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深夜,莫斯科,暴雨。
尤里點點頭,他知道,斯大林同志在一周前便給羅科索夫斯基下達了命令,要求他辭去波蘭方面的一切職務,儘快返回莫斯科。這位自從戰後便在波蘭任職的元帥,重新回到了莫斯科,他的新職務是蘇聯國防部副部長,同時兼任軍方的總監察長。
盧比揚卡大街的國家安全委員會總部大樓內,位於四樓最東側的房間內,沒有一絲的燈光。
「這場雨的範圍太大了,」羅科索夫斯基說道,「大盧基以東受氣旋影響很大,只能乘車過來。」
隨後,阿巴庫莫夫開始接受調查,而調查的罪名則是間諜罪和叛國罪,在這兩個罪名中,只要有任何一個得到落實,等待著他的處罰都只能是槍決。
摸索著口袋,掏出一個精緻的鐵匣,從裏面取出一支手工卷制的香煙,用顫抖的右手夾著,點燃,沉默的叼在嘴裏。
如果斯大林同志想要處理掉阿巴庫莫夫,那麼再小的罪名也可以拓展到無限大,相反,如果他想要保住阿巴庫莫夫的話,那麼再嚴重的問題也可以被無限的縮小。
剛才的一通電話,令某些塵封在記憶深處的沉渣又重新泛起,那段令阿巴庫莫夫這輩子都不願意想起來的經歷,也重新浮現在他的腦海里。
儘管電話里波斯克列貝舍夫沒有說讓他交代什麼問題,也沒有提到監察委員會以什麼名義質詢他,但阿巴庫莫夫的心裏卻非常的清楚,這次自己和_圖_書多半是在劫難逃了。如今監察委員會的掌門人是尤里,他知道自己對尤里是一種什麼態度,也知道對方一旦抓到機會,將如何對待自己,最為可悲的是,他知道到了這個時候,根本不會有人站出來挽救自己。
但不容否認的是,這件事成了阿巴庫莫夫個人履歷上的一個大污點,同時,它也成了一個包袱,時時刻刻壓在阿巴庫莫夫的身上,讓他如芒在背,不得解脫。
一個多小時之前,從白俄羅斯返回莫斯科的尤里,向斯大林同志提交了一份多達近兩百頁的文件。在這份針對阿巴庫莫夫的文件中,尤里並沒有添加任何反黨、反國家的罪名,只是羅列了大量關於阿巴庫莫夫生活奢侈、作風腐敗的證據。諸如:阿巴庫莫夫同志的家裡用幾十套高檔的定製西裝,有十幾雙來自義大利的手工皮鞋,還有十幾塊來自西方國家的華貴手錶等等等等。除此之外,這位從事了一輩子特務工作的將軍,還時不時的在自己家裡舉行舞會,邀請一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參加。這些女人中,有一些身份存在嚴重的問題,甚至已經被確定為西方國家的間諜。
中年人穿著一身酷似蘇聯元帥常服的軍裝,至少在一些裝飾物上稍有差別,他等著尤里走下最後一級台階,原本冷峻的臉上才浮現出一絲笑容。
政治鬥爭的殘酷性就在於此,它往往會以一種較為溫和的方式發起,最終卻www.hetubook•com•com以一種冷血殘酷的方式收尾。
此時的阿巴庫莫夫像極了一隻驚弓之鳥,因為就在剛才,他又一次接到了斯大林同志辦公室打來的電話。電話是由斯大林同志的專線打過來的,但電話里的人卻並不是斯大林同志,而是領袖的大秘波斯克列貝舍夫,他代替斯大林同志下達了一份通知,讓阿巴庫莫夫本人明天一早,到監察委員會接受質詢。
非常要命的一點事,在被德國人繳獲的諸多文件中,有一些可能會直接影響到蘇波關係的絕密文件,其內容涉及到了1940年蘇聯在解決波蘭戰俘問題上的決議。獲得了這些文件的德國人,將它們作為了攻擊蘇聯的有力武器,弄得莫斯科非常被動。
就在阿巴庫莫夫躊躇不定的時候,克里姆林宮,斯大林同志的辦公室門外。
現在已經到了凌晨,距離最後的時刻還有八個多小時,阿巴庫莫夫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心裏在考慮一個問題:自己究竟應該坐以待斃,還是應該最後做些什麼。
這種工作上的失誤是斯大林同志絕對不能容忍的,他將阿巴庫莫夫叫到克里姆林宮,在長達半個小時的沉默之後,只問了他一個問題:「當你的下屬對你撒謊時,你的感覺如何?」
過去有很長一段時間,阿巴庫莫夫自己都不記得了,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得他開始討厭亮光,哪怕是那些柔和的光線,也會讓他感覺心燥不安,只想www.hetubook.com.com每時每刻都躲在陰影里,讓別人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和眼睛。
他將煙頭掐滅在手邊的煙灰缸里,長吁一口氣,扯亮了辦公桌上的檯燈……燈光從燈罩的上方透出來,正好打在他的臉上,讓他感覺有些刺眼。退後兩步,他避開光線,將自己藏進光線照射不到的房間陰影里,那裡擺放著一把椅子。
尤里拎著自己的公文包從斯大林同志的辦公室內走出來,跟在他身後的,便是波斯克列貝舍夫,隔著還沒有閉嚴的房門,可以看到房間內的斯大林同志正站在一扇窗前,凝望著窗外的雨夜。
最終,尤里顯然是把握住了斯大林同志的脈搏,這位冷血的領袖同志在仔細看完了整份報告之後,大發雷霆,要求尤里對阿巴庫莫夫展開調查,以核實這些問題的準確性。
不管是生活腐化也好,墮落也罷,這些罪名其實並不是多麼嚴重的問題,尤里之所以將這些對阿巴庫莫夫不利的罪證提交給斯大林同志,就是想要看看在處理阿巴庫莫夫的問題上,斯大林同志是一種什麼樣的態度。
一道閃電從樓前的廣場上空劃過,刺眼的閃光瞬間照亮了這個沒有開燈的房間,從敞開的房門看進去,可以看見一道魁梧的身影側站在窗前,電光照亮了他的半邊臉,映在淌落著雨水的玻璃窗上,這張青色的臉顯得有些猙獰可怖。
「剛剛才到嗎?」尤裏面帶笑容的走過去,同對方擁抱了一下,問道,「和-圖-書路上一切順利吧?」
克留奇科夫又退回到台階上,他將雨傘放下來,擋在尤里的身前,防止濺起的雨水落到他的身上。
那是1942年的四月份,德軍的兵峰推進到斯摩棱斯克,當時的阿巴庫莫夫接到斯大林同志親自下發的命令,要求他轉移斯摩棱斯克黨政機關的一切財產,並摧毀那裡所保存的一切重要文件。當時的阿巴庫莫夫沒有完成這個任務,斯摩棱斯克大量的機密文件、黨的會議記錄被保存下來,並落入了德國人的手裡。而在當時,斯大林同志給阿巴庫莫夫打電話,詢問他是否完成了任務的時候,他的回復是「任務已經出色完成」。
從斯大林同志的辦公樓里出來,尤里走到大樓入口處的遮雨檐下,一直守候在門口的克留奇科夫先一步撐開傘,邁下門口的第一個台階。隨後,他才察覺到,尤里並沒有躲到傘下隨他一同走下台階,這位元帥同志仍舊躲在遮雨檐下,目光注視著雨幕,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
尤里不開口,克留奇科夫便保持著沉默,直到一輛黑色的莫斯科人轎車緩緩駛過來,停在階梯下方的時候,尤里似乎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
羅科索夫斯基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邁步朝樓梯上走去。
「不要試圖欺騙或是隱瞞任何問題,你知道那樣做的後果,」波斯克列貝舍夫在電話中是這麼說的,「坦率、無遺漏的交代所有問題,爭取獲得一個公平的評判。」
斯大林m.hetubook•com.com同志的說法,是要求尤里針對阿巴庫莫夫的腐化墮落問題展開調查,但尤里真正要做的,當然不會「僅此而已」,他會以腐敗問題為切入點,深挖阿巴庫莫夫同志的各種問題,而調查的最終目的,就是要將這個傢伙牢牢地釘在死刑柱上。
手指縫裡夾著的自捲煙即將燃盡,感覺到燃著的煙頭已經有些燙手了,阿巴庫莫夫才從沉思中回過神來。
此時已經過了凌晨,因為下暴雨的緣故,氣溫有些低,站在樓前,被席捲著雨幕的夜風一吹,會讓人感覺有些清冷。
幸運的是,當時戰況緊急,而負責著戰線後方反間諜工作的阿巴庫莫夫表現出色,在一切為了戰爭的因素下,斯大林同志最終還是選擇放過了他,在嚇唬了他一番之後,還是讓他回到了工作崗位上。
「走吧,」將手中的公文包交給克留奇科夫,尤里隨口說了一句,當先朝階梯下方走去。
「斯大林同志沒有休息,」現在顯然不是聊天的時候,尤里回頭看了一眼,說道,「不過他現在的心情不太好。」
當兩人從階梯上走下去的時候,那輛莫斯科人轎車的車門打開,一個身材高大的中年人從車裡鑽出來,此人站在車門邊,躲在一名警衛撐起的雨傘下,目光注視著從樓梯上緩步走下來的尤里。
作為一名只有小學四年級文化程度的半文盲,阿巴庫莫夫很早的時候就參軍了,他的人生閱歷很豐富,從事過很多職業,當然,做的最多的還是「特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