為免張曼再追問這位名將的事,曹幹轉開了話題,說道:「張公,不說這些了。咱的力量還沒達到這一步,多說無益。說得再多,不如咱埋下頭來,乾的多些!兩場殲滅戰打下來,現在的乘氏縣城,和前年的南成倒是已有些不同,如張公所言,料其城中,現定已人心惶惶,此城已是咱們的囊中之物。但又既然已是咱們的囊中之物,那也就是說,咱們啥時候取之都行。既如是,就先讓馮縣宰再在城裡安穩的待上幾天吧!有關將下來的用兵,張公適言甚是,咱們底下的計策,是可以接著實行了。」
胡仁問道:「校尉,明天咱們去定陶縣這件事,是不是需要告知成陽那廂的李大兄他們一下?」
曹幹頓了下,問道:「各曲的傷亡情況都檢點出來了么?」
戴蘭呵呵笑道:「郎君啊,你不能太偏心。」
不急援定陶縣,這也是劉孔的決定,他當然贊成;可耿純的說的「其二」,卻使他微微一怔。
曹幹說道:「戴大兄、田大兄、萬倉、褚豪四曲留下。其餘諸曲,皆從我赴定陶縣。」
曹幹笑道:「今天這場仗,各曲都打得不錯!各曲於今日此戰中各斬獲的首級數目、俘虜到的兵士數目、繳獲到的物資種類和數目等等,諸位大兄等下都報給鄧充、張朗,由他兩個先記下來。等定陶這一仗打完了,咱們把定陶縣打下來了,我再為諸位大兄、為各曲酬功行賞!」
「我今晚就遣吏西渡濟水,去成陽,將此事告與李大兄等知。」
次日一早,高況、胡仁等從往定陶縣之諸曲,陸www•hetubook•com•com續出營。
「相比一座城,咱們的戰士,在我看來,才是更寶貴的財富!我還是那句話,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所謂『事在人為』,不管什麼事情,往大里說,是舉義,解民出倒懸也好,往小里說,是攻城也好,說到底,靠的都還是人嘛!只要咱們的戰士們在,只要咱們的力量能夠得到不斷的壯大,等到咱們的力量達到質變的時候,莫說是一座、兩座縣城,便是這天下,咱們的赤旗也可席捲遍豎!那長安城的城頭,也能將咱們的赤旗豎起!」
「張公,打南成的仗你沒參与,打魯縣的仗,你是看到的了啊,這樣的攻堅戰,敵人有城為屏,佔據絕對的優勢,箭如雨下,拍桿一起,死傷無數,檑木一下,無處躲遁,咱們的傷亡太過慘重。當然,話說回來,城也不能不攻,不攻城,沒有縣城在手,咱們就沒有穩固的後方。那麼,怎麼才能兩全其美?沒別的辦法,唯就是先盡量的在運動中殲敵,在野戰中把敵人的主力殲滅,隨後再做攻城。張公,我少年時,嘗聽鄉中父老言說,古時有位開國名將,平生歷戰,多為野戰,攻堅甚少,而戰功赫赫,天下服之。這位名將,就是我的榜樣啊。」
「將計就計?」
他擔心耿純發怒——畢竟耿艾是耿純的父親,定陶縣現下出現了危險,他帶著主力在外,卻若竟然不願回援,父子連心,耿純會不會大怒?這幾乎是不用想的事兒!
當晚軍令送出不提。
待諸將彙報完畢,從坐帳中的鄧充、張朗算出了傷亡的總數,總計戰死了四五十人,重傷的也差不多四五十,其餘傷者百餘人。傷亡合到一塊兒,一二百數。傷亡不算很大,也不算小。
劉孔說道:「事已至此,阮掾已經兵敗。曹賊現已長驅南下,他是昨天出的乘氏營,昨日一日、今日一日,明天他就能抵至到定陶縣外了。現下咱們主力在外,定陶縣中稍為空虛,曹賊所率南赴定陶縣之眾,多達六千,伯山,府君恐縣有失,故召我部速還,你何意也?」
且無須多講。
把耿艾的檄令給耿純看過,劉孔說道:「伯山,搞了半天,你我被曹賊騙了!他竟是已率其部精銳,潛還到了乘氏!阮原兵敗,兩千兵馬盡皆被殲。曹賊昨日親引部曲六千,大張旗鼓,聲勢震人,赴定陶縣。縣中聞訊,士民驚怖。府君急檄,召我部速還。……對此,你怎麼看?」
劉孔神色變動,撫著鬍鬚想了好大一會兒,下了決心,說道:「伯山,卿此策甚好!」
曹幹說道:「仍請張公留圍乘氏,我意給公留兵兩千,我率餘下的六千部曲向定陶縣去。」
曹幹令道:「重傷者悉心醫治,輕傷者也要好好的醫治。陣亡者,集中起來,遣民夫運回爰戚好生安葬。陣亡者中任城等縣籍貫者,命令各縣縣寺兵曹遣吏,給他們家鄉的親屬送去陣亡單,及令各縣縣寺兵曹、民曹按照咱們的規定,給以錢、糧上的撫恤,給他們各家懸挂烈士家屬橫匾,他們各家往後的農活等事,縣寺、合作彈要重點幫助。」
因此不待耿純接話,劉孔趕緊的就為此自做解釋,說道:「伯山,我不欲回援郡府,非是因我未把郡府、府君的安危放在心上。府君仁民愛士,於我郡中極得美譽,我對府君敬愛有加,府君若真是遇到危險,我焉會無有急援之心?死亦可也!而之所以我現不欲回援者,伯山呀,系是因為兩個緣故。曹賊今雖率其賊部兵向定陶縣,定陶大縣,城堅糧足,我以為定陶縣暫且尚無憂,此其一也;我部而下前有曹賊留在成陽的數千賊眾,曹賊用兵狡詐,又如果在咱們撤回定陶縣的路上,設下埋伏,則我部若是此際回援定陶m•hetubook•com•com,南有伏兵,北有曹賊留于成陽之數千賊追擊,就有可能會重蹈阮掾之覆轍,此其二也。是故,我的確是暫時不欲回援郡府。」
「現在若攻乘氏,的確是不會太難,但即便不難,也得耗些功夫。如果在此期間,劉孔部遁回到了定陶縣,咱們就前功盡棄。這個乘氏縣城,咱們且還是先把之留下,不必急著去打。」
「好了,好了!他剛嚷著跟我來拜見郎君,今兒個這一仗,我曲也受傷了幾個部曲,都是我的老部曲,我心疼得很,叫他親送傷者去彩號營了,因沒叫他跟來。」
向曹幹行禮罷了,落座之後,諸將仍然是笑語不斷。
特別是像現在的這個乘氏縣城,就像張曼說的,幾已是唾手可得了,那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忍住不去打的,就非是有十分的遠見者不可為之矣。
兩撥援軍,都被曹幹盡殲,乘氏城內,如張曼所料,已然是士氣沮喪、民心混亂。曹幹此雖率主力南下,似是要去打定陶縣,可乘氏縣城依舊是處在極度的危險之中。定陶縣,曹幹這一去,能不能打下來,或許在兩可之間;但無論定陶縣,曹幹能否打下,當其回師返來乘氏之際,馮達估摸著,就必定將會是乘氏縣城要被曹幹部曲打下之時矣!
高況嘿了聲,拿眼瞧了兩瞧戴蘭,說道:「怎麼?戴大兄,想吃肉了?那要不我曲留下,你曲換我,跟著小郎去定陶縣?」
曹幹問道:「大兄此話怎講?」
劉孔放下了心,稱讚說道:「伯山!卿深識大局,明辨輕重,由偽中而能識真,真英俊士也!」
——這是曹幹仿效後世的那支英雄部隊,在他的部中制定的一條紀律。每一場的戰鬥打完,不管是大仗、還是小仗,伍長以上的軍吏,統統都要對此仗進行戰後總結。曲軍侯的總結,交給曹幹、張曼;其本曲屯長的總結交給曲軍侯;隊率的總結交給屯長;伍長、什長的總結交給隊率。其中,隊率以上的總結,必須是文字總結;伍長、什長的總結可以不是文字性質,也可以是該隊的隊在戰後把他隊的伍長、什長們召集起來,開個戰後的總結會。
「伯山」,是耿純的字。——「純」本意為絲,好的絲綢無有雜質,不雜則一,一則大,引申為大,因耿艾以「山」命為其字。「伯」者,無須多說,他在他的親兄弟行中排行老大。
戴蘭一本正經地說道:「我曲部曲儘管是比不上高大兄等曲的部曲精銳能戰,可郎君也不能總讓我曲喝湯啊,大塊的好肉,郎君也總是讓我曲嘗嘗味。」
耿純思之多時,說道:「劉公,你必是已有定見?純敢願先聞之。」
濟水西,乘氏縣城東北約百余裡外,城外縣南。
曹幹問道:「傷員都轉到彩號營了么?」
高況等往他瞅了瞅,雖如高況、戴蘭這樣的老部曲,資歷遠比王庭高,並不見得會畏懼王庭,但諸將也都是漸漸地收了笑語之聲,改而爭搶著向曹幹誇吹本曲在今日此戰中立下的功勞。
戴蘭那話也就是說說,真讓他曲去打硬仗、大仗,他還不願去呢,摸了摸滿是肥腸的肚子,他乾笑兩聲,說道:「郎君已經定了你曲跟著去定陶縣,我咋好奪美?下回、下回!」與曹幹說道:「郎君,下回可記得我曲啊,再有好肉,給我曲嘗上一口。郎君,你是不知,自咱出兵定陶郡以來,這幾天,我阿弟私下裡一直在與我說,讓我向郎君求戰哩!他急為郎君立功。」
「劉公以為何如?」
張曼不由之的稱讚曹幹,說道:「當殲滅張黑部時,乘氏已順勢可取,郎君卻不取之,反而把之當做一個誘餌,裝成是打不下來它的樣子,親率部西渡濟水,如似自投險境,從而誘得了劉孔、阮原兩路兵出;郎君殺一個回馬槍,乃於今日,將阮原部盡殲!
和-圖-書而仍不取乘氏,復向定陶郡府,再誘劉孔部。郎君曾多次與我說,『臨敵交戰,不宜以一城一地之得失為念,應該以殲滅敵人的主力為唯一的作戰目標』。郎君啊!通過這一次的殲阮原部此戰,還有接下來的仍然不取乘氏,『兵向定陶、再誘劉孔部』,郎君的這個作戰思想,我是能夠更加的理解了!郎君總是自謙,說沒讀過多少兵書,郎君之才,亦何須兵書?天授是也!」
這位名將的作戰生涯,除掉最早期以外,大部分時間都在徐、兗,曹幹現就在徐、兗,先是徐州的東海郡、而今是兗州的東平等郡,和那位名將長期主掌的作戰地域較為吻合,他少不了每當戰閑、或將準備作戰時,就都會想到這位名將來,是以他順嘴就把這位名將說了出來。
張曼醒悟失笑,說道:「是也!配上些民夫,把聲勢搞得大些,號稱六千,足然可矣!」撫摸著鬍鬚,點了點頭,說道:「是得虛張一下聲勢。定陶縣乃是定陶之郡治,大縣也,現今雖守備較為空虛,城池頗堅,往攻之兵多少,恐或不足立即便將劉孔部調回。」
「明天一早就向定陶縣?……也好,兵貴神速。郎君,此佯攻定陶,打算帶兵多少?」
劉孔說道:「就按卿此計!咱們佯裝南撤,埋伏設圍,以殲追賊!」
這說的還是「攻城」的時候,如果真的到需「丟城」的時候,更是如此!自己辛辛苦苦打下來的縣城,當敵人來攻之時,絕大多數的人第一個念頭,只怕都會是據城堅守。而卻如果一仗不打,或僅是稍微的抵抗一下,便就把城丟掉,部隊撤退,想不通、不願意的人只會更多。
他說道:「伯山,急攻曹賊留在成陽的這數千賊兵?」
張曼自無異議。
張曼說道:「如郎君者,若不是英雄豪傑,我真不知,這天下還有誰人堪稱英雄?郎君所說之這位古代名將,不知是為何人?」
打了勝仗,人人都很高興,高況等說笑著進到帳中。
「劉公,我以為,當下之計,不急於回援定陶縣是一,抓住曹賊率部往赴定陶縣的機會,咱們集中兵力,可趁此急攻現在成陽、我部前邊的那數千曹賊部賊是二!」
高況等答道:「都令人送過去了。」
「張公對此若無異議,那咱們今晚就做準備,明天一早,我便引眾南行。」
劉孔猶豫了下,好像是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的「定見」說出來的樣子,他抬眼看了耿純眼,低下頭來,摸了會兒鬍鬚,又抬起眼來,再看了下耿純,一番作態,端端的是個欲言又止。
耿純說道:「劉公為何此般作態?難不成,劉公的定見不好與純來講?」
這天晚上,曹幹親自寫了軍令一道,擇了幹練的軍吏,命令連夜西渡濟水,去成陽,將此軍令交給李順、李鐵、王敬等。
話到此處,須得多說一句,則是說了,曹幹部中隊率以上的軍吏們,難道現在居然全都識字、會寫字了么?當然也不是。連著每期不斷的識字班開到現在,曹幹部中隊率以上的軍吏中,雖然大都是已經識了些字,可要讓他們獨力的去寫總結,他們現而下也難以做到。此亦無妨,曹幹將「拼音」的教授加進了識字班的課程里,他們都已學會了拼音,字不會寫,就寫拼音。
劉孔「啊」了一聲,略微驚訝,旋即大喜,說道:「伯山,你亦此般想的?」
軍令中,曹幹命令李順等,自明日起,嚴密監視劉孔部的動向。若是劉孔部被成功的調動,果然是撤還定陶縣,他們就一邊急報曹幹知,一邊在後緩緩尾隨。曹幹專門在軍令中交代了另外一點,便是如果劉孔部撤退的速度太快,沒有留給曹幹足夠的再率精銳趕至截擊的時間的話,李鐵等可以先期派遣部分的部曲,對劉孔部進行追擊作戰,總之,務要將之纏留在成陽縣和*圖*書至定陶縣之間的野間區域之上,以使曹幹「再殲劉孔部」的此個作戰設想能得以實現。
聽得張曼問這位名將是誰,曹幹摸了摸短髭,笑答說道:「張公,我也是聽我鄉中父老說的,這位名將是誰,父老們未言,我亦不知。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張公,咱們現在的實力還不夠強大,不能把咱們現有的這些部隊,投入浪費到攻堅中!
曹幹說的這位「名將」,實非是「古代的開國名將」,是他所來的那個時代的「開國名將」,便是十位大將軍之首的那位,那位名將深得偉人戰略思想的精髓,長期轉戰于蘇、魯,也即現之揚州北部和徐、兗兩州一帶,幾乎是戰無不勝,而在他這一時期指揮的作戰,尤其是這一時期的前、中期中,確是如曹幹所言,非到必須之時,基本上以野戰為主,而以攻堅為副。
藉著各曲出營,城中尚不知曹幹、張曼這是要幹什麼的機會,曹幹派人去到城下招降,裝腔作勢,嚇唬城中,如不投降,今天便要全力攻城。城中沒有回應,稀稀拉拉的射出了些許箭矢。直到高況等曲盡已出營,列好了向南進發的行軍隊形,城裡頭還是沒有投降的意思,曹幹便亦即罷了,召回了勸降的軍吏,與送行的張曼、戴蘭等暫別,自率高況等曲南下而前。
「郎君何時打算開始實行?」
高況等人俱答:「檢點出來了。」紛紛向曹幹彙報。
讓隊率以上軍吏必須交文字性質的戰後總結,從作戰這塊兒來講,有利於部隊總結經驗、教訓,避免一部吃過的虧,別的部再吃;同時,能把一部的成功經驗,推廣給別部也知,這是一個非常利於往後作戰的規定製度;另一方面,從識字這塊兒來講,卻也能起到推動的作用。一次上交可以用拼音,兩次、三次還能用拼音?就算是其本人不在乎,其上級不理會,可其人之同僚呢?字比這個人識得多的同僚,十之八九會嘲笑他,這就能夠促進其人積極識字了。
解釋完了,他起身來,向耿純行了半禮,說道:「伯山,此我所言,皆我肺腑實言。尚敢請君勿怒。」
張曼拊掌贊道:「郎君此語豪壯!以郎君之能,我相信,跟著郎君,我早晚能看到這一天!」
「劉公之意何如?」
奉耿艾檄令派兵的各縣距離成陽有遠有近,此外各縣出兵的速度也有快有慢,故此已到達成陽的縣兵,現只有句陽一縣不到千人的縣兵,葭密、呂都和更遠的冤句的縣兵還沒有到。
曹幹含著笑,聽他們說了會兒,舉起手來,示意安靜。
張曼撫須笑道:「郎君先前定策,待殲阮原部后,兵佯向定陶郡府,以誘劉孔部回援救之,再於道設伏,圍殲劉部。現今阮原部已被殲滅,底下的計策可以接著行之矣。」沉吟稍頃,問道:「郎君,卻有一點。這乘氏縣城,要不要先順手把之打下?咱們在乘氏城外,先殲張黑部,今日又殲滅了阮原部,兩場殲滅戰,城中的守卒皆是親眼目睹,料城中守卒此際必是已心驚膽戰,士氣沮喪,城內士民必也亦是惶懼不堪,咱們如是趁勢攻城,拔城不難。」
曹幹問道:「今日未見戴二兄,戴二兄的傷還沒好么?」
劉孔又開始撫摸鬍鬚,摸著說道:「伯山,你既猜出來了,我便如實相告你吧。不錯,我正是不欲回援郡府!」
曹幹、張曼舉目外視——帳幕掀開著的,看見是高況等人來到。
「我與阮原也算相識,昨日他被曹賊大敗,亦不知現下生死如何?」馮達收回張望南下之曹幹部部曲的視線,眺望向城北、城東的曹幹部營地,這樣想道。
劉孔說道:「倒也不是不好講。伯山,我是怕你多心。」
耿純端起水碗,喝了口水,迎向劉孔臉上去視,說道:「劉公,你是不是不欲回援郡府?」
別的不說,就說一條
hetubook.com.com,一個大好的縣城擺在眼前頭,只要能把這個城能打下來,糧秣、財貨,乃至兵源等等各種補充就能得到,而且部隊還能進到城裡休息,作為勝利者,就算不去欺負百姓,最起碼也能「威風威風」,試且問之,這麼大的誘惑下,有多少人還能夠穩住心神?
也許是戴利還在記恨自己打了他一頓軍棍?記恨也沒關係。戴利這個人,牢騷話不少,心眼也不大,但不是個壞人,干不出背後里害人的勾當。曹幹亦就沒再追問,笑道:「好吧,戴大兄,你的話,我聽到耳朵里了。下次再有肉吃,我定是不會忘了你和你曲!」
處理完了傷亡的事情,曹幹囑咐諸將,說道:「我剛和張公議定,明天就向定陶縣去。你們諸曲,大部分都跟我去,跟我去的諸位大兄,有關今日此戰的戰後總結,可以先不用寫,等之後有空的時候再寫;不跟我去的諸位阿兄,今日此戰的總結,兩天後呈給張公。」
曹幹笑著說道:「『用兵之道,攻城為下』,此孫子之所言也。張公,英雄豪傑者,喜歡迎難而上,我這個人,本東郡鄉農,土裡刨食,離英雄豪傑遠得很,所以我喜歡干容易的事,不喜歡干難的事。不瞞張公你說,前年我跟著力子都打完南成后——那時,我與張公尚未相識,我就想了,我要是以後能獨自帶兵的話,像攻南成這樣的仗,我是能不打,我就不打!
劉孔、耿純的營寨中,于曹幹率部出乘氏營、南下定陶縣的次日下午,耿艾的急檄送到。
這些陣亡部曲的後事,不用高況等人去管,張朗、鄧充起身應諾,由他倆負責此事。
耿純說道:「便乾脆裝作是中了他的計,咱們便引兵南撤。當其時也,曹賊留在成陽的賊眾,勢會緊追。咱們預先設伏,候其追至,殲而滅之!」說著,他重重地拍了下案幾,說道:「劉公,若強攻其營,不易克勝,設若圍殲,勝之何難?」
曹幹摸著短髭,笑道:「張公,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實在了?沒有六千,不能號稱六千么?」
「不以一城一地為得失」,這句話說來容易,做起來就難了。
「用計?計將安出?」
諸將聽了,先是應諾,緊接著,就都開始急不可耐地問曹幹打算都帶哪些曲去定陶縣。
耿純說道:「公分析的很是。我也認為,現下尚在成陽的曹賊部部曲,當是必只有三千左右。我部郡兵,合計成陽、句陽兩縣之縣兵,固然是才只三四千數,從兵力上看,咱們與留在成陽的曹賊部大致相當,如果強攻其營的話,確是不好將之盡殲,然若咱們用計呢?」
劉孔慢慢地坐回席上,撫摸著鬍鬚,遲疑說道:「可是伯山,曹賊現雖不在成陽,他留下在成陽的部曲尚有數千——其留在成陽之部號稱五千,現下咱們是已知道,曹賊帶走了其中的部分精銳,目前這部賊的賊數定然是沒有五千,然據咱們的斥候偵報,沒有五千,三四千、或再少些,最起碼兩三千總當是有之的,要不然他們也不會能哄住咱們,讓咱們誤以為曹賊猶在成陽。而我部兵才只兩千,呂都、冤句兩縣之兵尚未到也,便算上成陽的縣兵和已到成陽的句陽的縣兵,亦只三四千眾,以咱現有之兵力,何以能殲滅曹賊留在成陽的此數千賊?」
乘氏縣城固是先不需打,但不妨礙可以先對城中做個招降。
王庭跟著諸將一同進來的,咳嗽了聲,說道:「諸位大兄,議事帳中,郎君席前,不可喧鬧。」
曹幹說道:「休整一晚,明天一早,我就率部攻向定陶縣!」
高況、戴蘭等將止下了語聲。
張曼訝然,說道:「六千部曲?郎君,加上高、胡、郭三曲,現於乘氏縣外的亦才四五千眾,留兩千與我,郎君又哪來的還有六千部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