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案首
很快就到了第一場考試的時候,天還全是黑的,五個人就起來,到了考場,這時候場外已經有不少人了,有考生,也有送考的家長,熙熙攘攘的人群倒是讓鄭森一下子想起了上輩子的高考了。依照規矩,先是點名,搜身,接著便是接卷、唱保,然後便是正式的開考了。
「這些東西本來就是考場里吃的冷食,如何吃不得?」鄭森笑道。
鄭森拿到卷子,展開來先看了看題目,果然很多都是自己預料中的,看來當初張縣令的那句「留意其間」還真不是白說的。這幾個月中,類似的題目鄭森不知道做了多少了,於是他略微想了想,便提起筆,寫了起來……
因為在考試前做的準備已經很充足了,所以真到了臨考的時候,反而相對輕鬆了。其實這時候的更多的事情已經不是鞏固知識了,而是調整心態,既不能太過緊張,也不能過於鬆弛。洪家的這三個孩子,是第一次參加科考,都頗有些緊張,相比洪家的幾個孩子,鄭森在面對考試方面的經驗可是多多了,心態自然也好得多。而他的沉穩,也感染了這三個孩子,讓他們也放鬆了一些。
一場考試的時間是一整個白天(縣試不提供蠟燭),所以考生帶來的考藍中,除了文具之外,還有吃的食物。然而因為題目都是早有準備的,不到中午,鄭森便將所有的題目都答完了。他又細細的檢查了一遍,見沒什麼和-圖-書缺漏了,便開始將這些答案用工整的館閣體小楷謄寫到正式的答卷上面。然後靜靜的等著墨汁干透了,就起身交了卷。那坐在主考席上的考官見了,接過卷子,略翻了一下,便道:「你就是鄭森?」鄭森忙答道:「便是學生。」那考官便點了點頭,也不多話,就揮手讓鄭森出了考場。
鄭森輕輕地走了過去。剛走到距離他們還有幾步遠的地方,海大富卻突然睜開了眼睛:「啊?大少爺您就出來了?」海大富揉揉眼睛,一邊坐直身子,一邊詫異的道。
也就在這個時候,鄭芝龍分別通過耶穌會和荷蘭人聘請的造船工匠到達了安平。他們將分別為鄭家建造兩條軟帆快船。
「可是,不是君子不言利嗎?」洪士傑突然冒出了這樣的一句。
鄭森微微的笑著回答說:「考完了。」
「阿福,不要去了。」鄭森卻道,「這些東西,士英他們吃得我自然也吃得。」說著便從考籃中拿起一份乾糧吃了起來……
出得考場,鄭森往四面一望,卻見海大富的那輛馬車正停在一棵大桑樹邊上,大概是因為時間還早,海大富也正坐在位子上,將馬鞭抱在懷裡,兩手攏在袖子里,靠在車壁上閉著眼睛打盹兒。鄭福也拿了個凳子,坐在太陽底下,低著頭打著盹。
海大富楞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說:「這樣也好。」接著他又轉過頭對鄭福道:「阿福https://m•hetubook.com•com,要不你跑一趟,回去讓老高趕緊弄點熱乎東西過來。」
隨後的幾場考試中,鄭森的成績一直很穩定,雖然試帖詩是個弱點,但是其他方面卻彌補了這一缺憾,他的成績一直穩定在前兩名,到了最後放出長案的時候,自然就成了案首。而洪士英他們幾個也都通過了縣試,洪士英兄弟還雙雙進入了縣前十。只是縣試結束后,再過兩個月就是泉州府的府試了。所以鄭森還是沒得休息,又要立刻投入到緊張的備考當中去了。
老高當然就是鄭家專門為他們準備的那位廚師了。
荷蘭人那邊找來的那隊造船匠的領頭人叫做勞倫斯胖子。他自稱曾經在阿姆斯特丹的船廠里當過工程師,主持過建造戰列艦。不過鄭芝龍和鄭森都懷疑這傢伙是在吹牛。耶穌會找來的那幫子造船匠的領頭人叫法比奧的大鬍子,這人是個義大利人,自稱在著名的博洛尼亞大學學習過數學和天文學,後來又在西班牙當過工程師助理,協助別人建造過一條戰列艦和兩條巡航艦。
……
「少爺還沒吃飯吧?」海大富道。接著他掀開考籃看了一眼又道:「這裏頭的東西都冷了,卻是怎生吃得?」
四場考試每場考一天,每場中間休息兩天,所以整個考試下來,居然要差不多半個月。每場考完后都會發出一次榜單,不過這幾次的榜單上都只有座號,並https://www.hetubook•com.com無名字,直到最後一場考完才會給出一個最終的成績排名,稱之為「長案」,這「長案」中的第一名就叫做「案首」。
依照縣衙放出來的榜文,縣試將在二月六日開始,一共考四場。縣考可以考四場,也可以考五場,全看縣令的意思。不過一般來說,為了減少閱卷的勞動量,減少行政成本,考四場的居多,這次也是如此。
「可不是嗎?要是我的座號在阿森的那個位置,我怕我現在還在暈乎呢。」
其實鄭森的這一套邏輯並不算嚴密,論證也過於簡單,但是用來忽悠幾個十來歲的孩子還是容易的。其實,不要說是孩子,就是現代社會裡,見的多了的成年人,按說他們的水平,不知道要比洪士英洪士傑他們高到哪裡去了,也經常會被各種傳銷之類的玩意兒弄得暈頭轉向呢。
「剛才我在團榜上找到自己的座號,看見自己的座號排進了前十名的時候,得意得亂蹦亂跳,樂了好一會兒,才想起去找其他兄弟和阿森的座號,這才發現阿森是第一。而阿森這時候倒是不聲不響的將我們大家的位置都找到了。以前讀蘇老泉《心術》,謂大將當『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阿森真可謂是有大將之風呀。」
這時候鄭福也醒了過來,趕忙站起身來,接過鄭森手裡的考籃道:「大少爺考完了?」
「那是在考場裏面沒辦法。」海大https://www.hetubook.com.com富道,「如今出來了,卻如何還吃這個?反正我們住得不遠,大少爺你上車,我們立馬回去,讓老高弄點熱騰騰的東西吃。」
「對的,君子做事情,他的最終目標,應該是義。」鄭森立刻大義凜然的回答道,「但是君子並不是不需要錢。錢並不是利,而是一種工具。這就像是刀,君子手中有刀,就可以剪除醜惡,還天下太平;小人手裡有了刀卻可能為非作歹。好和壞不在於刀,而在於刀在誰的手裡。錢也一樣,若是君子手裡有了錢,便可以濟困扶危,使一族之人,一鄉之人,乃至一國之人,天下之人得蒙其澤。這豈是一己之利?所以若是打算用錢來做好事,那談錢,自然就不是言利了。你們說是不是?」
鄭森的淡定不是裝出來的,當然也不是因為他真的有什麼「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麋鹿興於左而目不瞬」的「大將之風」,而是因為他很明白,科舉其實沒什麼意思了,因為大明朝已經是吃棗藥丸了。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大明朝都藥丸了,除非願意投降滿清,在腦袋後面掛上一條金錢鼠尾,否則,那些功名什麼的,又有多大用呢?實際上鄭森現在來考科舉,不過是為了增加自己在家族內部的發言權而已,並不是真的指望靠考八股文來當官。有了這樣的一個認識,那麼面對這麼點小小的成績,自然就會非常淡定了,單就喜悅程度而言,團榜上第一的喜悅遠遠不如在和*圖*書知道第一批的移民已經安全抵達台灣之後的喜悅。
鄭森這樣說也是有考慮的。一個好漢三個幫,鄭森明白,光靠自己,以及自己一家人,在將來是不夠的。而作為人生四大鐵之一的這些同學將來都可以是潛在的幫手。不過鄭森也知道,一支隊伍,是不可能完全靠感情來維繫的,感情是會被消耗的,是會變化的。能團結一個團隊的東西,只有理想和利益,而理想,歸根結底也不過是未來的利益。所以,將他們的利益和自己的利益綁到一起才是最能團結人的辦法。
一直到太陽偏西,洪士英他們幾個才陸續的從考場里出來,不過看他們臉上都有著笑意,想來考的都還不錯。鄭森和他們略略交談了幾句,就一起上了馬車,回了小院。
依照鄭森的建議,鄭芝龍要求這兩幫子人各自先設計一條單層甲板的巡航艦,也就是後世所謂的五級艦,並製作出相應的模型。
第三日上午,放出了團榜,幾個人的座位號都在前面,尤其鄭森,更是名列榜首。大家都向鄭森表示了祝賀,鄭森本人倒是表現得格外的淡定,幾乎沒有一點欣喜的表現。這樣的表現倒是讓洪家的幾個佩服不已。
鄭福應了一聲,站起身來。
「大富叔,我還不能走。」鄭森搖搖頭說,「如今士英他們還都沒有出來,我不便先走。」
果然,就像鄭森預料的那樣,洪家的這四位想了想,都紛紛表示鄭森說的有道理,這討論錢,確實不算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