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未必真豪傑
第五十二章 東套
眾人看到大汗的手指向自己,趕忙含胸收腹,雙目直視前方,唯有鄂齊爾卻斜著眼睛,將眼角的餘光瞟向固始汗的身後,想要偷窺一下敏敏的麗色,卻正好與劉成撞了個對眼。劉成順著鄂齊爾的目光回頭一看,哪裡還不知道他的心思,不由得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這引起了固始汗的注意,正好看到鄂齊爾歪眉斜眼的樣子,頓時大怒,一腳就將其踢倒在地,罵道:「鄂齊爾,你在幹嘛?和碩特部的男人連站直都不會了嗎?」揚起手裡的馬鞭就要抽打。
「且慢!」劉成伸手拉住固始汗的胳膊,他對這個居然站崗的時候還想著看漂亮姑娘的蒙古人倒是頗有幾分興趣,便隨口替他開解道:「大汗,我看他倒是個不怕死的好漢子,便讓他跟我走吧?」
「哦,原來你們漢人凈選一些膽小鬼做將軍,我們蒙古人可都是讓勇士當頭領的。」敏敏笑道。
鄂齊爾好奇的將目光投向金帳,但厚重的牛皮擋住了他的視線,使其無法看到裏面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個青年胸中的好奇心燃燒的越發旺盛,他轉身對自己的同伴低聲道:「要不我們再打一個賭吧,就賭出來的時候大汗是在笑還是沒在笑。」
「草呀?還能是什麼?」
「好,我賭了!「鄂齊爾的同伴終於鼓起了勇氣:「大汗一年到頭臉上也沒露出幾次笑容,更不要說那明國將軍剛才還差點連帳篷都沒進去,我選沒笑容。」
「大國師!「一旁的切桑插口道:「你有所不知,劉將軍乃是『瑪哈噶喇』的轉世化身,貧僧已經向師傅寫信請求其冊封了,想必很快就有答覆了!」
「那大汗此番回師,想必很快就要對這剩餘的三『惡汗』動手了嗎?」雖然對於格魯派的教義並不感冒,但劉成還是牢牢記得自己如果想要將察哈爾部與右翼諸部牢牢抓在手中,就必須得到格魯派僧侶對自己https://www.hetubook.com.com大黑天神轉世身份的承認,僅憑這個自己也得為這場宗教戰爭出一把力。
「我又不是傻子,豈有不害怕的道理!」劉成搖頭苦笑道:「兵法開篇第一段就是講的知畏,若是一人不知道害怕的,不可為將!」
劉成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贈予大國師兩百支鳥銃、鐵甲三百以表寸心!」
「大人所言甚是!「切桑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不過草原上的鳥兒都是會叫的,這塊土地如此肥沃,若是空下來,恐怕很快就有人前來搶了。」
「知道害怕與勇士又不矛盾,只有戰勝了心中的膽怯才是真正的勇敢,否則那不過是個瘋子罷了!」劉成笑道:「這次能與固始汗結為同盟對我來說實在是一次大勝!」
「是阿固呀!」劉成看到自己的心腹,笑著安慰道:「這幾日都沒看到你,怎得,還在為那件事情煩心?那場敗仗也無關大局,反倒把林丹汗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了,從大局看你是有功的,就別煩心了!」
「別吉,大人所說的寶物恐怕指的是土地,而非草!」切桑低聲解釋道。
「大人,這件事情您可要讓巡撫大人知道?」切桑低聲問道。
「呸,你怎麼這麼膽小!」鄂齊爾被同伴的膽怯氣著了:「這樣吧,這次我們賭二十匹,如果你贏了不但可以把上一次的贏回來,還能再賺十匹,你看如何?」
「不錯,上師果然智慧過人!」劉成點了點頭,他用力抖了抖手中的草,露出裏面茁壯的根部和肥厚的莖葉來:「敏敏,你看看這草長得格外肥厚多汁,這說明這裏的土地較之其他地方更為肥沃!」劉成將草丟回地上,伸出雙臂道:「這裏北到大青山、南至邊牆,黃河環繞,方圓數百里皆為平曠沃野,卻了無人煙,若修建河渠灌溉,每年收谷至少有千萬石,可活
和圖書人百萬,天下間有比這個更值錢的寶物嗎?」
「大勝?」
「呵呵,這草到處都是,怎麼會是寶物?」敏敏笑道。
劉成回到總兵府,剛剛坐下來喘口氣,剛想喝上兩口茶水,潤潤已經乾的發癢的喉嚨,便看到杜固從外邊摸進來了。原來自從消滅了林丹汗,這水軍自然就沒有了用處,杜固也就重新回到劉成身邊。他本來憋足了力氣要在這一仗里撈足戰功,好趕上那些在官職上已經超過自己的後輩。可沒想到在他手上卻打了劉成手下唯一一個敗仗,給俘虜了幾百人,連自己都差點折進去了。雖說沒過幾天劉成就大破林丹汗,將那些俘虜都撈了出來,但他還是覺得臉上無光,整日里黑著一張臉深居簡出的,他當值的日子劉成的衛隊連大氣也不敢出,唯恐落下什麼把柄,吃一頓皮鞭。
「呂大人?」劉成笑了笑:「巡撫大人現在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咱們做下屬的但凡有點天良就不應該拿這點小事去勞煩他老大人,上師你說是嗎?」
「不錯,算起來打垮林丹汗還及不上這次。」劉成輕輕的踢了踢坐騎的后股,戰馬加快了腳步,敏敏輕輕提了提韁繩,跟上劉成問道:「林丹汗可是黃金家族的直系後裔,達延汗的子孫,你打敗他居然還及不上與固始汗結為同盟?這也未免太過了吧?」
「好,那我就選笑!」鄂齊爾爽快的點了點頭,其實他倒不是太在意輸贏,只是生性最怕無聊,最喜歡刺|激,只要有個人與他賭便可以。兩人剛剛敲定了賭注,便聽到帳內傳來說話聲,趕忙挺直了腰桿。鄂齊爾用眼角的餘光向帳篷入口瞟去,只見固始汗當先走了出來,伸手做延請狀,黝黑似鐵的臉上滿是笑容,用不著回頭看,他也知道同伴的臉色已經比死人好看不到哪裡去了。
「那還不夠?」敏敏驚訝的問道:「幾萬部眾呀!若是我父親https://m•hetubook•com•com對哈薩克人能打贏這樣一場勝仗,就能直接將七何流域變成准格爾人的牧場,扶上白氈了!(這是金帳汗國的習俗,為大汗之人須得在眾多貴族扶上白氈)」
「嗯,還有女真人手下那些部落!」劉成點了點頭,對切桑低聲道:「上師,一回去我就召集諸將,拿出個章程來,我們都得抓緊了!」
「什麼?」固始汗臉上現出愕然之色,顯然劉成的慷慨舉動出乎了他的意料,他已經從俘虜的林丹的余部口中得知明軍火器、兵甲的犀利。以固始汗對劉成的了解,他可不認為劉成會如此慷慨大度。
固始汗立即就領會了切桑喇嘛的言下之意,當時盛行藏傳佛教的藏、青、康、蒙地區,通常運行著一種雙重政治,即軍事貴族掌握世俗權力,僧侶掌握宗教權力,前者利用手中的武力支持後者推行宗教;而後者則為前者的統治合法性背書,並承擔一部分行政官僚的職責。劉成通過切桑向當時的四世班禪請求「瑪哈噶喇」即大黑天神的轉世冊封就是一個很典型的軍事貴族與僧侶集團結合的例子,比較特殊的是這個新生軍頭同時還是明國的一員武將,好像對格魯派也沒什麼信仰。不過對於像劉成這樣掌握著強大軍隊的新入教者來說,僧侶們從來都是十分寬容的,農奴用苦行與祈禱來表達自己的虔心,而貴族們則用捐獻與鋼刀來代替,自古都是如此。
「呵呵!「杜固強自笑了笑,卻比哭還難看:「都是末將無能,居然讓韃子在水戰里打敗了,丟了大人的軍威,大人不責罰便是小人的福氣了,哪裡還敢說有功!」
「大人!」
「空?」劉成冷笑道:「這裏怎麼會空了,我手下就有幾萬部眾,他們都是死人呀?」
「劉大人,你要他?」固始汗悻悻然的指著地上的鄂齊爾道:「也好,這廝雖說是個不安分的,卻是個天和*圖*書不怕地不怕的好漢子。鄂齊爾,你還不起來,向劉大人謝恩!」
鄂齊爾見不用挨打,趕忙爬了起來,用半生不熟的漢語道:「多謝劉將軍!」
「那些又算得什麼!」劉成笑道,他突然從馬上跳了下來,用力將一把草從地里拔了出來,連同根部的泥土捧在手裡,向敏敏問道:「這是什麼?」
固始汗指著兩旁的手下,自豪的笑道:「劉大人,這些都是我和碩特部的好漢子,您看中了哪個便儘管挑回去,他們會像獵犬一樣忠實的侍奉你的。」
鄂齊爾一愣,旋即低聲笑道:「陣上我也是這樣,漂亮姑娘就像好酒,讓我勇氣百倍!」
「敏敏,你這就不明白了!「劉成笑道:「打敗林丹汗我最多不過俘獲幾萬部眾,當上寧夏總兵,最多天子再給我封個爵位。」
「既然如此,那本汗也不客氣了!」固始汗笑道:「劉將軍,今天早上在浮橋邊迎接您的那隊人馬,都是英勇剛強的漢子,您隨便挑選幾個走吧,他們會像狗一樣好好侍奉你的!」
「好吧,好吧,我讓你先選,總該可以了吧!」
「大人說的是!」切桑笑道:「不過離開春也就幾個月了,說不定到時候漠北的幾個部落也會南下。」
「很好,希望下次你用實際行動證明給我看!」劉成笑著低聲道,他又挑選了三十餘人,便同切桑、敏敏向固始汗告辭。一行人走了一段,待到浮橋出現在地平線上時,劉成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身旁的敏敏笑道:「夫君,我還以為你不知道害怕為何物呢!」
「罷了!「劉成笑著上前一步,壓低聲音用蒙古語道:「在我手下,你盡可盯著漂亮姑娘們,只要在陣前別這樣就好!」
「還早!」固始汗搖了搖頭:「這三家的實力都不亞於我,縱然得到巴圖爾汗的幫助,也未必能勝,只有聯合色拉寺、哲蚌寺的力量,我才有勝利的希望!」
「錯,這是天底下最和圖書值錢的寶物!」這時切桑喇嘛也跟了上來,看到劉成的舉動,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不賭!」他倒霉的同伴將頭扭了過去:「要是再輸給你,我家就連下崽的母馬都沒了,還怎麼活呀!」
聽了劉成這番話,敏敏與切桑喇嘛都不由得兩眼放光,方才劉成所說的那塊土地便是通常所說的河套地區中的「東套」,又被分為「前套」與「后套」。之所以會出現這種稱呼是因為黃河在流經青銅峽后,突然轉向北,在蒙古草原上折向東,然後再折南,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幾「字形,這個」幾「字彎內及其周邊地區的土地就被游牧民族以生活中的繩套形象化的稱之為」河套「。由於黃河帶來了充沛的水源,西部的賀蘭山脈與北部的陰山山脈擋住了西部與北面而來的寒冷空氣,相比起蒙古高原的其他區域來,河套地區要適宜進行農牧業生產得多,而且此時的黃河還沒有流經黃土高原,水流平緩清澈,沒有中下游常有的泛濫之苦,是以有」黃河百害、唯利一套「的說法。由於有如此優越的農業條件,早在秦代就有在此地屯田修築長城,漢武帝時更是在這裏修建了大規模的水利工程。其後各代皆有在此地建有郡縣,直到金滅遼后,無力控制陰山山脈各山口,這裏的屯田才逐漸荒廢,化為茫茫草原。明代將元帝驅趕出中原后,曾經短時間的控制了這一地帶,但很快就將其放棄,只將位於賀蘭山與黃河之間的狹長地帶——即西套的一部分控制在手,而更加廣袤、軍事地理位置也更加重要的東套以及西套里黃河東岸的那一塊都成為了蒙古人的牧馬之地。劉成先後擊敗林丹汗、卜失兔汗,俘獲其部眾,又與固始汗結為同盟,實際上已經成為了這塊廣袤而又肥沃的土地的實際控制者。
「可要是輸了呢?那豈不是欠你三十匹了呢?」他的同伴顯然是一個悲觀主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