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未必真豪傑
第九章 夜襲
投完矛之後,脫脫不花並沒有拔刀,而是換上了七葉錘、這種短柄武器約有一米長,帶有銳利的尖頭和沉重的鋼刃,足以擊碎骨頭,撕裂盔甲,相比起馬刀脫脫不花更喜歡這種武器,因為即不會用力過猛而卡在敵人的骨頭裡,又不會因為劈砍而鈍口。脫脫不花將七葉錘在頭上掄了兩圈,狠狠的砸在一個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流賊頭上,然後滿意的看到那個腦袋像一個摔在地上的香瓜那樣碎開。
田見秀並沒有參加戰鬥,他一開始就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情景,火光下人影晃動、偶爾可以看到鐵甲與武器的閃光。突然黑暗中傳來一聲凄厲的馬嘶聲,隨即他便看到一輛馬車朝自己這邊衝過來,那應該是某個膽大的流賊搶過了一輛馬車,想要逃出去,但他車上的乾草被點著了,火光下馬車成了活靶子,箭矢從四面飛來,很快馬車就在距離田見秀七八步的距離翻倒在路旁的深溝里。他趕忙跑了過去,只見那個大胆的車夫已經躺在地上,十幾隻羽箭讓他看上去像個破口袋,鮮血正從傷口中湧出來,一條右腿被車輪壓在下面,不難看出已經不行了,看到田見秀的他怪異的笑了笑:「有酒嗎?給口酒吧!」
「兩個歩隊,加上騎兵足夠了!」杜國英很自信的答道:「咱們甲械齊全,還有火器,流賊十個人裏面未必有一個人有甲,弓弩箭矢也不夠,咱們一個人打他們三個人都是佔便宜了!」
「這樣也當流賊!」脫脫不花笑了起來,臉上露出鄙夷之色。
「那那個曹操呢?」脫脫不花問道:「我聽說洪大人便是在他手上吃了虧。」
這時戰鬥已經結束了,實際上更應該稱其為單方面的屠殺,打糧隊中三分之一的流賊被殺死,其餘的也束手就擒。襲擊者得意洋洋的在屍體和俘虜身上尋找戰利品,有時甚至為了爭奪而吵鬧起來,不過沒有打起來。這時脫脫不花回來了,在他身後還有三個俘虜。
「對,是死!」劉成笑了起來:「田見秀,不過你還沒有死,說吧,你能做些什麼讓自己活下去?」
「很好!帶他下去吧!」
「先沿著環河北上,在環縣設個行轅的空架子,讓流賊以為我在環縣按兵未動。我領兵折向東北,在環縣東北靠近太白山西麓屯紮起來,派出哨騎斬殺流賊的打糧隊伍,看看能不能找到流賊的老營!」
「發發慈悲吧!」流賊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從這裏刺進去,利落點!」
夜營的靜謐被隆隆的馬蹄聲打破了,衝進營地的蒙古騎兵們揮舞著武器,有些人抽出篝火里著火的枝條,向流賊們投擲過去,遭到襲擊的人們發出非人的慘叫聲,有些人起身反抗,但是更多的人只是漫無目的的逃跑,襲擊者毫不費力的追上他們,從背後將他們一一砍倒
夜色里篝火彷彿墜落的星星,其實相比起天上的群星,它們更加明亮,只是不曾閃爍,有的時候膨脹伸展,有的時候墜落陰鬱,宛若遙遠的燈火,微弱而黯淡。
「兩個歩隊少了點吧!」劉成笑了起來:「我給你三個歩隊吧,不過要是賊人在寨子里不出來的話,你也不要強攻,等到我帶著老營到了,用火箭攻營!」
「那好!」脫脫不花笑了起來,他開始詢問這支打糧隊是屬於哪一股流賊的,他們的老營在哪兒,有多少人馬,營里有多少存糧,周圍的地理環境如何、老營的工事修理的如何等等諸多問題。當最後得到答案后,他示意手下將流賊帶走,便陷入了沉默之中。一旁的田見秀見狀正想退下,卻被叫住了。
守門的小頭目答道:「大頭領,昨晚胡旺那隊也回來了,就剩下吳春可那隊了,興許是路上遇到啥事了。」
「嗯,不錯!「敏敏點了點頭:「打糧的隊伍也不會去太遠的地方,不然就划不來了,也不安全!」
杜國英的發言贏得了許多贊同聲,劉成並和-圖-書沒有說話,待到聲浪低下來之後,他笑道:「有一件事情我要糾正一下,本官馬上就不是延綏鎮左營參將,而是延綏鎮副總兵了,洪大人已經表示馬上就向朝廷保舉本官接替賀虎臣之位。」
眾人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杜國英開了口:「恕末將直言,這件事情其實大人您不必出頭的,畢竟您只是延綏左營參將,在您上面人還多著呢。」
劉成點了點頭,一旁的軍官遞了一個杯子過來,田見秀接過杯子喝了一口,一股刺|激性的液體流入咽喉,那是酒。他劇烈的咳嗽起來,不過這反倒讓他好多了,腦袋也不再是那種被恐懼弄得無法運轉的樣子。他將酒杯還給軍官,低聲道:「我不想死,大人。」
「來兩個手腳利落的!」脫脫不花用蒙古語對身後的人們下了命令,六個人站了出來,他上下打量了一會,選擇了兩個年輕的,也更為消瘦的出來,他指著五六丈高處的火堆:「你們兩個爬上去,幹掉哨探,事成之後丟個火把下來!」
「嗯!」青年抬起頭來,田見秀這才看清那漢子胸前的補子上是一頭豹子,這意味著對方至少是一個三品武官,他趕忙屈膝跪了下來:「草民田見秀拜見大人!」
「行,我一定行!「田見秀趕忙答道。
「那劉將軍,賊首曹操狡猾異常,官兵可是吃了他不少虧呀!」洪承疇話說到這裏就停住了,言下之意很清楚:「你能對付的了他嗎?」
「在下麾下頗有幾個流賊的降將,頗知賊中內情,請大人放心!」
「起來吧!」劉成用命令的語氣說:「我問你,謀反的懲罰是什麼?」
田見秀見脫脫不花問道打糧隊所屬的那兩個首領,趕忙躬身答道:「老回回姓馬,名守應,是陝西綏德人,因為是個回子,所以起了這個綽號。他以前當過邊兵,起事的最早,天啟年間就當逃軍了,手下雖然人數不多,但多為邊兵,要不就是回子和韃子,善於騎射,甲仗齊全,在流賊裡邊是拔尖的,這廝平日里與曹操關係最好,不知道為啥沒有和曹操合營一處。」
眾人爭論了一會,看到劉成只是捻著鬍鬚,笑而不語,便開口詢問。劉成笑道:「天色已晚,大夥一路上辛苦了,先各自好好休息,明日再說吧!」
「多謝!「田見秀有些狼狽的答道。
田見秀沒有說話,他從腰間拔出匕首,小心的對準流賊的心臟刺了進去,死者抽搐了一下就斷了氣。田見秀拔出匕首,乘著血跡還沒有干在死者的袖子上擦了擦。他在屍體上摸了摸,唯一的收穫是十幾個銅板和幾小塊銀子,他將其塞進腰間。
「我們一定說實話!」
「不用,我是不想讓放哨的傢伙聽到聲音。「脫脫不花的臉上露出一絲怪異的笑容:「聽著,如果下次你再礙事的話,我就割斷你的喉嚨!」
脫脫不花見田見秀回答的十分詳細,滿意的點了點頭,問道:「那革里眼呢?」
劉成沒有說話,走到地圖旁,小心翼翼的用筆在地圖上做了幾個標記,敏敏也跟了過來看了看,問道:「你做了標記的都是什麼地方?」
田見秀張開嘴,可是卻說不出話來,恐懼扼住了他的喉嚨,他舔了舔嘴唇,低聲道:「可以給我一杯水嗎?」
「將主爺,我把田見秀帶來了!」那軍官沉聲稟告道。
「是,大人!」杜國英躬身領命。
水倒完了,流賊用舌頭舔著下巴上殘餘的水珠:「真好,如果是酒就更好了,我就想喝口酒!」
在衛兵的護送下,田見秀穿過兩道角門,又走過一條很長的游廊,他感覺到自己的雙腿已經酸痛難忍,但他咬緊牙關,竭力不流露出一點表情。
襲擊者從火堆中抽出一根著火的樹枝,隨手向半空中一拋,著火的樹枝旋轉著落入夜空,消失無蹤。
第十掌 謀划
「這些流賊膽子也太大了!」脫脫不花的動作還有些僵硬,上次受傷m•hetubook•com•com后他在床上躺了半年多才下地,他的臉上露出鄙夷的表情:「夜裡在高處點著火,唯恐別人找不到他們嗎?」
「那你打算怎麼應對呢?」
「那你覺得要多少兵力能夠打敗流賊呢?」劉成向剛剛趕到的杜國英問道。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要想法子打贏這一仗!」洪承疇丟下的雞腿讓杜國英的態度立即發生了改變,其他人也不例外。面對眾人的態度,劉成不由得暗自感嘆「唯名與器,不可與人!」這句話當真是不錯,一頂烏紗帽扔下來就讓眾人拼死拼活,怪不得司馬光在《資治通鑒》開篇就講「正名」。
脫脫不花將自己襲擊了一支流賊的打糧小隊和得知革里眼與老回回兩人的營寨的兵力與位置稟告劉成后,就建議趁著敵人還沒有發現官軍靠近的機會,迅速出兵突襲。劉成心中大喜,拍了拍脫脫不花的肩膀,笑道:「好,想不到你剛剛傷好便立下大功,脫脫不花,你真是我的福將!」
彷彿是為了印證脫脫不花威脅的效力,遠方的黑暗中傳來一聲狼嚎,相對於四周的喧鬧,這狼叫聲並不太響,可是充滿了饑渴和對血肉的渴望,那三個流賊劇烈的顫抖起來。
「吳春可還沒回來?「老回回的眉頭習慣性的皺了起來,他長了一張長臉,顴骨突出嗎,眉毛生的又粗又密,臉上平日里就少有笑容,這一下就更是看上去怕人,他扳了扳手指頭:「從出發那天算已經出去五天了,該不會是遇上官兵了吧?還有其他沒回來的嗎?」
劉成的這句話不啻于在屋子裡點了一個炮仗,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露出又驚又喜的表情,隨即紛紛向劉成道賀,如果說劉成是一顆恆星的話,那麼他們就是圍繞著恆星的行星,只有劉成這顆恆星步步高升,他們這些衛星也才能隨之升遷,這就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這些都是被流賊襲擊了的村寨!」劉成說道:「流賊打糧的隊伍肯定是從近及遠的,這麼看流賊的老營應該在這塊區域,從時間的先後秩序看,老營緩慢的向東移動。「說到這裏,劉成又畫了個圓圈,將這些村寨圈在裏面。
九月二十三日,老回回起來的很早,雖然是回民,但他早已被當時的漢民同化了(其實我國古代的伊斯蘭教一直走的是以儒釋回的道路,即以儒家的信條與文字來解釋伊斯蘭教義,即老教,而從外部輸入的更加有組織性和侵略性的新教還是清代中期才有的),從飲食和習俗上與漢民沒有什麼區別,只是保留了每天五次祈禱跪拜的習慣。跪拜祈禱完畢后,他就依照平日的習慣,到營盤前後大門處察看守門士卒是否有懈怠。當他察看無事後,隨口問道:「出去打糧的弟兄們都回來了嗎?」
田見秀小心的走著路,腳上的鐐銬讓他無法邁開大步,只能一小步一小步的往前挪,鐐銬間的鐵鏈在地面上滑動,發出叮叮噹噹的聲音。兩個強壯的衛兵跟在兩側,寬肩膀、羅圈腿、腦袋中央的頭髮被剃掉了,留下兩邊和後面的頭髮扎著小辮,腰間的佩刀與甲葉不時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田見秀想要詢問自己將被帶到哪裡去,但話到了嘴邊又咽回去了,因為他曾經聽過這兩個看守用一種他聽不懂的語言交談,他猜想這些人是蒙古韃子,想起小時候從祖母口中聽過的那些關於草原上蒙古人的傳言,田見秀覺得還是不要問比較好。
「得手了!「脫脫不花興奮的舉起了手,轉身下令道:「所有人跟我來,殺流賊一個措手不及!」
「大人,曹操還有個綽號叫琉璃球,最是姦猾。可這人雖然姦猾,也有個好處,對自家兄弟講義氣的很,各家頭領都願意與他合營!」
「流賊營寨倒是不怕!」劉成在屋內一邊踱步,一邊自言自語道:「我有火箭,鳥銃,就算流賊營寨修的堅固也不難攻破,倒是要將其渠和圖書首一網打盡,才算是全功!」
「不錯!」劉成點了點頭,他在心中暗想,雖然其他幾股流賊的情況還不是非常清楚,但正如食肉動物都有自己的捕食範圍一樣,這些流賊為了獲得充裕的補給,除非有強大的官軍壓境,否則相互之間一般都會保留兩天到三天的路程的,只要自己速戰速決,就不用擔心相互支援。
「那你要我怎麼說呢?拿起武器反抗官長,對抗王師,殺死無辜的人,搶掠財物和女人,燒毀村落和市鎮,我再問你一次,按照我大明律,謀反的懲罰是什麼?」
「嗯,這些流賊當中有各種黑話,暗哨,若是要打他個措手不及,還是要幾個知曉內情的!」劉成笑道:「就算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吧!」
押送的終點是一進不大的院子,一個軍官接替了押送的蒙古人,他領著田見秀走進堂屋,一個頭戴折角璞頭,身著錦袍的青年正站在一張木桌旁,仔細的看著桌子上攤開的一大張地圖,在青年的身旁站著一名俏麗的少女,手中提著一盞油燈替青年照明。
「起來,時間差不多了!」
「都坐下來,吃點東西,等月亮到了頂天,打那些傢伙一個措手不及!「脫脫不花坐了下來,身後的騎士們從馬背上取下冰冷的干肉、麵餅、乳酪就著皮囊里的水吃了起來。田見秀啃了一口,險些把自己的牙齒崩掉,他回頭看了看同行的這個蒙古人,只見對方用腰間的匕首將這些堅硬的食物切成小塊,又用冷水泡了泡,慢慢的吃了下去,他也只好效仿。眾人吃了點,便紛紛擠成一團和衣而卧,田見秀模仿脫脫不花也躺了下去,但身體下面多石的土地透著一股股寒氣,他過了好一會兒也才迷迷糊糊的昏睡過去。
「是死!「田見秀已經被逼到了牆角,他低下了頭:「懲罰是死,大人!」
「沒有酒,只有水!」田見秀從腰間拿出皮囊,遞了過去。垂死的人想要伸手去接,但手始終抬不起來,最後只好竭力仰起脖子,好讓田見秀將水倒進他的嘴裏。田見秀彎下腰,拔出塞子,倒了下去,這個流賊的喉頭快速的蠕動著,但絕大部分水還是流下他的臉頰,將臉上的血跡衝去,露出一張端正的臉。
「死人不怕冷!「脫脫不花低聲笑了起來,他轉過頭對身後的蒙古人用他們的語言又重複了一邊,這些強健的漢子臉上露出了殘忍的笑容,一旁的田見秀見了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那兩個年輕的士兵點了點頭,他們脫下身上的盔甲和其他多餘的東西,只留下一柄刀,然後躡手躡腳的向前走去。田見秀看到他們行走在漆黑的暗影中,很快就爬上了峭壁,呼嘯的北風穿過峽谷,帶來凄厲的聲響,這風聲掩蓋了這兩人攀爬時不可避免發出的聲響,很快這兩個人影就在峭壁攀登了上去,逐漸靠近那塊露出火光的突出岩石。
「你們幾個聽好了,待會我問你們什麼,你們就說什麼,要是有半句不實!」脫脫不花指著田見秀道:「這位可是你們的老前輩,俺就把你們都扒光了綁在樹上,讓狼活啃了你們!」
「是,大人!」杜國英聞言大喜,趕忙躬身領命。劉成將自己對洪承疇的建議和對方的回答覆述了一遍,笑道:「列位,洪大人把這樁差事交給咱們了,你們說說應該怎麼辦好了?」
田見秀微微一笑,道:「大人您有所不知,俺們那裡官土裡的老鼠叫革里,這老鼠看的近,幾尺外便看不清了。那賀一龍是個天生的近視眼,稍微遠了點便看不清,因此得了這個綽號!」
「大人,我們有騎兵,賊人跑不掉!」脫脫不花笑道。
待到田見秀被帶下去,敏敏冷哼了一聲:「這個人這麼膽小,有用嗎?」
「多謝大人!」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田見秀被粗魯的弄醒了過來,看到脫脫不花正在活動著手腳。他費力的站起身來,但僵硬的膝蓋用不上勁,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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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脫脫不花伸出一隻手,他險些摔了個跟頭。就這樣,劉成讓脫脫不花與格桑率領四百騎兵迅速出發,杜國英率領三個歩隊隨後出發。劉成自己向其他明軍發出文書,讓其分別守好防區,以防止流賊竄逃。吃了午飯後,劉成才帶著最後一個歩隊與老營、輜重出發,追趕前面的軍隊,準備親自督戰。
「那是放哨的!」田見秀有些結巴的答道:「高處風大,若不點火,太冷了熬不住!」
「怪不得你要把這個田見秀帶過來!「敏敏笑道:「若是如此,沒有他還真不行了。」
田見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對方要處死自己?不可能,如果是這樣那就根本不需要這麼麻煩了,官兒比任何人都清楚謀反的懲罰,不過田見秀說不出答案,他只是下意識的重複著劉成的問題:「謀反?」
「願為大人效死!」脫脫不花竭力掩飾住自己的喜悅,他在卧榻上養傷的那幾個月正是劉成飛黃騰達的那幾個月,看到其餘的同僚跟著雞犬升天,自己卻原地踏步,脫脫不花的心裏和百爪撓心一般,眼見得又有立功趕上的機會,當真是說不出的喜悅。
「沒有酒。「田見秀地上的流賊:「我還能為你做什麼嗎?」
「很好!不想死的人才能活下去!」劉成笑道:「我需要一個了解流賊內情的,你行嗎?」
「大人您有所不知,這賀一龍雖然眼睛不好,但打仗卻是不要命的很,老回回治軍甚為嚴整,革里眼打仗拚命,在流賊裡邊都是出挑的。」
「那革里眼是啥意思?」
「革里眼俺就知道他叫賀一龍,他本是賀人龍的族弟,因為犯了軍令,要被賀人龍斬首,見勢不妙就逃出來,自立了一營!」
騎兵們緩慢的沿著山路向前走著,為了防止高處的賊人夜哨發現,所有的戰馬的馬蹄都用皮子包裹起來了,士兵的口中含著木枚。田見秀一邊費力的爬著山路,一邊觀察著遠處的火焰。夜空沒有雲,兩側的山峰黑壓壓的向上爬升,圍繞著頂峰的松林在月光下發射出蒼白的光。
洪承疇並沒有立即對劉成的計劃作出評價,作為一個內行,他很清楚這是個很不錯的計劃,隨著冬天的臨近,只要官兵不進逼,流賊們必然會四齣打糧,而這就給了官軍各個擊破的好機會。可這個計劃要成功必須有兩個前提:1、準確的情報;2、充裕的時間。前者也就罷了,後者就不是他能夠控制得了,自己剛剛丟掉了一個副總兵,如果流賊四掠的消息被捅到天子耳朵里,誰知道他的耐心有多好呢?
次日,總督行轅便發出文書,以延綏鎮左營參將劉成領所部前往環縣為防秋兵,同時下令平涼鎮諸部明軍向東,進剿流賊。
回到自己的住處,劉成立即召集諸將,眾人剛剛到齊,他便笑嘻嘻對杜國英道:「洪大人已經應允發放拖欠的軍餉,待會你便去參軍那裡,把軍餉領下來!」
這些篝火就在前方大約一里遠,高出地面兩百尺的地方。在那個位置,可以將下方的動靜一覽無餘。
騎兵們牽著戰馬穿越狹窄的谷口,然後躍上戰馬向谷內的野營衝去。馬蹄踐踏著黏土地和襤褸的草地,濺起的土塊打在騎士們的盔甲上,發出沉悶的撲撲聲。脫脫不花可以清晰的看到不遠處的火堆,晃動的火光下依稀可以看到牲口、裝滿糧食的車輛、以及橫七豎八躺著的流賊與民夫,他甚至看到一個剛剛大解完站起身來的的流賊,正驚訝的張大著嘴巴看著自己,全然沒有注意到滑落在地的下衣。脫脫不花將手中的投矛狠狠的擲去,鋒利的投矛穿喉而入,將驚叫聲切斷在喉管里。
(步隊一級是劉成歩隊中最大的一級戰術單位,通常由四百名戰兵與一百至五十名承擔雜役任務的補充兵組成。補充兵在行軍與宿營時照看牲畜和馬車,戰兵出戰時則看護戰兵的行李,必要時補足戰兵的缺額。戰兵分為長矛和圖書手、射生隊與跳蕩隊,其比例通常為5:4:1,長矛手有帶護鼻的頭盔、可以保護全身的布面鐵甲,十二尺的長矛,長矛的前端有一尺長的葉狀矛刃,此外還有一尺半長的鐵套筒,以防止被敵人砍斷矛干,而末端則是鐵刺,一來在抵禦敵方騎兵衝鋒時,可以將末端的鐵釘插入泥土裡起到固定作用;二來當長槍折斷時可以掉過頭來作槍頭使用。射生隊配有皮帽、無袖皮甲、鳥銃與筋角步弓,劉成並沒有讓射生隊全部使用鳥銃——因為在戰場上火繩槍的射速一分鐘一發就不錯了,有時候還更慢,而一個普通的步弓手一分鐘可以射出四到五支箭,因此劉成在射生隊中按照六比四的比例混編鳥銃手與步弓手,前者破甲、後者彌補前者射速的不足。至於筋角複合弓,用現代力學的角度分析,古代的筋角複合弓實際上是一個疊片結構,通過彎曲形變積蓄能量並在釋放時將其傳遞給箭矢殺傷敵人,為了達到最好的蓄能效果,這個疊片結構對弓臂內側與外側疊片的物理性能是不同的,對於弓臂內側要求其抗壓性能強;而對於弓臂外側要求抗拉性好,為了達到這一特殊的力學要求,古代的制弓匠人們通常在弓臂的內側使用角片,而外側則使用動物基建,並用魚鰾、魚皮熬制而成的動物黏膠將其粘和在堅韌木材製成的弓胎上。一張弓的性能很大程度上是取決於角與動物肌腱的質量的,因此在古代優質筋角是屬於製造武器所必須的戰略物資,由於與蒙古人的貿易,劉成軍中的制弓坊里有充裕的筋角供應,製造出的弓自然較一般的弓箭要好。跳蕩隊是劉成從軍中挑選出的性格悍勇、武藝嫻熟的勇士組成,其軍餉是其他歩隊的兩倍,而且平日行軍宿營里無需承擔勤務。他們身穿板制胸甲、帶有護面的鐵盔、鎖帷子鐵手套、裙甲、脛甲、鐵靴子,使用雙手戰斧、雙手苗刀、鐵鐧、連枷之內的重兵器,兩軍交鋒相持不下時,他們便突入敵陣之中,撕開缺口,是以有跳蕩隊之說。)
劉成離開環縣后,留下徐顯明在那兒布下一個空頭行轅,自己率領主力折向東北,在太白山西麓的一個叫做平遠寨的小村寨紮下了老營。他並沒有貿然向西進軍,而是派出小隊游騎,斬殺流賊的探哨和打糧隊伍,等待戰機。隨著時間的流逝,軍中的存糧越來越少,劉成也心中也越發焦急起來。正當這時,脫脫不花回來了。
「見秀,你對革里眼和老回回這兩個人熟嗎?」
「那好,你便相機行事吧,若要各州縣官兵配合的,劉將軍你只管明言!」
一切都發生在瞬息之間,突襲兇猛的撲了上去,在火堆旁那人轉過頭來之前就一刀刺進了后腰,鋒利的鋼刃穿透了毛皮、肌肉和血管,深深的嵌入他的軀幹之中。但是抵抗者並沒有放棄,他一隻手抓住刀刃,阻止繼續深入,另一隻手抓住號角,湊近自己的嘴邊。但是另外一名突襲者已經衝到他的身旁,抓住他的頭髮,橫刀在脖子上狠狠的一勒。這最後的一擊摧毀了此人的抵抗,他的手鬆開了,號角落到地上。這時另外一個熟睡的方才醒來,還沒等他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被刀柄敲在太陽穴上,昏死過去。
「這麼說來,這曹操才是賊眾渠首了?」脫脫不花冷笑了起來,他叫來一名部下,讓其約束士卒好生休息,自己帶了兩個俘虜與田見秀往老營去了。
流賊的打糧隊將夜哨放在谷口最窄處上方的一個淺淺凹陷進去的岩洞里,在那兒既有足夠良好的視野,又可以避免谷口的寒風。當這兩個尖兵從岩壁邊緣探出頭時,眼前是這樣一番情景:一個人已經睡著了,緊緊的蜷縮著身子,埋在一塊羊皮斗篷下面,只能看見斗篷下蓬亂的頭髮,而另外一人緊靠著火堆,正在向裏面添加樹枝,一隻號角懸挂在他的腰上。
田見秀打了個寒顫,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