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無情未必真豪傑
第二百二十章 南陽
艾合買提看了一會地圖,半響沒有說話,最後嘆道:「阿克敦,你這一路上倒是不好走呀!」
徐鶴城回過頭,只見弟弟徐萬仞站在門口的台階上,斜倚著門框,正看著自己,臉上是掩藏不住的鄙夷。徐鶴城也不答話,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還劍入鞘,又喝了兩口水方才說:「這麼多年來習慣了,一天不懂就渾身上下發癢,怎麼,你要不要也來玩玩?」
南陽、真武觀。
出於這種微妙的心態,洪承疇並沒有如崇禎要求的那樣加速進軍,而是上書陳詞。當然理由也是很充分的:許多軍隊欠餉,在先前的交戰中死傷頗多,士氣低沉;而且豫西、陝南、川東的山地行動困難、補給不便,假如貿然領大軍進入,一旦遭到挫敗就會敗壞大局。因此洪承疇建議讓川、豫、陝官軍各守隘口,養精蓄銳,以待其變,等到來年的夏糧收后再大舉進剿。得到崇禎的首肯后,他將自己的行轅放在洛陽,便在那兒過了崇禎六年的冬天和七年的初春。
「哈哈哈哈!」碩壘露出了牙齒,給了艾合買提一個頗為猙獰的笑容:「別說蠢話了,為了毛皮和人蔘劉成願意給我鳥銃和火藥?你認為我會蠢到相信你這種謊話嗎?說實話,如果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那就應該用東西來換,而不是騙!」
「每次都可以買這麼多?」碩壘的眼睛亮了起來,自從去年的那次大戰之後,雖然車臣部的損失並不大,劉成的大軍也很快就退回了漠南,但漠北的天平還是緩慢的向車臣台吉那邊傾斜。原因非常簡單,車臣台吉能夠從劉成那邊獲得火器,即便從文化和感情上漠北諸部更傾向於碩壘汗,但沒人願意站在失敗者一邊,不難想象除非他投靠女真人,否則等待著碩壘汗的唯有死路一條。
「讓他們見鬼去吧!」艾合買提沒好氣的罵道:「阿克敦你被魔鬼hetubook.com.com施了定身法嗎?快給我拿件乾衣服來,還有火盆!快!」
徐萬仞冷哼了一聲,也在石凳上坐下,等著送早飯過來。原來前些日子徐鶴城接受了劉成的建議,帶了兩百多人前往浙江,準備接替趙有財。他把這個弟弟抓在手裡,又下不得手,只有帶在身邊翻越秦嶺,然後沿著漢水東下到了南陽,準備沿著漢水、長江、江南運河前往浙江。一開始徐萬仞還想著逃跑,可跑了兩次都被兄長的部下給抓了回來,慢慢的就老實了。
「好吧,濟農大人打算策動在東海女真策動一場反對金國的叛亂,我這次前往那邊是為了打通一條道路!」
初升的陽光穿過院子里的槐蔭,照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徐鶴城就已經在院子里活動完手腳,開始練習拳法和劍術了。這是他自小的習慣,無論颳風下雨,早晚二課始終沒有放鬆過。他練了兩套拳法,又練了一路劍,覺得額頭上滲出薄薄一層汗來,渾身上下微微發熱,被暮春的晨風一吹,說不出的暢快。他正準備擦汗,卻聽到有人用譏諷的語氣說:「大哥還是老樣子呀,一大早就起來練劍!」
「別!」徐萬仞冷笑道:「我可沒你那麼勤快,一大早就爬起來折騰自己。你手下也有幾百人馬了,還整天練這玩意,德性!」
「到了呼倫湖,你準備怎麼走?」
阿克敦沒有說話,他走到帳篷裏面,取出一個竹筒來,從裏面取出一卷羊皮在几案上展開,卻是一幅地圖,他指著地圖對艾合買提低聲道:「老爹您看,我們三天前經過巴桑烏蘭山,現在應該是在這個位置。我打算先在車臣汗這裏呆上半個月左右,一來可以把馬養養膘、二來所有的貨物全部賣掉,輕裝上陣;三來等到初夏,克魯倫河裡面的水也更深些,我們可以準備十幾個皮筏子,把行李和貨物和_圖_書都裝在筏子上,沿著克魯倫河向東,一路到呼倫湖。一來行動也方便些,二來也可以養養馬力,若是路上遇到意外,也好應對。」
「允許我們的商隊經過您的土地,確保他們不會遭到您的部眾的襲擊!」艾合買提的聲音不大,他不希望被帳篷外面的人聽見:「而您可以每年派出兩個商隊前往歸化城,在那兒您可以進行貿易並免稅,每次您都可以買到這麼多火器,價格比市價低兩成。」
「是,是!」如夢初醒的阿克敦趕忙扶著艾合買提進了帳篷,又一邊拿來找了幾件乾衣服,又讓僕人送來火盆,阿克敦換了乾衣服,在火盆間烤了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漠北的寒風可不是開玩笑的,便是盛夏下冰雹也是司空見慣,像這樣淋了雨被寒風一吹受了風寒丟了性命也是常有的事。看到艾合買提捧著一杯熱薑茶坐在火盆邊,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阿克敦方才放下心來,問道:「艾合買提老爹,那個碩壘汗怎麼答覆的?」
「到呼倫湖應該是六月了,那邊榆木多,湖裡也有魚,我們可以在那邊伐木造船,留一半人在那邊屯個寨子,另外一半人由海拉爾河走,然後走額爾古納河最後進入黑龍江,然後再轉由烏蘇里江到興凱湖。」
「是呀!」阿克敦笑了笑:「這也是沒有辦法,小人的家鄉到處都是林子,即便是老獵手一不小心進去了也出不來,唯一好走的路便是水路,可就算是水路一到冬天也都凍住了,實際上一年只有半年可以走,所以咱們得抓緊。」
「好吧,這件事情便由你做主了,我明天就開張儘快處理貨物,你也把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時間一到我們就上路!」
艾合買提猶豫了一下,笑道:「大汗,這麼說吧,我們商人怕危險,但更怕賺不到錢,濟農大人給我一個機會獨佔一條通往未知之地的商路,那意
和-圖-書味著一條流淌著黃金的河流。是的,我很富有,但我有四個妻子,有十五個兒子,超過一百個孫子,我希望他們每個人都過上富裕的生活!」
艾合買提低下頭,要避開碩壘的視線,他琢磨著自己假如將劉成的計劃和盤托出會有什麼後果?碩壘有沒有可能會把自己綁起來交給女真人?這種可能性不大,畢竟皇太極也拿不出什麼好處來,相比起來劉成能給的多得多,而需要碩壘做的卻少得多。
「是!」
「這不是和沒說一樣嗎?」阿克敦苦笑道:「誰來搶劫也不會打著旗號呀!」
「可不是嘛!我也知道這件事情沒有這麼簡單就辦成的。」艾合買提將角杯放回小木几上,問道:「說到底這一趟是以你為主,你說應該怎麼辦?」
「早飯就在院子裏面吃吧!」徐鶴城對一旁的部下吩咐道,自己在石凳上坐下,笑道:「怎的,不跑了?」
當艾合買提從帳篷裏面走出來的時候,他發現天空開始下雨,這對於暮春的草原來說可時間稀罕事。他望著遠處的草原,隨著越來越大的風,草浪在翻滾,雨點打在他的腦袋上,順著他的脖子流進內衣里,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艾合買提看了看對方的臉,最後還是決定先試探一番:「大人希望打通一條通往東海女真那邊的商道,您知道自從女真人和明國開戰以來,皮裘、人蔘等遼東貨便斷了,價格高的離譜!」
「多謝大汗!」艾合買提在一張羊皮上坐下,盤起腿來,竭力讓自己舒服點。碩壘笑嘻嘻的等著艾合買提坐穩了:「說吧,劉成想要做什麼,我又可以從中得到什麼?」
巍峨的秦嶺山脈就好像一條奔騰的巨龍,由東向西橫貫中國的中部,西起甘肅省臨潭縣北部的白石山,向東經天水南部的麥積山進入陝西。在陝西與河南交界處的潼關附近一分為三,北支為殽山、北支為崤和*圖*書山,余脈沿黃河南岸向東延伸,通稱邙山;中支為熊耳山;南支為伏牛山。這裏哺育了華夏先民的長江、黃河這兩條母親河的分水嶺,山脈的南北兩麓的溫度、氣候、地形都有著顯著的差別,秦嶺淮河一線也就成為了我國南北地域的分界線。而南陽盆地就位於伏牛山脈之南、大巴山脈之東、桐柏山、大別山之西,東、西、北三面的山脈阻擋了戰火的侵襲,相比起被戰火肆虐的陝西、北直隸和河南等地,這裏不啻於是一方凈土。
崇禎七年春天的形勢就好像巨大的蹺蹺板,當遼東、宣大的戰事暫時平息,女真與明國雙方好像打滿了五個回合的拳擊手,各自回到繩圈角落裡喝水休息,打量著對方的情況,等待著下一回合的死斗,關內的形勢又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在洪承疇的調度指揮下,從去年的夏天開始,官軍接連在豫東和皖北取得了幾次勝利,迫使農民軍不得不向西轉移,撤退到豫西、陝南、川東的廣袤山地來。接連取勝的洪承疇並沒有盼來期待已久的兵部尚書加銜(他原先是以兵部侍郎的擔任總督陝西、河南、山西軍事的),而是崇禎的催促進兵,早日消滅流賊的旨意。這讓他的心裏不禁有些怨尤,後來楊嗣昌憑藉劉成之力拿下和林格爾後入閣拜相,成為大明的首輔大臣,這更讓洪承疇的心中滿是酸澀和後悔——想當初劉成也是自己手下的將佐,如果當初林丹汗圍攻寧夏時自己不是派了此人去救,而是將其留在麾下,恐怕現在入閣為首輔便是自己了。
「怎麼答覆的?」艾合買提冷笑了一聲:「東西是收下了,條件也答應了,不過卻說的是個活絡話,說什麼草原上和中原不一樣,沒有城牆也沒有道路,哪個騎著快馬、拉得開硬弓的好漢子總是有法子養家糊口,他只能保證車臣部不碰,其他部落的他就沒法保證了。」
「m•hetubook.com•com必須馬上回自己的帳篷去,烤烤火,不然肯定會生病!」艾合買提對自己說,他辨認了一下路,他的帳篷相距這裏至少還有半里遠,可是僕人卻不知道在哪兒去了,和他一起不見的還有馬,他咬了咬牙,冒著雨向那邊跑去。
「艾合買提老爹,您怎麼這個樣子了,您的僕人呢?還有馬呢?」阿克敦驚訝的看著如落湯雞一般的艾合買提,長大的嘴邊足以塞進一顆雞蛋。
「十五個兒子,超過一百個孫子?」碩壘大笑起來:「這是個很好的理由,說吧,根據協議我要做什麼,我可以得到什麼?」
「叛亂?道路?這次聽起來比較像是實話了!」碩壘上下打量了下艾合買提,突然笑了起來:「商人,我真的無法理解你的行為。你可以找一面鏡子照照自己:頭髮已經斑白,十根指頭上都有戒指,金的、銀的、鑲滿了寶石,身上穿著最好的皮裘,肚子大的像一個懷孕的女人,最好的馬駝你走三十里也會疲憊不堪。告訴我,你為什麼要為那個劉成冒這麼大的風險呢?為了錢?你不缺錢,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那些蠻子都是些什麼樣的傢伙,比起他們來我的人簡直就是一群秀才了,稍微運氣不好你就會被切成片,做成他們的晚餐!」
艾合買提順著阿克敦手指的方向看去,阿克敦方才說的克魯倫河又叫弓盧水、臚朐河,發源自今天蒙古國肯特山的東麓,綿延一路向東最後流入呼倫湖,相對於陸路,這條路雖然速度會慢一些,但是要安全的多。
這時早飯送了上來,有小米粥、燒餅、醬菜,還有半封醬肉。徐萬仞拿了塊兩塊燒餅,夾了些醬肉一邊吃一邊含糊不清的答道:「跑個毛,我也想通了,能跑到哪兒去?到時候你把我在京師乾的那件事情往外面一捅,我就是朝廷欽犯,就算能活下來也是干受罪,還不如跟著你有的吃有的喝,也不用操心那些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