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渝市某高校，博學樓

李閻倚著門框，也不出聲。不過丹娘還是停下了鼓，她睜開眼，側著腦袋沖李閻莞爾一笑。

詹啟明的話引來好一陣討論，許多學生並不以為然，詹啟明是民商法領域的專家不假，但涉及到科學和科幻，詹啟明只是個門外漢。何況，詹啟明的老學生們都知道，自己這個老師性格，人品，能力都沒的挑剔，唯獨太愛夸夸其談，金融，股市，佛學，戰國史，國際關係，他總是頭頭是道，可沒幾樣是真的有見地。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剛才的話就是詹老師的意思。你答應的話，現在就可以進行閻浮公證。」

他頓了頓又說：「小說中的黑暗森林法則，是有許多假定和前提的。在我看來，讀者們有多相信黑暗森林法則，取決於他們自信的生命和科學，在這個無比浩瀚的宇宙中，能起到多大的主觀能動性。」

「別我開啊，這條件得你開。我先和你說清楚，我最近一筆吃了個胖子，胃口可大。」

「你不能做么？」

「你繼續，不用管我。」

她前腳離開飯館，後腳一輛造型張揚的路虎就停在了飯館門口。

不甚明亮的燈更襯出她明凈的臉。襯出她唇間的嫣紅。李閻覺得口乾，於是猛灌了幾口啤酒。

詹啟明是民商法學院教授，也是新任的常務副和圖書校長。一般到了他這個職務，有人是不給本科生上課的，許多甚至連名都不掛，但詹啟明不同，他上課是雷打不動。

李閻噗嗤一樂，又點出五張一百的鈔票：「這五百我給你的，別給刀子說。」

武山左右看看，抽了一張塑料凳子坐下，壓得那凳子嘎吱吱作響。

滴～

李閻刷刷地點了四十五張百元大鈔。

李閻從個人印記掏出真君五皂的戒指扔給了武山。

李閻也沒攔他，倒是抬起飯館的凳子看了半天：「刀子買的東西質量不錯啊。」

「你家查老闆說了，你上次換水換錯了，扣你五百塊錢獎金。四千五，你點點。」

李閻走到丹娘背後，又吞下幾口啤酒。

「我說真的。你打鼓的時候，身上好像有光，我連眨眼都捨不得眨。」

李閻喝了一口啤酒，搔了搔自己的耳朵。

有些聰明的學生聽出了詹啟明的弦外之音，不悅地說：「老師你這麼說，是先斷定科學進步有局限，而人類無法超越。這是偷換概念。」

詹啟明的話無疑引起一陣鬨笑。

詹啟明沒有因為學生的質疑而生氣：「人類這一物種的歷史不過區區幾百萬年，過去的一百萬年沒有科學兩個字，未來的一百萬年也未必有。宇宙無所謂生命，生命也無所謂文明，文明更無所謂科學。如果真的認為，科技必定無限制的延展，文明的形態終和-圖-書將走向終極和玄學，這無疑是，科幻愛好者的傲慢了。」

一個臊眉耷眼的高個子走上了講台。

丹娘坐在一排鮮紅的架子鼓後面，她反戴著寬大的鴨舌帽，長發束在帽檐下面，穿著藍色牛仔褲的大腿不時踩動底鼓。

「你怎麼知道的？」

武山接住戒指，有些奇怪地看了李閻一眼：「現在公證？」

一個戴著眼鏡，容貌清秀的短髮女孩忽然提問：「詹老師，你也看三體么？」

李閻打了個哈欠，眼角甚至擠出一點眼淚。他背對著飯館的門，能見到一個進門的高個子人影把窗戶的光遮住。

武山站起來就走，屁股下面的凳子Duang地一聲彈了起來。

李閻平時不大會說這種肉麻話，丹娘剛打完鼓，臉本來就紅，這下更紅了。

門外，路虎車引擎發動，沒一會就消失在街角。

「看過。」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李閻突然伸手把丹娘攬在懷裡。他感受到懷裡溫熱的身體先是一僵，然後迅速的柔軟下來，隔著高領毛衣，李閻能感受對方加速的心跳。

丹娘聽了，伸手撥弄了一下手機，然後握起鼓槌，架勢擺得老練利落，沒過幾秒，手機喇叭里傳來嘹亮的電吉他聲。

「這孫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武山把戒指收好：「我不會欠你的情，半hｔｔｐs://ｍ•hｅｔuｂｏoｋ.cｏｍ•ｃoｍ年以內，東西一定給你送到。」

詹啟明依舊侃侃而談，說道最後，聲音卻低沉下來：「一切為了存在，存在就是一切。」

「不用了，我今天心情好，戒指還給你就是了。」

丹娘白了他一眼，站起來去拿水杯，發現裏面已經空了，乾脆搶過李閻手裡的啤酒一飲而盡。打鼓絕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敲完這一首，丹娘的發間已經略微見汗，高領口也濕了一片。

眼前這個打鼓的女人身上好像散發著光，她雙眼緊閉，腦袋跟著鼓槌的節奏輕輕點頭，每次雪白的脖頸昂首一頓，左手便在軍鼓上重重一敲。

李閻盯著武山屁股下面那條凳子。

「把真君五皂還我。條件你開。」

詹啟明想了想說：「我認為並不現實。」

「隨你的便吧。」

下課之前幾分鐘，詹啟明把教案一合，才拿起一本《三體》來：「康玉平，上來拿你的書。」

他望向女孩：「生命的第一要務，必然是生存。生命的演化生態，也必然只謀求生存。而生存本身和與是否掌握高明的科技，物種結構是否進化，乃至更基礎的智慧，情感，都沒有必然聯繫。甚至是反作用，以生存和延續作為基礎，最終進化出的未必是猜疑鏈和技術爆炸下的超級文明，更可能是結構簡單，能在最惡劣的情況下生存下的緩步類動物。」

「即便真有那樣一個www.hetubook.com.com，或者一群高級的，掌握偉力的生命們，他們未必能以接近真理，接近終極的方式生存。只要他們頑固地堅持自己的生存方式，頑固地認定某種充滿局促的方式，才是活生生，無論他們覺得自己有多了不起，無論他們有怎樣的偉力和閱歷，他們終究要為此而死。這也會印證一條真理。」

來人正是上次被李閻搶了真君五皂，遺憾沒能列入閻昭會席位的武山。

李閻聽出了來人是誰，他轉過來坐。臉上笑容可掬：「武老闆，找我有事兒？」

「不好意思啊，老闆不在，換別家吃吧。」

李閻眨了眨眼，然後才點頭：「好。」

「我不否認。」

「這事在閻昭會已經傳開了。」

「我做就砸招牌了。」

「哦。」

凳子上的手機熄了屏，映出交纏的人影，能模糊看到不斷變動的光影，但仔細看，什麼也看不清。

「唔。」

「呵呵呵，算了，看在詹躍進的面子上，交你這個朋友。」

「這樣吧，你把真君五皂還給我，半年以內，我一定找一件適合你用的煉寶送給你。」

終於，脆生生的一記擊鑔，丹娘丟下鼓槌。一邊活動手腕，一邊仰臉問李閻：「怎麼樣？」

「你下次上我的課再敢看小書，我讓你給我們同學人手買一本，我當教材講。」

李閻從冰箱里拿了一瓶啤酒，聽著鼓聲走進地下室，果然亮著大燈。

鏘聲過後，是極具律動和-圖-書的低音鼓和踩鑔交錯的聲音。

鈴聲響了，好一陣鐺聲過後，武山站在門口，敲了敲旁邊打開著的門。

小周把錢收好，蹦蹦跳跳地離開了飯館。

詹啟明點點頭，前不久三體才拿了雨果獎，本來沉寂許久的中國科幻，一下子迎來了新生。

「那您覺得大劉書里寫的黑暗森林法則，有可能成真么？」

「我知道趙劍中貸給了你一百五十萬的閻浮點數。你現在不缺錢。」

詹啟明愛好養生和運動，時常長跑后，頂著一腦門的汗，穿著運動服跑到教室上課。雖然是五十多歲的人，可從外表完全看不出來，說他三十齣頭也有人信，詹啟明為人和藹，喜歡談天說地，學生們都很愛戴他。他的課幾乎場場爆滿。

武山瓮聲瓮氣地說。

小周也沒數，把錢揣進兜里，笑嘻嘻地沖李閻說：「大閻哥，你今天臉色真不錯，一定有喜事吧？」

「謝謝大閻哥。」

武山冷冷地說。

她大腿一沉，腳下兩個底鼓頓時發出「哆洞」的交錯律動，手上兩隻鼓槌極快地交錯敲擊吊鑔和軍鼓，沙沙的鏘聲帶起飽滿的鼓點，聽得人心神為之一盪！

李閻調整了一下坐姿：「這個你做得了主么？」

李閻沒多做回應。

電子吉他和著激昂振奮的鼓鑔聲，不自覺帶給人一種冷冽又血脈噴張的質感。像是在沙漠中跋涉許久痛飲下叮咚的冰泉，滋潤暢快之餘，喉嚨和五臟六腑還有輕微的冰涼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