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你方唱罷我登場
第九十七章 功高不賞
「快,快給士兵們準備食物、熱水、馬奶酒,還有馬料!」劉成粗聲大氣的叫喊著,連續的行軍讓他整個人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不過他的精神反倒處於一種極度亢奮的狀態:「國英,澡堂子在哪裡,我要先泡個澡,吃點喝點,然後好好睡一覺,明早繼續趕路!」
「真的?」劉成從澡桶里站起身來,露出像蒸熟了蝦子那樣通紅的皮膚,他接過羊皮紙細細的看了兩遍,狠狠的跺了一下腳,濺起滿天的水花:「這個混蛋,他還真的做到了!」然後他就陷入了沉思之中,杜國英不敢打擾劉成的思緒,站在一旁靜靜等待。
劉成的最後一句話觸動了杜國英內心深處最敏感的那根神經,當初自己隨叔父領一營兵赴京師勤王,軍糧將盡。不得已拿出私囊行賄縣官以求軍糧,可最後卻能換來了幾車陳腐之米,無法進食。激憤之下,軍中生亂,挾持自己和叔父攻陷了縣城,自己也由堂堂朝廷軍官變為了「亂賊」。若非遇上了劉成,恐怕自己早已化為了路旁的一堆枯骨了。想到這裏,杜國英再無疑慮,撩起長袍的前襟跪在劉成面前:「若無大人提點,我與叔父早已是路邊一堆枯骨,此身已為大人所有,自當效犬馬之勞!」
「當然做不到!」多鐸搖了搖頭:「沒有必要的攻城器械,是不可能攻下盛京的,而且遏必隆對我們的情況很清楚,也沒法使用內應!」
「大人!」杜國英向木桶里的劉成欠了欠身子,他的目光轉向那兩個親兵,親兵感覺到了杜國英的目光,後退了半步,準備退下。
雖然多鐸是第一流的統帥,但在政治鬥爭方面的天賦就遠不及多爾袞了,他已經完全無法跟上兄長飛快的思緒了,只能長大嘴巴,傻傻的站在那兒,過了一會兒他才低聲問道:「那,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做?」
「廣寧?那可是東虜重兵把守的堅城呀!」杜國英大吃了一驚。
「可是為什麼不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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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盛京,而是去赫圖阿拉?」多鐸問道:「我們可以乘著士兵的銳氣還沒有被消弭博一把!」而迎接多爾袞兄弟的是另外一個壞消息,一個從盛京城逃出來的阿濟格家奴帶來了詳實的情報——遏必隆的背叛,盛京城的陷落、以及阿濟格與濟爾哈朗的死。
「用力些,用力些!」劉成的聲音在澡堂里回蕩:「你們兩個又不是娘們,老子身上的污垢足有半寸厚了,還有頭髮,裏面有一百萬隻跳蚤!」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大寧城。
「到了郝圖阿拉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杜國英被劉成這番話給說服了,他躬身道:「主上所言甚是,不過臣有一個小小的請求,還請恩准!」
當劉成從馬背上下來的時候,他僵硬的雙腿幾乎無法支撐身體,幸好從不遠離的郝搖旗從背後攙住了他,他才沒有摔倒在地。
「已經與車臣汗合兵一處,據說已經過了庫昆河,正在往這邊過來!」
「呵呵!」劉成輕笑了兩聲,卻沒有直接回答對方的提問,做了個手勢,兩名親兵走到了門口,郝搖旗依舊站在劉成身後,抱刀而立,好似一個沒有生命的傀儡。
「臣明白!」杜國英小心的改變了稱謂。
「蓋世大功!」劉成突然笑了起來:「哈哈哈!那你說朝廷會拿什麼來酬功呢?」
「皇太極?這和他有什麼關係?」
杜國英也不是傻子,劉成這番話的言下之意很清楚,既然天子無法以賞酬功,那就只有將其誅殺了。劉成戴震主之威,挾不賞之功,即便崇禎不殺他,又怎能見容於當世?擺在他面前的路實際上只有一條了。
聽到劉成這番話,杜國英臉色大變,劉成方才這話已經說的非常露骨了,絕不可能引起誤解。
「有什麼事情澡堂子裏面講!」劉成一邊用力撓著頭皮:「娘的,快帶我去澡堂子,這些跳蚤快把老子給吃下去hetubook.com•com了!」
「因為那個蠢貨和你一樣笨,以為眾多的守軍、高厚的城牆和紅衣大炮就足以保住他的性命!」多爾袞低聲罵道:「卻忘記了一把從背後伸出的匕首就足以幹掉他!該死的皇太極,死了以後還和活著的時候一樣麻煩!」
「好,我這裡有萬餘人馬,加上你的也差不多了!」劉成想了想說:「明天我們一起出發,沿著老哈河谷,走廣寧那條路,直接去盛京!」
「好,好!」劉成笑著將杜國英攙扶起來:「今日之事,自可你知我知,還有搖旗知道,決不可說與第四人聽!」
「國英,你覺得以朝廷的名爵俸祿,還能酬的了我立下的功勞嗎?」劉成說到這裏,口氣變得凝重了起來:「你是將門子弟,應該也讀過點書的。東虜起事已經歷經四帝,虜酋盡取遼東之地,建國立號,兩次破邊,兵鋒直抵神京,燒殺搶掠數十州郡,擄走牲口百姓數十萬,朝廷喪師數十萬,耗費餉銀數以千萬計,名臣大將死於此事者少說也有上百,卻拿其無可奈何,今日卻被我一鼓而滅。天子之權柄無非賞罰二道,你說當今天子要拿什麼來換我的十萬鐵騎、蓋世大功呢?」
「庫昆河?」劉成皺了皺眉頭:「那就是說至少還有二十日的路程了?」
「無妨!」劉成笑道:「他們內部出了問題,各地的守將心裏肯定也在打鼓,我手握重兵,曉以利害,應該有五六成把握不戰而下!」說到這裏,劉成嘆了口氣:「我知道這麼做是冒險,可東虜就好像一頭走失的鹿,誰跑得快就是誰的,阿桂冒了偌大風險抓住了一支鹿角,給咱們搶了先手,你說我怎麼能因為害怕風險而不把另外一支鹿角也抓住呢?」
「那就不等他了!」劉成嘆了口氣:「你這裡有多少人馬?」
「你說得對!」多爾袞嘆了口氣:「而且代善肯定會告訴他把士兵們的家屬控制在手中,如果頭幾天我們不能攻下來和*圖*書,我們的軍隊就會不攻自破!」
「應該儘快給予答覆,安定東虜降眾的人心!」顯然杜國英對這個問題已經考慮了很久了:「只要這件事情定下來了,困擾朝廷二十年的心腹大患就解決了,大人的蓋世大功也就是鐵板釘釘的事情了!」
「已經沒有什麼銳氣了,多鐸!」多爾袞低聲道:「就算原本有這麼來回折騰幾百里路后也沒有什麼銳氣了!至少郝圖阿拉哪裡有糧食、營房;而盛京城只有冷冰冰的城牆和紅衣大炮!」
「是,大人!」站在城門口的杜國英一邊應道,一邊靠了過來,壓低聲音道:「大人,有十萬火急的消息!」
「是的!」杜國英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份羊皮紙:「信使是前天下午趕到的!」
作為明代九邊重鎮的所在,遼東總兵的駐地,廣寧城位於遼西走廊與遼中平原的過渡區域,同時他還處於從蒙古草原進入遼東平原的交通線上。因此這座重鎮對於明國來說就有著雙重的意義:這裏既是明帝國進入遼東地區的橋頭堡,又是切斷草原蒙古勢力聯絡女真各部乃至高麗部落的一柄鋼刀。數百年來,一批批明軍正是從這裏出發,征討遼東、漠南草原、乃至朝鮮半島的敵人,拱衛著京師的安全。直到1622年廣寧之役,明軍慘敗,廣寧落入后金之手。自此之後,明國就陷入了完全被動挨打的境地,而後金也得以向蒙古擴張勢力嗎,從局促于遼東一地上升為可以與明國相抗衡的北方強權。
「哦?什麼事情?」
「大主上說的是!」杜國英點了點頭。
「如果不是皇太極臨死前的安排,遏必隆這種榆木樁子會想出投靠劉成來對付我們的主意嗎?」多爾袞冷笑道:「我敢打賭,巴布泰就在阿巴泰身邊,皇太極這傢伙,死了也不讓我們安生!」
大寧城的澡堂是一棟低矮、陰暗、霧氣騰騰的房子,牆壁有兩層,足足有十二尺厚,這樣有利於在寒冷的塞外保持溫www.hetubook.com.com度。屋子裡有許多木製的大浴桶。當杜國英走進澡堂的時候,劉成已經坐在一隻半人高的木桶里,趴在桶沿上,讓兩個親兵用刷子搓洗肩膀和背上的皮膚。
「國英,除去我義兄,還有杜固。在我麾下諸將中你是跟隨我最早的,功勞也是最大。朝廷的情況你應該很清楚,天下精兵集中於九邊,而九邊精兵集中於宣大、關寧兩鎮,而宣大精兵盡在我手,關寧軍不當東虜一擊。只要我并吞女真各部,取明國天下不過是易如反掌!」說到這裏,劉成笑道:「大丈夫生於人世間,自當建功立業,留名青史,封妻蔭子,方無憾在人世間走這一遭。這種事情強求不得的,不過我想提醒你一句,難道你忘記了當初你是怎麼遇上我的嗎?」
「大人,您的意思是要反?」
「幹嘛?繼續干你們的活,別停!」劉成叫住了親兵:「國英,有什麼消息?該不會是阿桂那個計劃成功了,他把盛京拿下來了?」
「沒有辦法,暫時我現在還想不出辦法來!」多爾袞聲音一下子低沉到只有他一個人能聽清:「如果沒有發生什麼意外的話,我就只剩下最後一條路可以走了!」
「阿桂拿下盛京的消息瞞不了多久,很快朝廷就會知道。楊文弱是個聰明人,他不會讓我這麼輕輕鬆鬆的把東虜的實力一口吃下,只有搶在他前面造成既成事實,才對我們下一步棋有利!」劉成想了想,沉聲問道:「阿巴泰他們現在在哪裡?」
「不知道,至少現在我還不知道!」多爾袞轉過身,用他那雙冰冷的眸子盯著自己的兄弟:「我們必須儘快,越快越好,最好讓每個人的肋下都長出一對翅膀來,這關係到我們是死還是活!」
「哈哈哈哈!」看著部下對自己的升遷說的津津有味,劉成突然大笑起來:「國英呀,你就這麼盼著趕我去重開那個勞什子大都督府?好讓你也能再進一步?其實這也沒什麼難的,以你立下的功勞,就算是你方才和_圖_書說的什麼中山王,開平王,我也可以封你一個!就算是裂土分茅,世襲罔替也不是不可以的!」
「大人現在是左都督了,已經是正一品了,官職上恐怕已經是升無可升了,不過在爵位上還是可以進一步的,公爵那是至少的,破格封王也不是不可能的!說不定還能重開大都督府,節制中外諸軍事!重現中山、開平(徐達被追封中山王,常遇春被追封開平王)舊事!」
「一個步營,騎隊有一千五百騎,不過都是精兵!」
「這怎麼可能?」多鐸呻|吟道:「盛京的城牆至少有五丈高,還有紅衣大炮,守軍超過兩萬人,怎麼會一夜之間便陷落敵手?阿濟格他怎麼會就這麼死了?」
「還請主上允許微臣為前鋒,為大軍修橋開路!」
「立刻趕回盛京,打開城門,把遏必隆這個混蛋的腸子掏出來,套住他的脖子掛在樹上!」多爾袞冷笑道:「這當然是最好的選擇,不過我們能做到嗎?」
「杜將軍,你覺得現在最重要的是什麼?」半盞茶功夫后,劉成的聲音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他伸出手,從旁邊的木架上取過一條浴巾包裹住自己的身體。
多鐸一看到多爾袞的目光,就知道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他轉過身迅速的將兄長的命令付諸實施。在多爾袞的嚴令下,后金軍隊以耗盡體力的速度行軍,結果損失慘重。生病和扭傷腳的人員和牲畜因為跟不上大隊的步伐,就落得個被拋棄自生自滅的下場。每天早上當士兵們起身準備動身之時,總有人倒在路旁,他們已經無法從睡夢中醒來;到了下午時分,又有一部分人精疲力竭的癱倒在路旁;而當夜幕降臨,又有一部分人當了逃兵,他們消失在道路兩旁的樹林中,寧可冒落入乞列迷人手中的風險,也不願意繼續忍受痛苦的折磨。當多爾袞抵達郝圖阿拉的時候,他的軍隊未經一戰便失去了四分之一的兵員,而換來的代價就是只用了去時二分之一的時間就回到了開始的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