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你方唱罷我登場
第一百零三章 折衝
京師,乾清宮,暖閣。
「不敢!」李過磕了個頭:「國公爺的虎威,我等是清楚的,如何敢如此託大!」
「欽差大人,請上馬!」趙文德殷勤的伸出右手虛虛的攙扶了一下。
「聖上所言甚是!」侯恂趕忙笑道:「只是劉成這般掌重兵在外,也沒個名義總不是長久之計吧?」
「原來如此!」孫傳庭點了點頭,心中卻生出疑念來,他能夠考上進士自然是熟讀史書,知道怯薛乃是蒙語中宿衛之意,本為成吉思汗建立的禁衛軍,其職責就是輪流為大汗宿衛。趙文德方才那話避重就輕,恐怕背後還有其他隱情。只是現在也不是追問的時候,便裝作若無其事。
趙文德害怕再說錯話,走漏了口風,在接下來的路上都一直沉默不語,而孫傳庭也在想著自己的心事。兩人各懷心事進了永福宮,到了鳳凰樓下,趙文德跳下馬來,笑道:「武安侯便在樓上,欽差大人請隨在下來!」
看著劉成的背影,孫傳庭臉上不由得泛出一絲苦笑,他已經有五六成把握確定劉成是在裝傷,至少傷勢不會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重,可是這又有什麼用呢?自己不過是一個傳旨的使者,傳罷聖旨后,便什麼權力都沒有了。而圍繞著劉成的是他那十萬如狼似虎的大軍,自己唯一能做的也只能跟著裝糊塗了。
李過已經啞口無言,像他這種常年舞刀弄杖,彎弓射箭的漢子雙手與常人大異,絕非種田砍柴的農夫能有的,像這種老丘八是一看便知,決計瞞不過去。那軍官見李過不吭聲,冷笑了一聲:「不說是吧?好,老爺也懶得和你多說,拖出去砍了,屍體丟海里為王八去!」
「往朝鮮那邊去了?」聽到這裏,孫傳庭也慌了起來,這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猶豫了一下,問道:「那大人有沒有上奏朝廷呢?」
「大人請見諒!」趙文德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低聲道:「這裏畢竟是東虜苦心經營十多年的老巢,侯爺擔心有狂徒衝撞了天使,便罪莫大焉了!」
「肯說就好!」那軍官笑道:「來人呀,給這位好漢拿張馬扎來,坐下好說話!」
李過在那裡住了四五天,那軍官得了他的好處,送來的飯食倒也不差,只是獃著有些苦悶,只得一心苦等。突然有一日那軍官回來了,剛進門便笑道:「兄弟倒是好福氣,正好遇到大帥前來這旅順巡視,你那些東西已經呈上去了,大帥要見你,快隨我來!」
李過隨那校尉又穿過兩道檢查線,已經進了廠房,只見在一條建成一半的兩百料海船旁站著一個三十齣頭的黑衣漢子,正和一個高鼻深目的弗朗基人說些什麼。那校尉示意李過站住,自己來到那漢子身旁附耳低語了幾句。那漢子轉過身來看了李過一眼,點了點頭,那校尉唱了個肥喏,回到李過面前:「你隨我到旁邊去等會,濟農大人待會見你!」
旅順。
「欽差大人!」趙文德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壓低聲音道:「話是這麼說,但百足之蟲,死而未僵,這城中數萬人多為東虜國之肺腑,侯爺能進得此城,也是因為他們內鬥所致,一時間也不好將其盡數遷走。所以才——」說到這裏,趙文德便不說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這麼多木頭?」李過粗粗數了數,光是他目光所及之處的就有不下數百堆,每堆都是數十根原木堆積而成,不由得咋舌道:「這麼多木頭,也不知道花了多少人力物力才運來的?」
「國公爺,我叔父信上寫的句句是實,絕無半句虛言!」李過小心的答道:「我叔父歸順朝廷后,將大半士卒分屯鄖陽山中,自耕自食,以減少朝廷的負擔。可是新派來的鄖陽巡撫卻說那些都是官田,要度田計稅。往來的官員也索要路費、夏冬兩季還要給巡撫衙門、各地衙門送上冰敬、炭敬。那些官老爺都說我們經過那麼多地方,攻破了那麼多州縣,肯定有很多金銀財寶,都把我們和_圖_書當做冤大頭,誰抓住機會都要狠狠吸一口!」他一開始還有幾分是故意的,但說到後來想起這招安以來的經歷,心中的積鬱發泄出來,話語中已經是真情畢露。
「大人,京師的天使到了!」趙文德走到劉成身旁,低聲附耳道。
楊嗣昌冷冷的看了同僚一眼,侯恂卻依舊是那副笑吟吟的樣子,楊嗣昌欠了欠身子:「劉成用兵如神,雖古之名將亦不過如此。陛下要恢復遼東,便不能不用他。便是沒有微臣,他也能青雲直上。不過此人野心極大,又深得羌胡心,非尋常人能制,當初我請聖上封額哲為順義王,便是想分劉成之勢,以免其尾大不掉!」
「都是木材,什麼樣的都有,都是上等的大料,合抱粗細的都有,就算是京城的萬歲爺的皇宮裡都用不了這麼多!」那軍官露出自得的笑容:「你不知道,這造船不能用剛剛砍伐下來的濕木頭,必須放上幾年待到干透了才能用,不然船下了水沒多久就散架了。這些都是劉大帥下令從寬甸、朝鮮、還有更遠的極北之地砍下來,然後運到這裏來的,你看看,劉大帥要造多少船呀!」
「不錯!」崇禎滿意的點了點頭:「那楊先生以為何人可擔此重任呢?」
「此話怎講?」崇禎皺起了眉頭。
「嗯!」那校尉檢驗過腰牌,點了點頭:「你便在這裏候著吧,這個人我會帶進去的!」
「那是什麼?」
「那是自然!」那軍官笑道:「西自河西,東至大海,北過大漠,南到大凌河、松山、杏山,無論蒙古、女真還是漢人,哪個不聽劉大帥的差遣?不過兄弟你有句話說錯了,現在已經不是侯爺了,而是國公,越國公了,這可要記清楚了!」
李過心裏有了心事,神情也變得無精打采起來,那軍官見狀還以為是擔心未來,便笑著安慰道:「這位兄弟,你莫要擔心,劉大帥為人最是寬宏大量,莫說你的主人是他的舊識,即便是不認識的,憑你這身本事,大帥也會好生看待。你看我們現是跟著毛大帥,後來毛大帥被袁崇煥殺了就跟著尚將主,尚將主過不下去了就又投了女真人,女真人被劉大帥滅了我們換了身號坎,便又跟著劉大帥了,當今天下,只要有本事,哪裡沒有我們這些當兵的一口飯吃?」
「說,你是做什麼勾當的?」一個軍官打扮的漢子對跪在下首的李過厲聲喝道。
李過聽到船夫這般說,趕忙往岸上看去,果然航道兩側的山頭上依稀可以看到正在修建的炮台,海灣裏面也到處都是正在施工的人群,怕不有三四千人,李過看在眼裡,不由得暗自吃驚。自己受叔父之命,偷偷來見劉成,為了不被別人發現,便挑了這條最冷僻的路,難道在這裏讓人截著呢?
聽到船夫的聲音,李過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雙腿一軟,險些跪了下去。出身內陸的他還是頭一次坐海船,不但把上船前吃的幾碗面都吐了出來,就連膽汁都快吐光了。饒是他鐵打的漢子,現在也是一灘爛泥了。
「在下如何敢欺瞞大人!」李過趕忙辯解道,他伸出右手在胸口裡摸了摸,取出一物遞了過去:「這是主人給在下開的路引,還有寫給大帥的書信!」
「如是,不要說了!」陳子龍扭過頭,好避免讓對方看到自己雙眼中奔涌而出的淚水,他從旁邊的桌子上搶過一隻酒壺,給柳如是倒滿:「來,我們今日一醉方休!」說罷便拿著酒壺狂飲起來。
李過隨那軍官出了帳篷,便往後營走去,一路上他看到海岸邊到處都是工地,許多身著白衣,頭上用白色布條束著頭髮的漢子在忙碌著,一邊乾著活一邊還用自己沒聽過的語言喊著號子,便向那軍官問道:「敢問一句,這些人都是哪裡來的,怎麼這麼打扮,莫不都是家裡死了人?」
「無妨!」劉成搖了搖頭:「欽差大人,其實這些都是小事,只是前些日子聽說有一股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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虜餘黨從鎮安堡出了邊牆,一路往朝鮮去了。您也知道朝鮮那邊的兵備與玩笑一般,不堪一擊。那些東虜餘黨雖然只有兩千餘人,可都是頑冥不化的狂徒,若是讓他們驚動了聖上,微臣當真是罪該萬死!」李過聽到這裏,心中一動嗎,不由得暗叫不好,不過他此時也只能伸出伸出雙手攤開五指,那軍官走到李過身旁,仔仔細細的檢查了一遍雙手,突然冷笑道:「你說你是藥商,可你這虎口的老繭是怎麼回事?還有你的大拇指?若不是開慣了強弓的,大拇指怎麼會長成這個樣子?說,你到底是哪裡來的細作?」
「是,大人!」
他身後的親兵趕忙低聲道:「千總爺,這路引您拿倒了!」
李過忙不迭稱謝:「敢問一句,軍爺您可是聽劉成劉侯爺差遣?」
「候先生,你怎麼看?」崇禎將目光轉向一旁的侯恂,他雖然已經年近五十,但卻保養得甚好,面容白皙,頭髮烏黑,除了眼角之外面部並無皺紋,看上去不過三十許人樣子。他聽到崇禎的問話,矜持的一笑,沉聲答道:「微臣剛剛入京師,對於遼事所知不多,不過劉成乃是楊相公一手簡拔而出的,想必也是個忠臣,為何會如此行事?」
那軍官沒有說話,只是冷冷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李過,突然道:「你,把手伸出來,五指張開!」
「有這等事?」孫傳庭見狀愕然:「為何在塘報中未曾提到?」
「孫大人,請隨在下來!」趙文德笑容可掬的站在孫傳庭身後:「接風的酒席已經準備好了,自然是及不上京師的風味,還請大人海涵!」
「東虜餘黨侵擾朝鮮是真,形勢不穩應該也是真,劉成身上有傷恐怕就未必是真了,其目的顯然是為了遷延時日!」楊嗣昌的神色有些木然,但語速不慢,要字也十分清晰。
「有真有假,真中有假,假中有真!」
「既然方才侯先生說劉成是微臣簡拔|出|來的,這件事情微臣自然當仁不讓啦!」說到這裏,楊嗣昌目光轉向一旁的侯恂臉上,饒是其臉皮不薄,也覺得一陣發燒。
「免禮!」劉成在藤椅上坐下,饒有興緻的打量了下眼前的這個頗為敦實的青年,從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他就是李自成麾下的第一大將,一隻虎李過!
孫傳庭聽到這裏,也覺得有些不對了,他立刻意識到劉成很可能是想要藉此拖延時間。但他又無法當面指責劉成抗旨不尊,只得低聲問道:「若是如此,您大概要遷延多長時間呢?」
「這個就沒準了,至少要等局勢穩定下來吧,不然弄得前功盡棄,我如何有臉去見天子和天下百姓?」劉成笑了笑,隨即好像是牽動了那條傷腿,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兩下,道:「我腿上痛得很,來人,先扶我上樓靜養,趙先生,好生招待欽差大人!」
「大人請放心!」趙文德微微一笑:「屬下絕不會讓天使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
趙文德隨口笑道:「這些是侯爺身邊的怯薛軍中特別挑選出來迎接天使的!」
李過本以為這些東西送到盛京再回來少說也得十天半個月才有迴音,卻沒想到如此之快,趕忙換了一身乾淨衣服,隨那軍官出了門,拐了兩道灣便到了不遠處的一處作坊,不過遠遠的就戒備森嚴,到處都是身披鐵甲,神色嚴肅的衛兵。那軍官趕忙取出腰牌,對為首的一名校尉叉手行禮道:「受上司的差遣,帶此人來見大帥!」
陣!」
「閉嘴!」那軍官臉色微紅,喝道:「老子先生自小便是倒著教的,老子倒著認不可以嗎?」他一甩衣袖,將銀子塞進懷中,將那路引和書信收好,對李過笑道:「這位兄弟請放心,我會幫你把這些呈送上去的,你就在這軍營中安心等待便是!」
「嗯,總算是來了!」劉成點了點頭,口中嘟囔道:「醜媳婦總要見公婆的,罷了,你帶人將其引領到鳳凰樓來,護衛要嚴密些,莫讓人衝撞了,明和圖書白嗎?」
李過沒想到對方倒是爽快的很,連行刑逼問都不用,直接就要丟海里喂王八,立刻慌了神。他這次來遼東身負叔父的重託,豈肯這麼輕易就死了,趕忙急道:「且慢,且慢,我說便是了!」
「客官,客官,前面就是旅順口了!」
李過被帶到那未完工的海船旁的一件茅棚里,等了約莫一頓飯功夫,聽到外間動靜大了起來,趕忙站起身來,對走進來的黑衣漢子斂衽下拜道:「小人拜見國公爺!」
想到這裏,劉成已經打定了主意,此時孫傳庭剛剛誦讀完了聖旨,依照禮儀劉成應當先四拜,三舞蹈,復四拜,接過使者手中的聖旨,供奉在香案旁。但他剛剛從地上爬起身來,便大叫一聲,摔倒在地,保住自己的右膝,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孫傳庭見狀大吃了一驚:「越國公,您這是怎麼了?」
趙文德話剛出口,就後悔了,但既然欽差發問,自己也不能撒謊,否則便是欺君之罪,他想了想只得避重就輕的答道:「欽差大人應該知道,侯爺從蒙古各部中挑選精銳之士以為選鋒,以怯薛名之!」
「嗯!」劉成滿意的點了點頭,擺了擺手示意趙文德退下,低頭思忖了起來。
「大人有所不知呀!」趙文德做了個手勢,堂上的人紛紛退下,屋中只剩下他、劉成、孫傳庭三人:「國公雖然平定了東虜,但逃散到山野里不服王化的狂徒還是有不少,城中的女真人也暗懷不滿,只不過迫於國公的威名罷了,若是他的受傷的消息傳出去,只怕內憂外患爆發出來,形勢就不可收拾了!」
「臣以為當派一朝廷大臣前往遼東,宣慰諸部,代劉成領其軍!」楊嗣昌沉聲道:「同時從關寧軍中派出一部前往朝鮮,消滅東虜餘黨!」
那軍官伸手接過,覺得手中一硬,低頭一看才發現那路引里包著一塊金子,約有七八兩重,臉上頓時露出一絲笑容來,便將那路引裝模作樣的展開,看了看,卻覺得上面的字奇形怪狀,個個都未曾見過。
「哈哈哈!」那軍官聽了笑了起來:「兄弟你不是遼東人吧?這些都是朝鮮人,他們那邊的人就是喜歡身著素衣,倒不是說他們家裡死了人。劉大帥要在這旅順口修建一個大港口,便從朝鮮遷徙了不少丁口過來,在這裏建房鋪路,興建海堤、還有請了弗朗基人在這裏建造大船,你看見那邊沒有?」那軍官突然向遠處指去,李過順著那軍官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那邊黑乎乎的一堆一堆,也不知道是什麼。
「你叔父的信我已經看過了,他在信里說招安之後,朝廷還是對他猜忌的很,以流寇相待。往來的官員都向其勒索賄賂,若是不給便以上書朝廷彈劾他心懷不軌相威脅,信上說的都是真的嗎?」
「起來吧!」劉成笑道:「你現在也是朝廷的四品武將了,在我面前從稱一聲卑職、末將都是可以的!」
「嗯!」崇禎點了點頭:「楊先生不必說了,劉成的事情怪不得你,若不是他,豈能這麼快平定東虜。額哲的事情誰也想不到他竟然就這麼死了,這是天命,非人事可成!」
「欽差大人見諒!」跪在一旁的趙文德趕忙過來攙扶住劉成,低聲道:「國公在平定東虜時右膝中了一箭,傷勢頗重,一直未能痊癒,這些日子都在府里養傷,不良於行,一直未曾下樓!」
「國公?」李過聞言一愣,那軍官見狀笑道:「這也怪不得你,朝廷加封劉大帥越國公的爵位也就是七八天前的事情,連我們這些新降的都每人賞了一兩銀子,想不到這位劉大帥不但打仗厲害,為人也慷慨大度的很,難怪他不過三十齣頭便做到了國公,定然是天上星宿下凡!」
李過正想著自己的心事,那船夫已經扭過頭島:「客官,咱們還是換個地方上岸吧,若是給軍爺抓到了可就說不清了!」還沒等李過想清楚怎麼回答,海灣右側的山頭上突然傳來一聲號角聲,www•hetubook.com•com顯然他們已經被發現了。
「那工匠呢?造船總要工匠吧?」
第一百零四 會面
「那就多謝軍爺了!」李過見狀,趕忙欠了欠身子。
「大人果然是文武兼資呀!」趙文德趕忙拍了一下馬屁,自己也翻身上馬,小心的落在孫傳庭後面半個馬身。孫傳庭笑了笑:「趙大人乃是侯爺的心腹,文才自然是不必說了,若論武功,天下又有何人能與侯爺相比呢?」說話間,他習慣性的向道路兩旁望去,卻發現兩側都是鐵甲騎士,便如同兩堵牆一般,將自己的視線擋的嚴嚴實實,他眉頭不由得微微一皺,回頭對趙文德沉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原來是這麼回事!」劉成點了點頭:「可是你叔父以前是賊,我是官;招安之後也沒有什麼瓜葛。我記得你叔父是熊文燦主持招安的,為何不去找熊大人,卻來找我呢?」
盛京,永福宮。
「不錯,這裏便是旅順口了,又叫老虎口!」那船夫頗為健談,一邊指著周圍的地形一邊說道:「這裏一上岸便是遼東了,東邊是黃金山、西邊是老鐵山,那邊是老虎尾巴,說來也是奇怪,便是再冷的天氣,這裏面的海水也是不凍的!」
「我前幾天才得到確定消息,已經上書朝廷了!」劉成沉聲道:「聖旨上讓本帥卸去宣大總兵,提督諸鎮軍事之職。我馬上將印信交還天使。只是遼東形勢緊張,須得本將鎮守一段時間了,回京的事情只能先遷延了!」
李過看著那軍官的講述,心中越聽越是吃驚,他這次來遼東的真實目的就是為了試探劉成何時起兵謀反,可是看劉成花費這麼多人力物力用來建造船舶,怎麼看也不是要揮師南下,直取北京的樣子呀?難道叔父一開始就猜錯了?
「呵呵!那倒也不必!」劉成笑道:「在陝西群寇里,你叔父是最出挑的,這個我最清楚;就算是當今天下,你叔父也算得上是個人物。你是他的左右臂,也算得上是個好漢了,來人,給李都司搬張凳子來,坐下說話!」
「多謝國公爺!」李過這才小心翼翼的站起身來,坐了半張屁股下去。
趙文德看到孫傳庭這樣,心中不由得暗自後悔,原來劉成進了盛京之後,就開始著手整合麾下成分混雜的大軍,第一步就是建立效忠自己本人的親軍,他將其從蒙古各部中挑選出來的精悍之士約有八千騎,組成怯薛軍;又將那四營漢軍步隊和炮隊編成一軍,稱為不死隊;最後還打算從后金八旗、乞列迷人中精選萬人,組成巴圖魯軍。這三軍將來將組成劉成的老營,成為大軍的核心。
李過聽到船夫這般說,趕忙往岸上看去,果然航道兩側的山頭上依稀可以看到正在修建的炮台,海灣裏面也到處都是正在施工的人群,怕不有三四千人,李過看在眼裡,不由得暗自吃驚。自己受叔父之命,偷偷來見劉成,為了不被別人發現,便挑了這條最冷僻的路,難道在這裏讓人截著呢?
「欽差大人!」劉成好不容易在趙文德攙扶下站起身來,孫傳庭注意到他的右膝部的褲子上露出一塊血跡來,趕忙說:「越國公,你膝蓋上的傷口應該是撕裂了,快請大夫來重新看看!」
確定了自己眼前的是劉成的部屬,李過不由得鬆了口氣,笑道:「這位軍爺,實不相瞞在下乃是受劉大帥的一位舊識派來的,有要事在身,還請您為我通告一聲!」
「前些日子就從朝鮮那邊送來了兩千多各色工匠,還有從盛京送來的工匠有七八百人,聽說將來還會從江南、直隸那邊招募一些來!那,那,那!」那軍官伸手指了指眼前的荒灘:「據說這些地方都會明年都會變成船作坊、制帆作、鐵作、漆作。要怎麼說劉大帥能封國公呢?他做事情就是不一般,氣魄過人呀!」
「船東,這裏便是旅順口了?」好不容易爬到艙口的李過向外望去,只見東側是連綿的山脈,西側是一個拖曳曲折的半島www.hetubook.com.com,西南也是巍峨的山峰,兩山之間夾著一條不過數百步寬的海域。
「正是小人!」李過磕了個頭,面孔緊貼地面,不敢抬頭仰視。
「那就借兄台吉言了!」李過抱了抱拳,勉強笑了笑。那軍官將他安排好了,便自顧離去了。李過人生地不熟,也不敢到處亂跑,每日里吃完飯就在住處周圍轉轉,只見不遠處海邊幾處作坊里劈砍鋸木的聲音不絕於耳,到了深夜方息,顯然那軍官說的不錯,劉成在造船方面抓的極緊,難道是叔父猜錯了?
說話間,船已經距離岸邊越來越近了,那船夫突然咦了一聲:「奇怪了,這裏什麼時候多了這麼多房屋,還有炮台,難道是哪位鎮台在這裏紮營打仗嗎?」
「好說!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了!」那軍官得了好處,也和氣了不說:「你先隨我來,我給你安排個住的地方!」
「國公爺!」李過咬了咬牙,低聲道:「我叔父說,熊大人雖然招安了我叔父,但卻與我們不是一條心的!而您是個有情有義之人,當初就曾經出手搭救過他,現在我們求到您頭上,你是絕不會置之不理的。」
「楊先生,你怎麼看?」崇禎用手指點了點面前的幾份文書,上面都已經用硃筆描了紅,在燈光下顯得格外刺眼。
「東虜不是已經被剿滅了嗎?」孫傳庭聞言一愣,趕忙問道。
「怯薛軍?」孫傳庭聞言一愣,問道:「這好像不是朝廷的經制之師吧?」
「你便是一隻虎?」
孫傳庭走到香案東,南向而立,沉聲宣讀起聖旨來,劉成跪在地上,小心細聽。聖旨中首先嘉獎了劉成的功績,並加封其為越國公,同時解除其宣大總兵,提督諸鎮軍事的權利,召其回京師。顯然,這份聖旨的目的是明升暗降,削去自己的兵權,如果自己回到京師,便是龍游淺灘虎落平川,再想出來可就難了。
那軍官得了李過的好處,心情甚好,見狀得意洋洋的笑道:「兄弟你這就是外行話了,這麼多木頭要是沿著陸路運來,多少人和牲口也不夠呀!這北地大片大片的野林子,走上十天半月都看不到邊際。早些年大帥就讓當地的蠻子把樹放倒了,然後推到河邊編成木排,順流飄到河口,然後再用船隻沿海拖曳到這裏,每條船可以帶二三十個木排,這邊只需要拖上岸堆積起來就好了,用不了多少力氣!」
「多謝了!」孫傳庭撩起官袍的前襟,敏捷的跳上馬來,他回頭看到趙文德驚愕的看著自己,便笑著解釋道:「趙大人,我是代州武衛人,那裡臨近塞下,我雖然是進士出身,但自小也素習騎射的。」
「有勞了!」孫傳庭笑了笑,便隨趙文德上的台階。此時早已大開中門,堂上擺好香堂,劉成身著袍服,拜了四拜道:「微臣劉成參見天使!」
「大帥的舊識?」那軍官上下打量了下李過,將信將疑的問道:「如今東虜已經平定,通往關內的道路也已經暢通無阻,你為何要走海路,還這幅鬼鬼祟祟的樣子?莫不是在欺瞞我?」
孫傳庭見狀,也是將信將疑,這些渾身幾乎被鋼鐵和皮革包裹起來的戰士們熟練的騎在馬背上,他們幾乎用不著使用韁繩,用上半身和雙腿就能將自己的意思傳遞給戰馬,彷彿和胯|下的坐騎連成了一體。在戰馬的兩側的背囊里是各種各樣的武器:弓箭、刀劍、骨朵、長矛。孫傳庭和他們的距離是如此的接近,以至於他可以清晰的看清這些武器的沉重分量。他將其與關內見過的明軍稍一比較,便不由得暗自搖頭。他想了想,便隨手指了指右側的一個騎士問道:「趙大人,這些便是武安侯麾下的虎士嗎?果然不凡!」
「俺是藥商,聽說東虜被平了,便想來這邊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買些松子、人蔘、蜂蜜、熊膽!」李過裝出一副膽戰心驚的樣子,方才他一看到出來的巡船就知道絕對跑不掉了,只得束手就擒,將預先準備好的託辭說了出來,看看能不能矇混過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