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章
最近幾年,尤里受到的邀請也越來越頻繁,只不過在他眼裡,同樣有資格收到邀請的人,卻是越來越少了。比如說卡岡諾維奇和伏羅希洛夫,這兩位已經有兩年沒有出現在宴會中了。再比如說莫洛托夫,他也很久沒有出現過了。
而現在叫響的,就是那部紅色的電話。
過去,斯大林同志很喜歡在孔策沃別墅搞聚會,有時候,這樣的飲宴甚至會從下午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的凌晨,而有資格接受邀請的人,無疑都是他最為信重的人。
是的,尤里沒有想過要為斯大林同志做些什麼,沒有什麼高尚的借口和理由,僅僅就是因為他也不希望斯大林同志的權威繼續維持下去,他早就對過去那種小心翼翼的生活感到厭煩了。
但斯大林同志忘記了一點,那就是他永遠都不可能同時與身邊這個團體的總和展開對抗,如果他選擇這條路的話,很可能他的行政命令都沒辦法傳到克里姆林宮之外去。
放下手中的電話,從抽屜里拿出一包香煙,給自己點了一支,尤里從椅子上站起來,緩步走到窗戶邊上,透過被擦拭的一塵不染的玻璃窗,朝外面俯瞰過去。
辦公桌上一共有三部電話,一部黑色的,這是辦公用的電話,主要用來撥打內線;一部淺藍色的,這是分配給他的專用線路,在電話、電報局等登記表中,這條線路屬於第一優先順序,轉接過程中,只要沒有與和_圖_書同級別的線路發生衝突,就屬於最優先轉接的線路;最後一部則是紅色的,這部是克里姆林宮的專用線路,除了撥打克里姆林宮或是孔策沃別墅的電話之外,不能移做它用。
另外,在經過了這些天的思考之後,尤里在內心深處也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他同樣不喜歡該死的集體領導制,同樣不喜歡擴大主席團規模的決議。在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拼搏之後,他距離五人亦或是九人的主席團席位僅差一步之遙了,可以想見,如果十九大正式召開,沒有擴大主席團成員規模的決議,莫洛托夫、卡岡諾維奇甚至是貝利亞,都可能會被清除出去,那麼空出來的位置,必然有屬於他的一個。在這個時候,憑什麼他的權力就應該被削弱?憑什麼那些原本不知道在什麼犄角旮旯的傢伙們,就能一下跳出來與他平起平坐?
但是這一次,尤里卻不打算繼續保持他的老好人形象了,他也打算露一回獠牙,咬死一兩個不那麼將他放在眼裡的傢伙,比如說阿巴庫莫夫同志……哦,再稱呼這傢伙為同志似乎有些不合時宜了。
「斯大林同志今天心情不錯,」波斯克列貝舍夫應該是在他自己的辦公室打來的電話,因此說話的語氣比較輕鬆,「他在孔策沃安排了晚宴,請了幾位領導同志前去聚餐。」
是的,擴大化的「反世界主義」運動就是一www.hetubook.com.com場鬧劇,它必須被終結了,準確的說,現在已經到了對那些在運動中高舉屠刀的傢伙們展開清算的時候了,尤里很樂意將這稱為撥亂反正。
過去,儘管沒有表現出來,但尤里作為收到邀請的成員,內心裡還是有些激動的,不過,現在他已經不再激動了,而是開始變得疑神疑鬼。
尤里雖然不是個很敏感的人,嗅覺也算不上靈敏,但他也能察覺到最近莫斯科局勢的詭異,他相信水下已經有了波瀾,有人已經按捺不住準備搞事情了。
在很多人眼裡,他就是個性格溫和,不喜爭執的老好人,哪怕這種性格與他軍人身份以及年齡不太相符,這看上去多多少少的有一些不太合理。
這不公平!
因為走神的緣故,他被突然響起的電話鈴聲嚇了一跳,冷靜下來之後,他辨識了一下,禁不住皺了皺眉。
一個很有意思的問題是,究竟是什麼促使尤里在個人風格上發生了這麼大的轉變?這個答案或許此時的尤里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那就是他從沉默轉向爆發的這個過程中,最直接的因素,其實就是斯大林同志領導地位的動搖。
將手中的文件放下,尤里伸手拿過電話聽筒,剛剛放到耳邊,對面就傳來波斯克列貝舍夫的聲音:「尤里·阿爾西波維奇主席同志,斯大林同志讓我通知您,取消下午四點之後的行程安排。」
尤里沒有那和*圖*書個勇氣,亦或者說他也沒有那個能力去改變斯大林同志的決定,或者說,他也決定不了斯大林同志的去留,但他相信,他想做卻沒有能力去做的事情,總會有人去做的,他不需要冒險去做出頭鳥,只需要表明立場,然後適時的跟上去就夠了。
窗外的樓下,謝列平正帶著兩個人鑽進一輛吉普車裡,也不知道準備去做什麼。
過去的幾十年裡,準確的說,是自從一九三六年的蘇維埃第八次代表大會確立新憲法以來,斯大林同志的身邊就聚攏了那麼一些人,正是在這些人的支持下,他清算了以皮達科夫、拉狄克為首的政治對手,清除了以布哈林、李可夫為首的政治對手,最終在黨內確立其至高無上的權威。而在這個過程中,那些聚攏在他身邊的人,也相繼獲得了大量的權力。
那麼,最終的結果會是什麼樣的?毫無疑問,當他提出這個想法的時候,他就已經成為孤家寡人了,這個小團體中的每個人,都是他的敵人,因為他像拿走人家手裡已經掌握了將近二十年的權力。如果這個小團體中的每個人都是孤立存在的,彼此間達不成共識的話,那麼問題或許不會出現,但若是……
或許,今天下午與莫洛托夫的會面,會有些值得驚喜的東西,為什麼?就因為這個傢伙已經朝不保夕了,不想坐以待斃的話,他肯定就要做些什麼。
「那好,我一定準時趕到。」尤和_圖_書里吁了口氣,說道。
換句話說,斯大林同志在蘇聯的權威並不是屬於他一個人的,而是屬於他所領導的那個團體,是這個團體在掌控著這個國家,是這個團體在威懾著所有人。
「好的,波斯克列貝舍夫同志,」尤里說道,「斯大林同志是有什麼新的任務安排嗎?」
手中的這些材料,就是他展開清算的利器,他要為這些在運動中被流放、被開除黨籍,甚至是被處決的人平反,如果這個計劃能夠成功,他將獲得巨大的聲望。可以想見,在這件事情上,蘇聯國內的近七百萬布爾什維克黨員中,將有很大一部分會站在他這一邊,至少會在立場上傾向於他。
重生到這個世界這麼多年了,尤里不管是在軍伍還是在政界,都發展的比較順利,這裏面固然有斯大林同志看重他的因素,也有他很少樹敵,很少與別人針鋒相對的原因。
尤里蹙著眉頭,心裏在考慮今晚的事情,他在猜測今晚還會有誰接到邀請。
電話中,波斯克列貝舍夫沒有說斯大林同志具體邀請了誰,這種事情尤里也不能過問,不過,類似這樣的邀請已經有幾個月沒有出現過了。
自從重生以來,這麼多年了,尤里不管是在軍伍中,還是在莫斯科的核心權力層里,他的作風一直都是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其最根本原因,不是他的性格溫順,也不是他無欲無求,而是頭頂上斯大林同志的威權太盛,令他不得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表現的如此謹慎。
現如今,隨著斯大林同志明確提出擴大主席團規模,在莫斯科核心權力層中採取集體領導制原則,尤其是他表現的越來越明顯的幹部年輕化立場,令他在克里姆林宮的地位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動搖。
當然,這次決定搞掉阿巴庫莫夫,尤里的意圖也不僅僅是為了亮一亮獠牙,他也是在張明自己的立場,那就是他與國家安全委員會、內務部的那些傢伙不是一路人,他對搞那些冤假錯案不僅沒有興趣,而且是極度的憎惡。
一個明確的現實是,在偌大的蘇聯,僅僅依靠一個人是沒有辦法領導整個國家的,即便是威權再盛的領導人,也不可能依靠自己一個人的力量,來壓制住所有的人,那根本不現實。
現如今,斯大林同志終歸是老了,他在籌備的十九大還沒有召開,全國的黨代表還沒有聚集到莫斯科,大範圍的黨內監督環境還沒有形成的情況下,就表露了他的意圖——他準備削弱這個團體的權力,甚至準備將他們全都打發了退休,他甚至還準備將貝利亞這個特務頭子送上刑場。
從一大摞的文件中逐一挑出自己可能用到的,尤里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直到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來。
考慮到人性的複雜,在這個團體中,斯大林同志可以依靠多數人的力量,來打擊對他構成威脅的少數人,比如說,當初尤里與朱可夫之間的對抗,最終導致朱可夫黯然敗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