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應對
「這可好!」老太太高興地說道。
站在樓梯口,他看見拐角處人影一閃。
「很麻煩吧,早知道我就不下來了。」老人家看兒子滿頭大汗,愧疚地說道。
能夠出來晒晒太陽,就是老人家最大的快樂。
過了,確實是過了。
嗡!
甚至,還能分到住房!
他強忍著巨大的悲傷,幫助母親穿好衣服,用一隻手護著她頭,攙扶著她一點點挪出來,然後將她背在背上,下到屋裡,放她坐到凳子上。
本來就是我家孩子受了欺負,我還上去道歉,這不是更讓對方看不起?
師兄弟兩人,原來同樣的處境,結果因為二廠被香港老闆買下來,閻正林家一下就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即便發生了小摩擦,兄弟倆碰碰頭,喝頓酒,把話說開來,事情就過去了,從來沒有紅過臉。
以前愛跟對方孩子一起玩的兒子女兒,也在他的嚴令下,不再去對方家串門。
「那是,我兒子可能幹了,還是生產標兵呢!」老母親看著自己兒子,越看越喜歡,自豪地誇獎道。
趙俊雄坐在房間里,端著慣用的搪瓷水杯,慢慢地喝著水,眉頭凝成了一團。
當初在廠里時,閻正林和他是和_圖_書同一個師傅教出來的,嚴格來說應該算是師兄弟。因此兩家人一向關係很好,平時有點小忙,都會幫著做。
母親就主動將自己的鋪,挪到了最裡面。
起因是自己兒子和對方的兒子起了點小衝突,兒子吃了點小虧,回來告狀。
狹小的房間只有不到十平方,靠牆擺滿了柜子,只留下了不足六平方的空地。柜子頂上,也同樣塞滿了雜物,亂七八糟的看到就讓人心煩意亂。
廠里早就停工,他這個曾經的生產標兵,也整天無事可做,只能在家閑坐。
「娘,你要下來是吧?」
趙俊雄腦子像是被重鎚猛擊了一下,頓時一陣眩暈。手一松,竹椅脫手掉落,順著樓梯翻滾著落下。
咚咚咚!
還沒走到樓梯口,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下面傳來,聽聲音是有人急衝上來。
工資漲了,以閻正林的技術,獎金比工資還高!
為了自己的孩子能過得好,哪怕吃再多的苦,她也甘願。
儘管趙俊雄中年發福,加上長期不勞動,身體已經開始發福,但在母親眼中,他還是當初那個怯生生牽著自己衣角,哭著要媽媽抱的小孩子。
他恨這老天不公。
趙俊雄牙關一咬,提起竹椅大步就朝樓梯口走去。
在這一瞬間,趙俊雄眼淚都快下來了。
現在看到門上遺留的鞋印,他心頭也是一陣愧疚。
路過隔壁閻正林家時,看著緊閉的大門上,那個凹印,他腳步稍微有點遲疑。
「您先坐著,我把椅子端出去。今天太陽好,你可以晒晒太陽。」
要恨就恨吧。
對於閻正林這個師弟,他已經從羡慕、不滿,升華為嫉妒、憎惡。
而這,已經是他們兩口子玩命工作,用了半輩子時間,才為這個家攢下的最大一筆財富!
聽到聲音,趙俊雄趕緊放下水杯,從靠門的一把自製小木梯小心翼翼地爬上去,拉開布簾。
跑上來的,竟然是自己老婆。
趙俊雄踩著凳子,從一個柜子的頂上,費力地將別的雜物清理開,取下一把摺疊躺椅。
滿是皺紋的臉上,帶著一絲絲喜悅,像個孩子似的。
這就是他們一家五口人,生活的地方。
他這一腳,房門彈開,當時就撞在閻正林老婆額頭,起了一個大包,差一點就頭破血流了和圖書。
就這點空地,還要放下一張吃飯的桌子,幾把凳子,可想而知是多麼局促。
還是算了!
漆黑的隔間最裡面,一個坐著的人影,正在吃力地穿著衣服。
「您是要解手?」趙俊雄勾著腰,注意不撞著頭,慢慢爬進去,幫老母親穿衣。
可是這一次,他心頭邪火上沖,聽完兒子的哭訴,二話不說就衝到了對房門前,對著門就是一腳。
趙俊雄是家裡的頂樑柱,而且老母親心痛兒子,也捨不得讓他兩口子睡裏面。孫兒孫女更是全家的寶貝疙瘩,是這個家庭未來的希望,就連趙俊雄夫妻倆,都把最靠外的床鋪讓給了他們。
大不了,這個師弟我不認了!
頭上用於睡覺的隔間,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在穿衣服。
家裡地方太小了,一些平時不怎麼用的東西,都被收到柜子上,倒是不怎麼佔地方。就是要取用的時候,找起來會非常麻煩。
在沒有光線的深處,頭上就是樓板,感覺就如同被幽閉了一樣。老年人身體機能下降,容易起夜,可是她要下去,就必須越過趙俊雄兩口子,還有孫兒孫女。
閻正林要不是急著送老婆去職工醫院,當場就能跟他打
和圖書
起來。所以,當兒子說他被欺負了以後,他才不去詢問事情緣由,就怒不可遏地去找對方算賬,然後不問青紅皂白,採用了最蠻橫的方式,上去就踢門。
那香味直往趙俊雄家飄,饞得兩孩子直吞口水。看著孩子們像是吃草一樣,吃著青菜豆腐,他就心如刀絞。
這麼點地方,就連讓所有人都有個坐的地方,都辦不到。
妻子根本沒有理會他的斥責,看到是他,露出了狂喜之色,大聲喊道:「老趙!我剛聽人說,中華製造那邊說了,要是我們廠整體合併過去,就同意也給我們建房子!」
看到這場面,趙俊雄傻眼了,可是面子又下不來,冷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你急啥,又不是有鬼在後面追你!」見妻子跑得披頭散髮,滿頭大汗,他不滿道。
本來就小的房間里,還要隔出頭上的空間,可想而知裏面空氣會多麼混濁。
唉,是不是找個機會,給對方道個歉呢?
趙俊雄艱難地掙扎著。
「我覺得有點悶,想出來透透氣。」母親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媽!你說什麼呢,這有啥麻煩的,我以前在車間,一天要乾的活不知比這要多多少了!」趙俊雄三下兩下擦去竹椅和*圖*書上積著的灰塵,不滿道。
他滿腔憤怒,卻不知道往哪發,只能將一切都歸於對方的炫耀。
「媽,那都哪年月的事了……」趙俊雄不好意思地埋怨道,提著竹椅就出了門。
閻正林家跟他一個模樣,房間里有用的空間非常狹小。
他老婆也是,整天不是做紅燒肉,咕嚕肉。
一來二去,雙方就逐漸生分下來。
他一個人掙得錢,就比趙俊雄全家人的收入還高出兩倍。而且你掙得多就掙得多吧,還天天在自己面前說工作有多麼多麼累、這個月又能拿多少獎金,聽得他又是羡慕,又是嫉妒。
那個腳印,是他踢的。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算了,可是這次聽到中華製造要給職工分房,趙俊雄心中強壓的嫉妒之火,再也無法克制了。
為了不聽對方的炫耀,他乾脆不再跟對方照面,好幾次為了躲對方,甚至在對方腳已經跨出門,臉都轉向了這邊,就要過來的時候,被他「咣」一下當著面關上了門。
為什麼他這個生產標兵,只能每個月領著最微薄的一點基本工資,吃糠咽菜。而本事不如他的閻正林一家,卻能過上好生活。
他知道,當時自己為什麼會發這麼大火,說穿了,無非就是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