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未必真豪傑
第一百五十六章 暗棋
正說話間,外間傳來通傳聲:「大人,有塘報!」
「不錯!」劉成隨口答道,他拿起一件鎖帷子小心的檢查中箭的部位,經過鍛打的箭頭透入了兩三分,但細密的金屬絲並沒有被切斷,劉成滿意的點了點頭,將其從腦袋套上去。郝搖旗趕忙上前幫忙,低聲問道:「大人,您是以櫜鞬禮拜見楊大人,又不是上陣,隨便挑揀件皮甲也就是了,穿著輕便些,何必這麼認真呢?」
「拿進來!」楊嗣昌的聲音又恢復了平日的矜持,他接過新送到的塘報,拆開一看,臉色微變:「劉成到夏米庄了,怎麼這麼快?我給京師的奏疏還沒迴音,他怎麼就到夏米庄了?」
「自然是調來啦!總不能留在南邊給大哥您難堪吧!「劉成笑道:「你放心,我也不會虧待他的。這次東虜西征沒有拿下歸化城,攻守之勢就變了,和漠北諸部、遼東那邊的事情我打算都交給他,你去南邊的時候,我調一隊精兵護送你,還有杜固在那兒,由不得那趙有財不聽話!」
大同,總督行在。
「這是我埋下的一步暗棋!」劉成說到這裏,走到窗旁,推開確認無人後方才重新關上窗戶。徐鶴城看到劉成如此謹慎,神經也不禁緊繃了起來。
「少爺為何這麼說?不是李大人已經從陝西借兵回來了嗎?還大敗韃虜,擒拿住了一個大虜酋嗎?」
「倒也不是沒有可戰之兵!「楊嗣昌恨恨道:「只是各將都將可戰之卒放在身邊,當做安身立命的本錢,唯恐有所傷損,哪裡還想著殺敵報國!「說到這裏,他心情越發煩亂,隨手一揮將几案堆得老高的塘報掃落地上:「如今西虜在邊牆外築城,顯然是為了經營巢穴,為長久計,可一說要進攻此城,諸將便切詞推脫,怯懦不前,長此以往,國事還如何了得呀!」
「哪有這麼簡單的!」徐鶴城笑了笑:「不過你有句話說
和_圖_書的不錯,巴圖爾汗絕非池中之物,我看他並不以七河流域為滿足,時常接見河中、塔什干、葉爾羌等地的間諜和商人,只怕時機一到便要繼續向哈薩克汗、葉爾羌汗和布哈拉汗用兵。」說到這裏,徐鶴城便微微一頓,小心的觀察著劉成的臉色,他常年奔走于漢地與天山南北,對準格爾人的勢力膨脹看在眼裡。作為衛拉特人(即明代史書中的瓦刺)的一支,准格爾人的崛起要追溯到達延汗的復興。公元十五世紀末,蒙古達延汗在妻子滿海都的輔助下,統一了漠南和漠北蒙古諸部,中興了蒙古,衛拉特人受到擠壓,不得不從漠南向西遷徙,于大約十六世紀二十年代來到天山以北即中國新疆省的北疆地區,當時北疆地區主要被金帳汗國的余脈哈薩克汗國所控制,於是雙方便爆發了長達兩百年的「衛拉特——哈薩克戰爭」。由於哈薩克人、天山南麓的葉爾羌人、河中地區的布哈拉人都信仰伊斯蘭教,而衛拉特人信仰喇嘛教,前三者時常聯盟起來與衛拉特人交戰,而衛拉特人也建立了衛拉特聯盟與其對抗,而巴圖爾汗便是衛拉特聯盟的盟主。得到劉成輸入的大量火器后,巴圖爾取得了對哈薩克人的巨大勝利,控制了土地肥沃,適宜耕作的七河流域,而其子車臣台吉又遷徙到了漠北草原,徐鶴城看在眼裡,也不禁有幾分憂慮,只是劉成娶了巴圖爾的愛女,兩家的關係正好的蜜裡調油,他雖然是義兄,有些話還是不好說出口。
「替你做一件事情?」徐鶴城聞言一愣,反問道:「什麼事?」
聽了這番話,徐鶴城有些猶豫,劉成看在眼裡,心知對方只怕是放不下巴圖爾許下的高官厚祿,他低咳了一聲:「大哥,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在准格爾人那兒當再大的官也是個外人,沒有根基。我那岳父歲數也不小了,和圖書萬一有個閃失,你覺得那個必闍赤你還做得下去嗎?再說你在山東的那個弟弟——」
「去南邊,做我的代理人!」
「大人,一共有六件盔甲,都在這裏了!」郝搖旗恭謹的說,他身後的院子里擺放著六張椅子,每張椅子的靠背上都套著一件鐵甲,陽光照在甲胄表面的鐵葉、刷了漆的鋼板、鍍銀鎖帷子上,閃閃發光。
「兄長說笑了,我又豈會為了這點事情勞動你?」劉成搖了搖頭:「眼下南面有一樁大事業,若是做得好了,並不下於我在西北開拓的這番基業。」說到這裏,劉成便將趙有財受命前往杭州準備茶道,西班牙傭兵受風浪登陸,趙有財出手幫助浙江明軍擊敗西班牙傭兵,又插手西班牙與鄭芝龍聯合與荷蘭人之事,與西班牙人建立聯盟,圖謀進攻荷蘭人在台灣的據點大員港諸件事情從頭到尾細細的講述了一遍。徐鶴城聽完諸般事後不由得目瞪口呆,咋舌道:「我原先看那趙有財不過是個庸人,想不到竟然這麼厲害,赤手空拳創下這麼大一個局面來!」
「這是好事呀!少爺,您不是正愁著沒兵嗎?劉總兵就來了,哎!總算老爺當初沒看錯人,選了個有人心的,知道報恩的!「楊青早就笑的看不到眼睛了,渾然沒有注意到一旁的楊嗣昌臉色陰沉,全然沒有喜色。
「草莽之中,實有龍蛇呀!「劉成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人這輩子如何,除了看自己的本事,還得看命!不說那趙有財,就說那流賊李自成吧,若不是那幾年的流寇作亂,他還不是個尋常的驛卒?誰知道他有那麼大本事?」
「賢弟你答應了?」劉成答應的這麼痛快,倒把徐鶴城嚇了一跳。
郝搖旗看在眼裡,有些疑惑的問道:「大人,您這該不會是在挑等會去晉見督師大人的著甲吧?」
劉成沒有回答護衛隊長的問題,只是微微一笑,www.hetubook.com•com又挑了件山紋鎧穿在外面。郝搖旗越發覺得不對勁,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大人,莫不是今天會出什麼事?」
「不急,不急!「劉成見自己的話奏效了,心中一喜,趕忙笑道:「好歹等過了冬,明年開春好上路再說,也讓兄長你把這邊的事情料理一下。」
「沒有得到軍令,便私自出兵,這劉成到底是想幹什麼?」
聽到劉成提到那樁舊事,徐鶴城的眉頭一跳,全身的肌肉立即緊繃了起來:「賢弟說的不錯,我答應你去江南,不知要何時動身?」
「就是因為他做的太好了!」劉成的神色嚴肅起來:「鞭長莫及,尾大不掉呀!」
「嗯!」楊嗣昌應了一聲,卻不沒有動彈,依舊死死的盯著地圖,良久之後他嘆了口氣,站起身來嘆道:「國家每年耗費糧餉億萬,養兵百萬,卻無可戰之卒,當真是可悲可嘆呀!」
「那倒是!」徐鶴城點了點頭,李自成進入中原之後,縱橫捭闔,數省官軍不能勝,早已聲名鵲起,徐鶴城自然是知道的,他嘆了口氣:「賢弟,聽你這麼說那趙有財不是做的挺好的嗎?為何要讓我去代替他?」
「大哥!」劉成目光炯炯,盯著那徐鶴城:「你莫要看南邊還沒起來,只要能把那大員港拿下來,不出三五年時間,只會比這邊強,我身邊雖然有不少人,但江南之事我只信的過你一人,也只能託付給你一人!」
「為何不答應?」劉成笑了笑:「好歹巴圖爾也是我的岳父,我未來孩子的外公,與其等到敏敏在床上開口,還不如主動點答應便是,再說這鑄幣也不是我獨門一家才有,葉爾羌人、俄羅斯人、布哈拉人、波斯人都會,與其讓岳父找外人要,壞了兩家的而和氣,還不如痛快些好!」
「太少了!」楊嗣昌嘆了口氣:「李御史借來的杜參將麾下只有千餘人,雖然精悍,可https://m•hetubook.com.com是東虜西虜加起來有數萬人,他拿住的那個虜酋也不過是扎魯特人的首領而已,雖然很是提振士氣,卻濟不得大事。」
「自然是從南方來的,莫非你是要我去南方,替你掌管這茶葉的生意?」
「少爺,我聽說宣大乃是朝廷重鎮,難道就無可戰之兵?」
「那,那賢弟你打算怎麼安排趙有財,他可是有功之臣呀?「徐鶴城有些猶豫的問道。
「南邊?南邊做什麼?」
夜已經深了,街道上傳來更夫的梆子聲,書房裡,楊嗣昌坐在書案前,一邊看著塘報,一邊比對著一旁的地圖查看著形勢,老僕楊青侍立在身後,看著主人操勞,目光中滿是憐惜。
「這倒是!」劉成聽到這裏,不由得點了點頭,古代游牧民族對農耕民族一個巨大的優勢就是動員率極高,且養兵便宜,究其原因無非是對於絕大多數游牧民族來說,騎馬射箭幾乎是打娘胎裡帶來的技能;日常遷徙放牧就是行軍;圍獵就是打仗,根本不用另外花錢訓練維持。但巴圖爾從劉成那裡得到大量火器后就不一樣了,像這麼昂貴的武器普通牧民買不起,他也不可能隨便分發下去,只能從部下挑選出一批人來,集中訓練。對於巴圖爾來說,這樣做有兩個好處:第一可以提高准格爾人的軍事力量;第二、可以建立一支只聽命于自己的近衛軍,壓倒准格爾部中的其他貴族,加強中央集權。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有錢發餉。考慮到准格爾人遊牧部落的性質,巴圖爾不太可能向部民們徵收捐稅,但向沿途的商旅徵收過路稅,向被征服者勒索貢賦稅還是沒有問題的,可要徵收賦稅,就得有一個標準,而有了自己鑄造的錢幣,無疑就有有了開頭的一步。
「拿一張角弓來,還有一壺箭!」劉成在仔細的鑒別過了每一副甲后,發出了一個有些莫名其妙的命令,不過郝搖旗還是習慣性的服https://www.hetubook.com.com從了命令。不一會兒,親兵就拿了角弓、箭矢過來。劉成拿起弓箭,走到相距盔甲大約十步左右的距離,瞄準每一副盔甲射了一箭,然後走到椅子旁小心的檢查起這些甲的中箭部位的受損情況。
劉成是何等聰明人,如何聽不出徐鶴城的言下之意,他微微一笑,並沒有理會對方的話:「大哥,其實我這次從漠北回來是打算讓你替我做一件事情的。」
大同府驛站,次日午時。
「應該不會,我也希望不會,不過有備無患嘛!」劉成笑著拍了拍郝搖旗的肩膀:「再說就算真的有事,不是還有你嗎?」
「這是好事呀!」劉成笑道:「我那岳父擊敗哈薩克小汗之後,已經把七河流域都吃下來了,現在天山北麓已經基本皆為他所有。蒙古人不喜歡料理政事,你若是當了他的必闍赤,等於便是這數千里疆土的首輔大臣、至少是個戶部尚書,這可是前世修來的福分呀!」
徐鶴城微微的點了點頭,他也是做過邪教教主的,立刻就明白了劉成的意思。如果趙有財只是去代理產業買賣,倒是無所謂,反正他只能控制這條貿易線路上的一個節點,沒有自立門戶的能力。但如果當真拿下大員港,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手中有兵、有地、有獨立的財源還有官職身份,江南和台灣又相距陝西數千里地,時間一久若是自立門戶,劉成還真拿他沒有什麼法子。
「少爺,時候不早了,先歇息吧!」
「草原上就是這樣,弱肉強食,巴圖爾若不這麼做反倒奇怪了!」劉成沒有感覺到徐鶴城的隱憂:「那大哥你可是為了鑄幣的技術和機器?這個好說,便折算成一千匹好馬吧!」
「兄長,我與蒙古各部、藏地、俄羅斯人多有茶葉貿易,你可知道這茶葉是從哪兒來的?」
「賢弟說的也有道理!」徐鶴城想想也是,旋即苦笑道:「我只是覺得這幾年那巴圖爾的勢力增長的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