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臨危受命
第四十三章 叛將
疍三娘是疍家人。當年疍家遭了大災,年僅十七的疍三娘把自己給賣了,換了點錢糧藥物給家人度災,但她是疍家女,也沒能把自己賣個多少錢,還是適逢吳承鑒看上了她,將她梳籠了,又給了她一筆錢,她拿了這筆錢救了整條疍家漁村。
但吳承鈞卻是從來不信這些鬼神之事的,聽了之後一笑置之,不讓移樹,吳承鑒聽到原委后,又將那兩個碎嘴的婆子收拾了一頓,從此滿宅子的人再不敢說這樹半句壞話。
吳承鑒又問:「蔡家拳那邊什麼反應?」
吳承鑒笑道:「因為我要眾叛親離了。你錢都到手了,人也召集了,仇怨也要能報了,還理我做什麼?你拿到了好處就走,這是人之常情。」
想到光兒也許真要被發配邊疆,這不是離嗎?
想到丈夫或者壽將不永,這不是離嗎?
「他們我暫時就不見了。」吳承鑒想了想,說:「還有,你最近你讓他們暫時別到花差號來了。到我用得上他們時,會派人去找他們的。」
「不用找了。」吳承鑒道:「到了今時今日,那批茶在哪裡,我心裏已經有了個大概。」
「哦?在哪?」鐵頭軍疤說:「我這就帶人去取出來!」
想到傷感處,再忍不住,說道:「去叫人來,明天給我將這棵樹給鏟了!」
周貽瑾忽然道:「你領了最後一筆錢,以後就不要來花差號了。」
她之前有丈夫遮風擋雨,這時丈夫病倒m•hetubook.com.com,家裡又遭逢前所未有的可怕局面,心志反而一日堅似一日,這兩天淚水都不怎麼流了,摸了摸孩子,退了出去,在院子中梨樹下發獃。
不過也有一樁不美:梨花是白色,白乃喪色,梨又與「離」同音,所以富貴人家,多不喜在家中種梨的,以其不甚吉利。
果然移植之後,此樹依舊欣欣向榮,一如在原地時一般。每年二三月,遍樹梨花開滿,花香雪瓣飄滿整個院子,竟成了整個吳宅最漂亮的景緻。
這時吳承鑒聽說開了六個夜粥場,每場五十人,這可就是三百人手了。如果配備上器械,同等數量的綠營士兵未必抵擋得住,若以這幫人為班底,再一呼嘯,聚集個上千人都不在話下。
蔡巧珠顏色中喜白色,果中喜梨子,花中愛梨花。和承鈞搬到這個院子后不久,素知她心思喜好的吳承鑒,一次外游恰好看見這株梨樹,因覺得這樹長得好,就不遠二三百里地設法移種了過來,期間又是車、又是船的,不知勞動了多少人,為了讓這樹移種之後能活,又將此樹周圍的泥土挖了半船回來。
佛山學武的風氣冠宇廣東全省,境內不知多少個武館,大大小小的夜粥場常年都有百數十個,這五個夜粥場分散各處便不顯眼,也不會招了官府的忌憚。
鐵頭軍疤走了之後,疍三娘進來說:「疍家的兄弟過來問和圖書,想要見見你。」
周貽瑾嘆道:「三娘雖然流落風塵,卻真是巾幗豪俠!」
吳承鑒道:「我們吳家就快要倒了,以後再幫不了他們了。他們還來找我做什麼?」
吳承鑒問:「練了多少人?」
疍三娘一聽怒道:「你把我們疍家兒當什麼了!這些年你明裡暗裡幫了我們疍家多少,我們口中不說,心裏一樁一樁的可都記掛著,只恨你們吳家豪富勢大,我們疍家窮苦沒本事,沒法報答你而已。但現在你們吳家既然遭難,疍家兒只要是能幫倒忙,哪怕代價是村毀人亡,卻也在所不惜。我們雖然是水上人家,卻也都知道義氣為何物。」
連翹碧桃面面相覷,不敢問不敢否,只得應是。
吳承鑒連忙笑笑說:「我跟你開玩笑呢,你激動個什麼呀,來來來,喝杯酒順順氣。水上人家的義氣,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來來來,別生氣了哈。」
昨晚蔡巧珠找不到吳承鑒,只猜到他是出去辦事了,等了一夜也等不到三叔回來,到了天明,人困頓的不行,便在屋內小床上挨著睡了——自從吳承鈞大病以來,她就讓人在內屋另安了個碧紗小床,好方便夜裡隨時照顧夫君。
「好了好了,真是個實心人。」吳承鑒嘆了一口氣說:「不是說你真的叛我,是要讓人以為你要叛我。」
「他們也在召集人手,」鐵頭軍疤說:「顯然是有些怕了。」
這事先是和-圖-書在一些媽子婆子口中彼此相傳,蔡巧珠也聽到了些,她的性子,是不希望被人落口實的,且也真怕給吳家帶來什麼不吉利,雖然愛極了這一樹梨花,卻還是對吳承鈞開了口,讓他把樹給移了。
他不由得笑道:「這大概攻陷南海縣衙也成了罷。」
一覺睡醒,都已經過午了,這是她過門之後從未有過的事——她自嫁入吳家以來一直謹守婦道,何曾日上三竿未起身?不過最近吳家多事,卻也不會有人來怪她。
想到自己若出事將要與父母遠隔,這不是離嗎?
鐵頭軍疤道:「好,我知道怎麼做了。」
他想了想,又說:「如今鐵頭手下的人手足,拳也練得差不多了,放著也是白放著,是不是派出一幫人去,找找惠州那批茶。」
「人就不用調進南海了。」吳承鑒道:「從佛山到南海,兩個時辰就到了,急什麼。嗯,倒是最近幾日,派出些人去,挑挑蔡家拳的場子,鬧出點事情來。但不要鬧大,就做出你要逼蔡家拳老大出來認慫的姿態。可以傷人,不要致殘致命。」
「三少放心。」鐵頭軍疤說:「幾個夜粥場很分散,並不在一塊。」
吳承鑒在花差號上吃了午飯,鐵頭軍疤來稟,說佛山那邊已經將人手練熟了,問三少什麼時候要調人過來。
蔡巧珠服侍著吳承鈞清洗一番,看著碧桃給丈夫餵了葯,又去看光兒,兒子卻正在午睡,光兒這段時間也因為家裡的變故m.hetubook•com•com而不大安穩,但小孩子畢竟不大懂事,所以倒還能吃能睡,兩頰嬰兒肥未退,看著光兒夢中磨牙的可愛樣子,心中不由得一痛:「孩子,孩子!就不知道你這般好日子,還能過幾日!」
鐵頭軍疤道:「開了六個夜粥場,每個夜粥場五十人。」
練武耗體力,所以又不得不比普通人多吃一頓補充營養,所以晚上練武之後便需要吃頓夜粥——故而「吃夜粥」在廣東話里就成了練武的代名詞,廣東人如果說自己「吃過夜粥」,那就是自己學過武術的意思。
「是啊,」吳承鑒道:「就在廣州,就在南海治下,甚至就在離這白鵝潭不遠的地方。」
疍三娘擋住了他手中的茶杯:「我大哥、小弟在外頭呢,你……」
忽又想:「梨者離也……難道真被那兩位媽子說中了?」
疍三娘只說了一聲「好」就出去了。
這時蔡巧珠望著梨樹,想起丈夫這般寵著自己,小叔這般為著自己,上邊公婆寬厚,膝下光兒孝慧,往日有多甜蜜,今日就有多悲傷,越想越傷心,卻還是忍著眼淚,不願哭泣,因她已經明白,哭泣無用。
鐵頭軍疤只是心實,並不是蠢,馬上就反應了過來,道:「好!」
鐵頭軍疤叫道:「三少這是什麼話!如果這次不是三少提起,鐵頭的仇怨早就放下了。往後我只要能留著一條性命奉養老母,其他的https://m.hetubook•com.com事情,早沒心思了,但三少又給足了我給老母養老送終的錢——往後我的性命就是三少的了。我就是三少的棍子,三少指哪裡,我就打哪裡。萬一宜和行真的不行了,三少要充軍,新疆寧古塔,鐵頭都跟著三少去。」
這些年她雖然流落風塵,但只要疍家有事她一定解囊出手,有做不到的事情求到吳承鑒這裏,吳承鑒也一定幫忙,久而久之疍家人便都知道這層關係,卻只恨無能為報,這幾年來,花差號上的河鮮海鮮,從來不用花錢的,然而這點小事又哪裡能報得大恩呢。
鐵頭軍疤愕然不知何解。
吳承鑒撇了撇嘴,笑著說:「就是太豪俠了。當初我倒是迷上了她這一點,結果……現在啊,唉,她要少幾分豪俠,多幾分風情,那多好。」
廣東自明中期以來就一直尚武,朝廷雖然禁兵,但民間一直練武風起十分濃厚。但民間練武,自然不可能像脫產的雇傭式士兵一般以習武為業,只能在業餘練拳練器械,白天還是要出去討生活的,就靠著晚上這段時間。
「走水路來?」鐵頭軍疤動容了:「茶在廣州?」
「現在還取不得,現在去了,茶也拿不回來,拿回來了,賑災攤派的事情沒解決,最後宜和行還是要搭進去。」吳承鑒說:「你把人手準備好,大概十天半個月後,就是動手之日。到時候走水路來。我會讓疍家的船去接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