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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又要死很多人……」

「誰讓你帶外姓人進來的！」老人看起來身子還硬朗，氣得直跺腳。

「雖說北羌人殺了你……」

方定武並不嗜酒，自然也不像雪沏茗那般有隨身帶著酒的習慣。

手心傳來的溫度讓葉北枳不由得側頭看了看身邊的這位可人兒，池南葦卻只是嫣然一笑，便彷彿掃脫陰霾，撐起了一片陽光。

「對不住……我該早點去找的。」

「你是百姓。」葉北枳再次打斷了他的話，「……牛大勇是兵。」

「……走了。」

半跪在墳前，葉北枳拔掉水壺的塞子，傾斜壺口，晶瑩清澈的水便順著壺口撒了出來。

「我說是牛大勇……他們可不認識你。」

不知過了多久，葉北枳似乎是把能說的都說完了，他撐著地站了起來，低聲說了最後一句話。

來到祖祠，葉北枳才拿起一炷香來，便有一老人快步走了進來。

「我現在很厲害了……已經不是那麼容易死了。」

老人聲音一滯，轉過頭來不滿地hetubook.com.com盯著葉北枳：「你是什麼人？」

葉北枳搖了搖頭：「留步。」

「你說把要殺自己的人殺光，便能活了……那天我們殺光了所有北羌人，可你怎麼還是死了呢？」

那個背影微微馱著背，低垂下頭看著地面，聲音有些疲憊，有些落寞，也有些狼狽。

「北羌人又打過來了……」

「他們都說我的刀法很厲害，問我是誰教的。」

葉北枳獨自往山下走去，方定武等人默默跟在了後面。

從宅子出來，方定武還兀自氣憤道：「這家人忒的可惡，真恨不得打殺了了事！」

也許是覺得這個姿勢不太舒服，葉北枳也不管地上塵土，直接在泥土上盤腿坐了下來，解下唐刀橫置於膝間。

她一直沒有仔細問過葉北枳以前的事，但這卻是她第一次見到葉北枳說這麼多話。

牛耿捂著臉怒視老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但也快速把老人拉到了一邊，輕聲解釋著。

池南葦搖了搖m.hetubook.com.com頭，對方定武說道：「這可使不得，定武哥未免太意氣用事——啞巴這是為了那位王翠紅嫂嫂，她本就是再嫁之人，雖說在他們家過得或許並不太好，但終究是有個歸宿，若是我們害了他們一家，不也是害了嫂嫂嗎？所以我們甚至連難聽話都不能多說，人各有福吧……」

「啪——」這一耳光打得結實，聲音清脆。

「飛鳧營沒了……都死完了。」有些疲憊的聲音飄散在山風裡，葉北枳頓了頓，「也不是，還剩個我……只剩我了。」

王翠紅忙不迭點著頭：「那我送送你們。」

眾人上山來未帶香蠟錢紙，也無貢品好酒，條件如此，也只能以水代酒，聊做安慰。

「別給我提牛大勇！」老人聽到這個名字更生氣了，「當初我就不同意——要不是你跪在我床頭求了我一晚上，哼——他一個當兵有什麼資格進祖祠！」

做完這一切，葉北枳回過頭來對在一旁久久不言語的王翠紅說道：「……我們走和圖書了。」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人！」老人揮舞著雙手，似乎是氣到了極點，「我是牛家族長！我隨時可以把牛大勇牌位給扔出——」

「我還是不會用刀，」葉北枳把水壺放在身邊，拿手去輕輕撫摸著那塊木碑，「但是我現在會殺人了……」

祖祠，一般是有宗室血脈或者對族內有大貢獻的人，才有資格在死後被立在祖祠內供奉。

「……應是被歸攏回來燒了。」

一路回到王翠紅家中，走到內院便見到了還等在此處的牛耿和方秀菊夫婦，兩人臉色都不太好，似乎是剛吵了一架。

葉北枳轉過身，不去管牛耿夫婦忙著撿地上的銀票，只是點燃了手中的香，對著架子角落裡的那個小小牌位恭恭敬敬鞠了三躬，然後把香插在了香爐中。

「後來去找了你的屍身，可惜沒找到。」

葉北枳拔掉墳前最後一株亂草，背對著方定武說道：「方兄，水壺給我。」

「……我是牛大勇的兵。」葉北枳淡淡說道。

「來了……」池南葦聽到和圖書那個坐在地上的背影輕輕說道，聲音好小，卻很清晰。

池南葦第一次見到葉北枳這幅模樣。

「明明是錯的，卻是你一直在做的事，」葉北枳嘆了口氣，「……值得嗎？」

牛耿扯出一張笑臉迎了上來，剛要說話，卻被葉北枳打斷道：「去祖祠……給營長上香。」

牛耿臉色變了變，正要迎上去解釋什麼，卻只見老人狠狠瞪了葉北枳幾人一眼，便快步走向牛耿，一耳光扇在了牛耿臉上。

四人都沉默著，除了山風的哭嚎和王翠紅低聲的啜泣，便再無其他聲音了。

方定武默默解下腰間的水壺，遞到葉北枳手上。

池南葦垂頭看著那個背影，那股子怎麼也掩飾不住的悲傷彷彿充斥著整個世界。

「就憑他是當兵的。」一個聲音突兀地打斷了老人的話。

「不過我已經不當兵了。」

道別過後，帶著被山風吹起的衣擺洒脫離去。

葉北枳不言。

「營長之所以打仗，之所以死……」葉北枳盯著老人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就是為了……hｔｔｐs://ｗwｗ•heｔｕｂooｋ.coｍ•com就是你這種人。」

牛耿似乎也急了，聲音都有些壓抑不住：「爹！那是銀子——你沒看到，你知道那是多少銀子嗎！起碼一百兩——他們只是拜一下牛大勇而已！」

「你——」老人還欲說話，葉北枳從懷裡掏出那疊銀票，一把扔在了老人懷裡，銀票散落一地。

「我從來沒有恨過北羌……你也是。」

「本來以為我會死在你前面的……」水壺流幹了最後一滴清水，葉北枳抖了抖水壺，把塞子重新塞上，「該怎麼活下去都是你教我的，怎麼……你也會死呢？」

話語斷斷續續，似乎是葉北枳想到哪兒就說到哪兒。

池南葦咬了咬嘴唇，快走幾步追了上去，牽住了葉北枳的手。

老人似乎對解釋並不領情，兀自跺著腳罵道：「那也不行——這裡是祖祠！你個龜兒子——你知道祖祠是什麼意思嗎！」

就像第一句話一樣，言簡意賅，只是最簡單的告別。

「我可還記得……你說過的……呵……」葉北枳輕聲笑了笑，「錯的不是北羌……是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