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未必真豪傑
第二百一十一章 逃兵
「是真是假?」杜固眉毛立即豎了起來:「從咱家嘴裏出來的句句都是真話,哪有半句假話?我家將主爺在大明是響噹噹的人物,便是當今聖上也是時常掛在嘴邊,當今首輔更是倚為左右手,五年之內若是不封侯,你把我這對眼睛挖了去!」
安迪做了個手勢,身後的人把包裹著特勒腦袋的上衣遞給他,他將其丟給那個加泰羅尼亞人。那個騎兵接過腦袋后,口氣就變得溫和起來:「你們真是些頑強的傢伙,都餓壞了吧!你們兩個把他們帶到後面去,給他們酒、餅、熱湯、還有魚。」
「做我們該做的,你把特勒的腦袋割下來,如果華萊士沒有撒謊的話,那玩意值五百金杜卡特呢!」
那個老兵手腕抖了一下,將血從劍刃上抖落下來,低聲道:「去他娘的杜卡特!去他娘的公司!去他娘的艦隊!去他娘的上帝!既然特勒你活得不賴煩了,老子滿足你!」血從那個軍官的身下留了出來,幾條紅色的溪流沿著長桌的縫隙蔓延開來。「老子要活命,不想在這個鬼地方爛掉。」
「這種炮彈有多少?有多少人看過了?」特勒壓低聲音問道,也難怪他這麼小心,在古代的絕大部分時候指揮官與士兵的關係都談不上和諧,很多時候將軍都把自己當成馴獸師,而自己的士兵們當成猛獸,既要驅使其攻擊對手,又要小心抓緊刺棍和皮鞭以免被其反噬。特勒也不例外,他是個粗魯而又嚴厲的人,這些士兵們很少有沒挨過他的鞭子和棍棒的,如果說平時在皮鞭和絞刑架的威脅下,士兵們還會表現的馴服些。但眼下處於圍城之中,飢餓和岌岌可危的形勢已經讓公司的權威搖搖欲墜,實際上士兵們更多是因為對敵人的恐懼而忍受折磨的,而現在這種恐懼已經被華萊士的榜樣而消除了。
「混蛋,誰讓你吃這麼快的,這不噎住了!」杜固笑了起來,他從席爾瓦的臉上也看到了相同的笑容——看來堡壘里的敵人日子也不好過,至少食物並不充裕。
席爾瓦推辭不過,只得應允了。杜固讓親兵在屋子裡準備好酒菜,三人團團坐下。兩杯酒入肚,席爾瓦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笑道:「杜將軍,大明雖然是當世大國,但我母國疆土萬里,並不亞於當世任何國家,這強弱大小我們就不必爭論了。要說正在打的這一仗,杜將軍,我曾經聽一個明國商人說過一句話『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你覺得這句話對嗎?」
「倒不是瘋了。您不知道,公司對高級職員的管理十分嚴格,你們這次襲擊燒毀了那麼多船和貨物、熱蘭遮的下城區也受到了很大的損失,這些多半是公司的財產,董事會一定會非常嚴厲的處罰他的!」
「算了,萬里之外的事情咱們也別操這個閑心了!」杜固拍了一下大腿,笑道:「這個什麼華萊士,若是按照你的說法,取勝的關鍵就在這個特勒少尉身上,只要他死了,這城也就不攻自破了,是不是呀?」
杜固也反應了過來,對身後的親兵喊道:「對,對,你們幾個也過去,帶上繩子,一定要活的!」
華萊士驚訝的看了看席爾瓦,他沒想到自己在這兒遇到一個歐洲人,隨即他低聲答道:「我叫華萊士,本。華萊士,是公司的雇傭兵。可以給我點東西吃嗎?我餓壞了!」
「終於結束了!」當載運荷蘭人的船隻消失在海平面上時,杜固轉過身來,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林先生、少校,我們總算是把這件事情辦成了!」
「那為什麼這麼長時間只有你投降呢?」
「那是自然!」杜固點了點頭:「雷霆雨露皆為君恩,天子所命,臣民百姓自然只有俯首聽命的分。」
杜固笑了笑,林河水這番話正好說中了他的心事,當初他受劉成之命離開陝西南下,心中還是不無怨尤。畢竟劉成擊殺林丹汗、卜失兔hetubook.com•com汗,與固始汗、巴圖爾台吉結盟之後,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劉成在大明的光明前途。以他的資歷將來怎麼混也至少一個參將、副總兵的前程,可在河上那一仗他吃了敗仗,眼見得好幾個資歷比自己淺的後輩都趕了上來,他卻被派遣到千里之外的南方。這種被疏離的感受實在是不足於外人道之,但隨著趙有財在東南的計劃的展開和劉成向這邊投入的資源不斷增長,杜固也漸漸意識到將主把自己派到這邊來不是疏遠,而是委以方面之任,心中的怨尤就變成了唯恐辦不好差使的擔憂。畢竟當初在劉成手下自己不過是一個普通將領,要考慮的無非是遵令行事就行了;而現在劉成在千里之外,無法事事請示,訓練士卒、準備船隻輜重、臨陣決斷、甚至是戰是和都要他一個人做出決定。正如林河水所說的,直到荷蘭人的船消失在地平線上,才覺得肩膀上的千斤重擔落了地。他吐出一口長氣,正準備轉身回去,卻看到席爾瓦依舊站在碼頭邊,一動不動的看著海面。他這段時間與席爾瓦兩人為圍攻熱蘭遮城吃了不少苦頭,無形之中關係也親密了不少,便笑道:「少校你還傻站在這兒幹嘛?荷蘭人早走了,再站下去就成望夫石了!」
「這個人是蘇格蘭人,和我一樣都信仰天主教,而荷蘭人是新教徒。」席爾瓦向杜固低聲解釋道,而杜固依舊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樣子:「既然他和你都是信天主教的,為何又在荷蘭人手下當兵?」
「在熱蘭遮城呢?」
聽到這個問題,華萊士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羞愧的神情,最後他低聲道:「因為特勒少尉,他是掌握著軍隊,每一個人都怕他。他告訴我們圍攻我們的是異端和異教徒,如果抓住基督徒就會把我們釘在十字架上用文火烤死。我跑過來是因為我是天主教徒,這些天聽到你們這邊的彌撒聲,知道你們這裡有一支切支丹軍隊。我不怕死,但我害怕臨死的時候沒有臨終懺悔,荷蘭人肯定不會給我準備一個天主教神甫的!」
「沒有!」杜固失望的搖了搖頭:「我和你的想法一樣,只有首先把水排干,才有可能攻下這裏。」
席爾瓦將華萊士的回答翻譯成漢語,杜固點了點頭,一個親兵從腰間的乾糧袋裡取了兩塊干餅遞了過去。華萊士一把搶過,也顧不得掰開就塞進嘴裏,撕咬起來。很快他就被又干又硬的餅給噎住了,他抓住自己的喉嚨,發出乾嘔聲,就好像中毒了一樣。
「這個混蛋,好大的力氣,把我的手腕都要捏碎了!」方才那個老兵惡狠狠的罵道,他的臉上有一條長長的傷口,從右眼的眼角直到臉頰,鮮血已經將他的右半邊臉都染紅了,看上去如惡鬼一般,十分駭人。原來方才特勒伸手去挖他的眼睛,他下意識將頭一側,避過了那一下,要是動作稍微慢一點,右眼就不保了。
「也是!」杜固想了想笑道:「若是按你說的,那些荷蘭人居然是讓一群商賈來治國,商賈重利輕義,其國中必然上下紛爭,分崩離析,何以為國呢?你們西班牙人居然連這樣一群叛賊都平定不了,好生奇怪呀!」
「戴罪立功?杜將軍你還是不明白呀!」席爾瓦笑道:「這個公司是商人合夥開辦的,目的就是為了賺錢,那個總督折了東家的本錢就是最大的罪過,要立什麼功才能補償呢?」
鉛球上用荷蘭語寫著簡單的幾行字「殺掉特勒,然後跑過來,就可以得到五百金杜卡特!」下面是一個歪歪扭扭的簽名——本。華萊士。
幾分鐘后,親兵們把那個親兵帶到了杜固與席爾瓦面前,昏暗的光線幫了大忙。杜固仔細的觀察著逃兵,從骨架看是個大塊頭,不過廋的嚇人,凸眼睛、寬嘴巴、裸|露的皮膚粗糙而黝黑、蓬亂的頭髮就好像蔓草https://www•hetubook.com•com,與鬍鬚連成了一片,渾身上下散發出難聞的氣味,就好像在糞坑裡面打了滾一樣。杜固下意識的掩住了鼻子,一旁的席爾瓦仔細的打量了會,用德語(荷蘭語是低地德語的一支)問道:「你叫什麼名字,是什麼人?為什麼逃出來?」
席爾瓦聽到這裏,不由得臉色微紅,十七世紀三十年代的歐洲正處於三十年戰爭之中,此時的西班牙雖然已經國勢衰退,但依舊是歐陸一等一的強國,如果考慮到他們的奧地利親戚——擔任神聖羅馬帝國皇帝的哈布斯堡家族,其總體實力穩居歐陸第一。但強大的國力也招來了更多的敵人,荷蘭人、英國人、神聖羅馬帝國內部的新教諸侯、丹麥人、瑞典人,甚至連同樣信仰天主教的法國人,信仰伊斯蘭教的土耳其人都聯合起來與其對抗。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消耗戰中,帝國的血漸漸枯竭,不要說收回低地國的失土,就連維持帝國的龐大疆土都日益艱難。作為帝國的貴族和軍官,席爾瓦對此瞭然於心,但如何扭轉局面卻毫無頭緒。
「整天躲在屋子裡喝酒?」杜固聽了一愣,旋即問道:「咱們圍的這麼緊,他還整天喝酒?這傢伙瘋了嗎?」
「這些鄰國好不講理!」杜固怒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像這等逆賊哪國沒有?他們卻出兵相助,將來若是他們國中生亂,別國也出兵他們會怎麼想?」說到這裏,杜固問道:「莫不是這荷蘭人也插手其中?」
「是,大人!」
雖然對明國的政治並不了解,席爾瓦還是將杜固的回答認為是一種保證,他小心的問道:「那是否可以安排我見一次您的主人呢?」
「杜將軍你有所不知,這荷蘭人的國土臨近海邊,河流縱橫,自己又善於舟楫之術。我西班牙雖然兵精,卻難得施展得開,而且許多其他國家妒忌我國勢強大,時常在背後阻撓,是以才拖了這麼多年!」
「你們是什麼人?」為首的騎兵是個褐色頭髮的加泰羅尼亞人,在馬上居高臨下問,安迪低下頭:「我們是投誠者,早上我們從炮彈上看到說假如有誰砍掉了特勒少尉的腦袋,就可以保住性命,還獎賞五百金杜卡特!」
「當然是真的!」那個騎兵高聲答道:「腦袋在哪兒?」
兩天之後,聖奧倫治旗(荷蘭國旗)從烏特勒支堡上降落了下來,所有放下武器的人都得到了良好的待遇。熱蘭遮城比烏特勒支堡只多堅持一天,控制了烏特勒支堡的圍攻者可以居高臨下的用十二磅和十八磅長管加農炮轟擊熱蘭遮城,而沉浸在酒精里的湯姆遜總督已經無法控制住剩餘的軍隊,他不得不接受了杜固提出的條件——放下武器、交出城堡;而進攻一方則保證所有人的生命安全,並提供足夠的船隻讓他們離開,並允許其帶走所有的公私財物。憑心而論,這個條件是寬大了些,但距離荷蘭人派出求救信使已經過去兩個月,他們的援兵隨時都可能趕到,能夠早一天結束圍攻對於進攻方來說都是極為重要的。
聽到席爾瓦的保證,華萊士的臉上露出鬆了口氣的神色,他開始回答起問題來。
席爾瓦臉上泛出一絲苦笑:「這荷蘭人原本就是我國的叛臣,與我國已經打了數十年了。雖然沒有直接派兵參戰,在金錢、軍械、糧食方面都有出手!」
「林先生這話也不算是錯了!」席爾瓦笑道:「荷蘭人擅長航海之術,其百姓有三四成都是依靠航海為生,他們之所以能夠抵抗我國數十年,靠的就是快船利炮和貿易而來的巨額財富。這荷蘭也叫低地國,其土地地勢低洼,本是一大片沼澤地,是他們用數百年時間修築堤壩、挖掘溝渠排干積水而成的。其城鎮多有河流環繞,修築炮台十分堅固,若是我舉大軍而來,這些叛賊便挖開堤壩,將國土變成一https://m.hetubook.com.com片澤國。我們與其攻打他們的本土,不如在海外進攻他們的船隊和殖民地,只要他們的船隊一完,本土便不攻自破!」
「哪裡來的?」特勒話剛出口就發現自己說了一句蠢話,這個時候還會有誰在炮彈上刻字呢?果然他從部下口中聽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是從外面打進來的,少尉,這個主意是對付您的,要小心!」
「士兵們的士氣如何?」
杜固無聲的點了點頭,這兩位久經沙場的老兵心裏都清楚這場戰鬥已經超出了他們的控制之外,圍攻戰即將進入最殘酷,也是攻守雙方都不願意看到的階段了,守城方往往會表現的驚人的堅韌,草根、皮革、老鼠甚至人肉都能讓他們堅持下去,而已經兩個月過去了,荷蘭人的援兵隨時都可能出現,到了那個時候,圍攻的一方就要為沒有拿下城堡而付出慘重的代價了。
席爾瓦與杜固交換了一下眼色,點了點頭。華萊士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這裡是有基督徒的,假如你們要處死我,可以給我找一個神甫,讓我死前做懺悔嗎?」
大廳的門被推開了,特勒抬起頭來,幾個下崗的士兵走了進來,在桌子旁坐下,每個人是神情淡漠,目光遊離,他們需要酒、需要女人,需要熱乎乎的食物、乾淨的熱水、乾淨的衣服,需要一切能讓他們暫時遺忘眼前的一切的東西,這樣他們的神經就能暫時稍微放鬆一點,任何人都不可能一直這樣緊繃下去的。
「是這麼回事呀!」杜固點了點頭:「你可是在思念家鄉的親人?擔心他們會遭到兵火的襲擊?」
席爾瓦被杜固問住了,他想了想方才答道:「我們歐洲人凱撒的歸凱撒,上帝的歸上帝。信仰是死後的事情,活著的時候還是誰發錢就給誰幹活的。」
「你們幾個蠢貨幹什麼,快給我讓開路!否則我就要把你們開膛破肚嗎,將腸子扯出來,讓你們親口吃進去!」那個軍官一般大聲叫喊,一邊伸手去拔腰間的佩劍,他這麼做也許是在給自己壯膽,也許是想要讓外面的人聽見,但厚實的大門將聲音隔絕開來,外面的人最多只能聽見嗡嗡的聲音。
在旁人的幫助下,華萊士終於將卡在喉嚨里的干餅吐了出來,又喝了幾口水,總算是緩過來了。他小心翼翼的將吃剩的餅塞進懷中收好,低聲道:「兩位貴人,在回答問題之前我可以有一個小小的要求嗎?」
「這就奇怪了,你方才說母國是第一強國,為何數十年時間也沒有將荷蘭人消滅呢?」
聽了席爾瓦翻譯的問題,華萊士想了想答道:「這裏的最高長官是湯姆遜總督,但是自從那天夜裡船隊和碼頭被你們襲擊后,他就整天躲在屋子裡喝酒,連門都很少出一次,守城的事情多半都是特勒少尉管的。」
「好了,老安迪,死不了就行,現在我們應該做什麼?」
「在烏特勒支堡有多少守兵?多少火炮?」
席爾瓦笑了笑,在他的母語中也有類似「望夫石」的比喻,他倒是明白杜固的意思:「杜將軍你不知道,我的母國便在那片大海的另外一面,她正在與許多國家進行激烈的戰爭。」
正當兩人憂心忡忡的思考著應當如何面對最糟糕的情況時,烏特勒支堡上傳來了幾聲槍響。被嚇了一跳的杜固驚訝的看到一個人躍出城堡的壕溝,正連滾帶爬的朝自己這邊跑過來,不,與其說是跑,還不如說是爬行,城上的守兵正朝那個在泥沼中掙扎的傢伙射擊。
「那就奇怪了,我聽你說過,幾十年前你們歐洲人為了拜這個菩薩,拜那個菩薩殺的你死我活,打了上百年的仗。既然信仰是死後的事情,那活著的時候為啥要打呢?難道你見過哪個死人又活過來的?」
「很糟糕,我們吃的很差,食物很少而且質量也很差,很多人都得了痢疾,如果不是指望著巴達維亞的援兵,早就和_圖_書完了。」
「這個——」席爾瓦頓時啞然,對於杜固的話他下意識的覺得不對,但偏偏又拿不出什麼有根據的反駁之詞來。杜固見對方這幅模樣,笑道:「算了算了,不說這個了,咱們這裏還有更要緊的事。這廝剛才好像是說有個特勒少尉,是城中的首腦,是真的嗎?」
華萊士想了想,小心的答道:「嗯,若是此人死了,至少會容易得多。」
烏特勒支堡的大廳是用黑色的石塊和椰木建成的,天花板很高,儘管寬敞通風,但依舊煙霧繚繞。石牆上的點綴著巨大的白色斑塊,那是發霉和苔蘚留下的痕迹,角落的火盆里只有幾塊零碎的木炭。一張少了一條腿的長桌放在廳的中央,佔據了大部分空間,在不打仗的時候,士兵們就是在這裏用餐和聚會的。
杜固笑道:「這麼說來,席爾瓦你雖然是在萬里之外,卻也是為母國而戰啦?」
「那倒不是!」席爾瓦笑道:「我們西班牙乃是第一強國,即便是打仗也是在別人的國土上打,我的家人又怎麼會受到襲擊呢?」
「是呀!」席爾瓦目光重新掠過那片濕地,太陽已經落入海平面以下,只留下一點從大氣層發射而來的昏黃色餘光,照在烏特勒支堡和荒蕪的戰場上,了無生氣。他少有的嘆了口氣,對杜固說:「看來也只有繼續包圍下去,指望用飢餓來解決問題了。」
「是的少尉,我馬上去挑幾個可以信任的人去檢查炮彈!」那個軍官徵得了特勒的同意,正準備轉身出去。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大廳的門已經關上了,那幾個士兵迎了上來,面色陰沉,擋住了出門的路。
「怪不得你們要與我大明聯兵對付荷蘭人,我還以為你們只是為了爭奪這商貿之利!」林河水插話道。
「是逃兵,是荷蘭人的逃兵!」席爾瓦的反應要更快些,他興奮的喊道:「快,快向城頭上那幾個傢伙射擊,還有,你們幾個快過去,把那傢伙活著帶過來,記住,要活的!」
士兵們好像聾了一樣,那軍官還想再說,眼睛卻陡然睜大——只聽到一聲悶響,一柄匕首釘在了他的喉嚨。那軍官的手從劍柄上鬆開,就好像鉤子上的魚那樣掙扎了兩下,便臉朝下撲倒在桌子上。
特勒坐在長桌旁,神情獃滯,旁邊放著一個已經空了的牛角杯,杯沿還有一點殘餘的啤酒沫。自從那天晚上以來,他就再也沒有喝過心愛的烈酒,也沒有睡過一個像樣的覺。湯姆遜總督已經徹底的垮了,變成了一灘爛泥,必須有一個人站出來。他就像一個上足了發條的鬧鐘,不斷的運轉著,檢查城防、發放鉛彈和火藥、制定糧食發放方案、查崗等等,被包圍的城堡里有數不清的事情要處理,偶爾停下來的時候特勒會驚訝自己居然能堅持這麼久還沒垮掉,難道是這麼多年來的酗酒和酣睡讓自己積存了足夠多的精力?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感覺到自己的精力在不可逆轉的流逝,就好像一根在不斷彎折的鐵絲,隨時都有可能折斷。作為一個老兵,特勒敏感的察覺到士兵們的情緒,昨天那個叫做華萊士的蘇格蘭逃兵就是一個信號,表明士兵們的忍耐已經到了一個極限,假如自己不做點什麼的話,也許下一秒鐘就會崩潰。
席爾瓦花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把東印度公司的組織結構向杜固解釋清楚,杜固不由得嘖嘖稱奇:「原來如此,只是為何不讓其戴罪立功呢?像他這幅樣子,只怕對你們公司也沒有什麼好處吧?」
一行人很快就收拾完了,他們割掉特勒的腦袋,用他的上衣將其包裹起來,然後用事先準備好的繩索翻越城牆,然後越過那可怕的空地,逃到圍攻者的壕溝前。當他們看到圍攻者的炮台時,灰黑色的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哨兵沒有開火,沉默的注視著這些奇怪的敵人靠近,空氣中瀰漫著腐爛的樹木和屍體的臭氣。幾個騎兵跑m.hetubook.com.com了過來,他們頭盔頂部的鐵尖閃閃發光。安迪停住了腳步,示意同伴將武器丟在地上,表示己方沒有敵意。
「我母國君主名叫腓力,他有個遠方兄弟,乃是另外一國的皇帝名叫費迪南,其國中諸侯跋扈,不遵號令,不繳租稅。那費迪南受不過,就出兵征討,想不到這些諸侯便起兵叛變,被王師擊敗后就勾連外國。我國君主看不下去,便出兵援助自家兄弟,其他國家也紛紛出兵,這仗已經打了十幾年了!」
「你說得對!」特勒點了點頭:「如果他們讓華萊士在下面大聲叫喊,我們沒法捂住每個人的耳朵。他們沒這麼做的原因是不希望我們發現這個計劃,幸好你更早發現了!」
「華萊士,你過來,如果你替我們做一件事情,事成之後不但可以保住性命,我還賞你一千兩銀子。」
「一百二十士兵,六十個幫工,有六門三磅炮,還有兩門六磅長炮,兩門十二磅炮,不過十二磅炮的方向是朝著海面的,要移動朝陸地這邊很不方便。」
搏鬥幾乎是一瞬間就結束了,特勒撲了上去,用有力的右手抓住了那個老兵拿著匕首的手腕,另外一隻手去挖他的眼睛。在特勒鋼鐵般的右手下,那老兵發出一聲慘叫,鬆開了握著匕首的右手。特勒接過匕首,正想刺死對手,背心傳來的劇痛擊潰了他。另外一個士兵在他的背心刺了一刀,人們圍了上來,拔出匕首一陣亂刺。當包圍圈重新散開,特勒已經像一隻破口袋那樣倒在地上,魁梧的軀幹上到處都是傷口。
「這個沒有問題!我以帝國貴族的名義發誓,只要你老老實實回答我的問題,我保證你的生命安全!」席爾瓦答道。
「不知道,我剛剛看到就過來報告您了!」軍官緊張的低聲說:「我建議您立即下令檢查所有打進來的炮彈,但我不認為這個能瞞多久,被士兵們發現是早晚的事,要早做準備!」
「哦?你們殺了他?」騎兵的聲音激動了起來。
「五百士兵,另外還有一些平民。」
正當特勒正絞盡腦汁的想著應該做點什麼的時候,大門突然被推開了,一個軍官快步走了進來,手裡拿著一枚鉛質炮彈,神情驚惶的走到特勒身旁,將炮彈放到特勒面前,壓低聲音道:「少尉先生,您看!」
杜固與席爾瓦對視了一眼,從對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興奮,要拿下城堡的確是千難萬難,可要殺一個人就容易多了。
「不錯!」說到這裏,席爾瓦精神一振,他一把抓住杜固的手腕問道:「杜將軍,我曾經聽你說過,你的主人是一位在貴國極其有力的大人物,此言是真是假?」
「你們這麼做是為了那五百金杜卡特?」特勒站起身來,他沒有像剛剛被殺死的手下那樣伸手去摸武器,而是站的筆直,儘可能有威嚴一些。用鄙夷的語氣說:「你們都是一群懦夫,屈膝向一群異教徒投降,背叛了自己的誓言和同伴,出賣了自己的靈魂。他們不會給你一個銅板,等到公司的艦隊趕到,你們都會在桅杆上弔死!死後會受到上帝的懲罰!」
「是呀!」林河水嘆了口氣:「總算是辦成了,趙先生的謀划、休寧程二先生的銀子、還有那幾位大人的支持,肩膀上的千斤擔子總算是放下來了!」
第兩百零八 特勒之死
投匕首的是個老兵,實際上他的左手只有四根手指,他俯下身從死者的額頭上拔下匕首,口中喃喃的說:「你太吵了,太沒有禮貌了,只有用匕首才能教會你懂得禮貌!」
「哦?」杜固聽到這裏倒是起了興緻,笑道:「第一強國,難道還比我們大明強不成?反正現在閑來無事,不如擺一桌酒,你給我們說說正在打的仗?」
「這麼說是真的啦?」安迪緊張的問道,不管他剛才嘴上怎麼說,內心還是十分在乎這筆賞金的,五百金杜卡特可是一筆大錢呀,足以讓他們幾個人後半輩子衣食無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