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唐家大人
默然掃視了前方跪下的清河鎮眾人一會,唐無稽的視線還是落到了周慶的身上,緩緩說道。
他畢竟年少,心性雖然強韌堅毅,心思也活絡,但在這些大事上見識難免不足。
「那個叫周慶的,從他在我們那裡打聽出那個老怪物是田家家主之後,他大概就明白田家完了,所以才鼓動那些鎮民一起造反。
呂寧伸手將這四枚光點接在手中,那是四顆晶瑩剔透,色彩各異的結晶,一股股濃郁的五行元氣正從其中散發出來。
不需要唐無稽命令,周慶已經開始連連揮手示意,幾個守衛從不遠處的房子里抬出一口薄皮棺材來,裏面雜亂堆放著枯枝似的斷肢殘骸,全是田不周昨天晚上殺人吸血后留下的。
他似乎連進鎮子的打算都沒有,身後有無數的紅色光點亮起,仔細看去那似乎是無數的散發著火焰的小蟲,這些火焰小蟲飛快地聚集而來,幾息之中在唐無稽的背後凝聚出一對火焰翅膀,然後他整個人便升空而起。
牌樓的另一邊,張宏正滿臉好奇地看著周慶那群人的忐忑緊張,還有鎮口道路上那條不倫不類的地毯和儀仗。
「還有,得先讓唐家大人不判我們是以下犯上,治我們的死罪。」
隨後他閉了閉眼,都不用翻看就將書冊收入懷中,眼神中的異狀也平復了下來。
呂寧和張宏正倒是有些意外。
周慶頗為煩躁地回瞪他一眼。
「嘿,這隻貓還真是有靈性啊,昨晚那般動蕩居然也毫髮無損。
「田家在這裏的所有資產我整理之後儘快送到西風城,那處靈石礦小人也會立刻著人開採……」「你都留著吧,以後不會再有田家了。」
「呵呵,這傢伙向來是這樣,有事就跑掉了,沒事就回來了。」
呂寧連忙上前一步,這種時候只有他來出面才行,他抱拳一躬身說道:「回稟大人,此事確鑿無誤。
「你放心。」
就在這時候,一個黑點忽然出現在遠處的森林上空,似乎是一隻大鳥,但這個黑點迅速地變大,顯然是朝清河鎮這邊靠攏過來,然後眼力好些的就能看出這居然是一個臨空飛行來的人影。
「嗷唔嗷唔~~」旁邊的肥貓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忽然轉身哀叫著跑了。
現在想聽到能值得浪費我這麼多力氣和時間的消息。」
咕嚕。
張宏正卻是笑了笑,一副早就習慣了的模樣。
周慶白了一眼,顯然也沒心情在這時候去計和圖書較。
雨停了,天亮了。
南宮家的大人固然仁厚,也不大可能為了我們三人來唐家問罪——他們能否知曉此事都還不一定呢。」
他的見識就比張宏正要廣博得多了。
周慶又磕起頭來,言語哽咽,涕淚縱橫,真是激動到了極點。
這景象這感受和等候在牌樓下的諸人的心情頗為契合,既有舒暢,又有恐懼,更多的是埋藏在下面的忐忑不安。
不過並不見得是感恩,而是因為他這壓上身家性命去賭的這一注贏了。
唐無稽也再不理會地上磕頭的周慶,走上前去將田霽抓在手裡,好像抓一個紙人一樣的輕鬆。
他敢造反,自然是有把握。」
周家也曾是我唐家的附屬,希望能再次從你這裏復興起來。」
唐無稽像是終於想起了一樣,轉過頭來看著呂寧張宏正三人,袖子輕輕一揮,四枚細小的光點就飛到了三人的面前停下。
「還請你們將此事的原委從頭到尾細細講給我聽一聽。
「不敢受大人稱讚,小人只是想著為唐家略獻微薄之力。」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跪著的其他人沒有出聲,但那齊齊松上一大口氣的響動還是能清晰感覺到。
「是唐無稽大人!」
「昨晚可是你說的,趁田霽和散修打起來我們殺了田不周報仇,唐家大人來了我們都是有功無過……」「反正總比等著被殺了滅口強。
「沒準這倒是個機會,田家反正都垮了。
他對我們這裏的事有定奪之權,要怎麼做一口就直接判了。
而犯上作亂,即便是南宮家來看也是罪大惡極。」
「那我們」張宏正皺眉。
周慶更煩躁了。
這個不惜以人為食來修鍊的老怪物終究還是死了,在被開膛破腹四肢盡斷的情況下也還支撐了不少時候,不過終究沒有支撐到等唐家人來審問他,現在只能像那些被他所糟蹋的屍體一樣,惡形惡狀地躺在一具薄皮棺材中。
呂寧在後面說道。
只要在律法範圍之內的刑律三神門就管不著。
然後周慶還又從懷中掏出一本書捲來,放在雙手間捧上說:「這是小人從田不周身上搜出的書籍,應該就是他所修鍊的邪法。」
昨晚張宏正離開之後這隻肥貓也跟著不知道去了哪裡,居然這時候又自己找了回來。
怕的就是來的只是他麾下的親隨,他們只能朝上面稟報,但我們又拿不出什麼好處來給他,田家宅子里搜刮空了和-圖-書也沒找出什麼東西來,到時候他覺得受了怠慢,在稟報中給我們下些爛葯……」「上面的大人都還好,最可惡的便是這些親隨狗腿,颳起地皮來當真是要人命!」
「所以我說在要找個機會搬到其他城去,這樣的窮地方混上一輩子能有什麼意思?」
周慶連磕幾個頭,語速極快地說道。
「你做得很好。」
這可是足足需要百枚靈石才能提煉出的一粒靈晶,只是這四粒靈晶,價值就不會比田不周曾經佔據的那一處靈石礦的價值低上多少。
「我兩個時辰里跋涉三千里。
周慶立刻又指揮守衛從不遠處的屋中抬出一張木板來,曾經的鎮守田霽正躺在上面,被張宏正撞得肋骨盡碎的胸口已經包紮了起來,他人雖然還睜著眼還有呼吸,但那雙眼睛中再沒有了絲毫生機,獃獃地看著上方,看起來只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氣而已。
周慶一聲低呼,然後就率先跪倒,其他人一看也連忙全都跪倒在泥濘的地面上,明明都是一身新換的衣裳,立刻全都沾滿了泥水。
「我怎麼知道!」
他轉向周慶說道:「至此之後,這清河鎮鎮守就由你來擔任了。
另一邊吊著半邊臂膀的獵戶薛老三有氣無力地說:「那急訊符鶴這麼多年就沒用過,唐家大人既然接到了,怎麼也應當親自來一趟吧?」
「你想多了。」
鐵胖子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惡狠狠地罵道,隨即他看到周慶的臉色,又連忙乾笑道:「我不是說你,哈哈。」
唐無稽的眼睛眯了起來。
唐無稽伸手凌空一抓,書冊立刻飛到了他手中,他只掃了掃封面,眼中的瞳孔就陡然縮了起來,只是面上的神色一直都保持著古井不波。
田霽大人已身受重傷。
「放心,只要你們都聽我的,就一定沒事。」
看著這四枚閃閃發亮的靈晶,張宏正的眼睛也忍不住地發亮。
傳訊符鶴是小人所發。」
「把田霽給我帶來。」
張宏正抬頭,這才愕然發現周慶,獵戶薛老三,鐵胖子等人都已經站了起來,愣愣地看著呂寧的手掌,吞口水的聲音匯合在一起就像是什麼巨獸的腹鳴。
「難說。」
唐無稽只是掃了這一人一屍一眼就不再多看,一看田霽那模樣就知道在這裡是審問不出什麼來的。
不過喘了幾口氣,他還是冷靜了點下來,想了想,頹然搖頭。
將目光轉向了張宏正三人,他也不須周慶https://www•hetubook.com.com介紹,就知道這三個看見他沒有下跪的必定是外來的散修。
有證據么?」
那靈石礦洞中至今還有田不周這數年來殘殺的數十具屍骸,這田家大宅中也有屍骸為證。」
「照理來說,西風城接到符鶴之後最大的可能是唐無稽大人親自前來,如果那樣便還好一點。
「嗯那我們豈不是也會很危險?
「我們三個幫人跑私貨的散修,在唐家人眼裡不過可以隨手碾死的螻蟻罷了。
還有上次在樹林中也是……」呂寧看了也是忍不住嘖嘖稱奇,他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也還沒見過這樣的小動物。
田家在此的一切權益也都歸你。
「至於三位南宮家的義士么」唐無稽的視線轉了過來,一直漠然的臉上露出了點笑容。
他明明身高近將近九尺,魁梧健壯,滿面鬍鬚,看起來似乎應該威武豪勇的類型,但偏偏整個人都瀰漫著一股陰沉陰冷的氣息,似乎一條藏身陰影中的大蛇。
「我又不是唐家大人,我怎麼知道?」
那傢伙留我們下來原來是沒安好心啊。」
張宏正嘖了一聲,看向那邊的周慶搖頭。
「多謝大人!多謝大人!我周慶絕不會負唐家大人所託!」
天空一片碧藍,幾縷白絲般的雲霧在上面點綴著,雨後的空氣透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清新,只是鎮外猶如一潭爛泥沼澤一樣的道路看起來讓人膈應,就算上面鋪上了一條拼湊起來的長長地毯,也只顯得不倫不類。
若真是將他們定為犯上作亂,肯定會將他們全數處死。」
聽完呂寧的講述,唐無稽又沉默了下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臉上的笑容已經不見了,重新又恢復了那面無表情的冷漠,張宏正也再沒有感覺到那種奇怪的惡寒。
唐無稽下令。
三位也要多加小心,江湖險惡人心難測,可不要辜負了我這一番美意啊。」
會不會判我們犯上作亂?」
他這樣的老江湖自然早把這些大家族的脾性摸得通透。
肥貓不知道從那裡鑽了出來,跳到了呂寧他們旁邊的石墩上。
呂寧卻好像什麼都沒感覺到一樣,恭恭敬敬地將之前的遭遇講述出來:「稟告大人,那是前晚大概入夜時分」他所講述的,和之前在田家大宅中張宏正對田霽講述的一般無二,都是如實地講述了他們如何偶遇田不周,如何發現那個靈石礦洞,如何在裏面設伏擊退了田不周,最後自然也都多了一個原https://www.hetubook.com.com本並不存在的平小志轉回去報訊的環節。
這個笑容是這位唐家大人來到這裏后露出的第一個表情,他嘴角上揚,眼睛微眯,明明是寒冰一樣的臉上終於顯露出了一些溫度,但不知為什麼,張宏正的後背忽然生出了一片雞皮疙瘩,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惡寒襲上了心頭。
張宏正朝著周慶的方向咧嘴瞪了一眼。
「相較於南宮家推崇的仁義禮儀,唐家的律法可要嚴苛得多了。
周慶又連連磕頭,咚咚的磕頭聲中好像都包涵了喜悅。
以你的修為,過去大概只能當個最低級的匠工,勉強能混個溫飽,住個一兩丈見方的小屋,其他喝酒吃肉什麼的就別想了」周慶倒是點了點頭,然後又淡淡補了一句。
赤袍大漢面無表情,聲音冷漠。
面對一位世家城主,他們這些散修只要不是死了,就算是雙腳都斷了也絕沒有坐著的份。
嗯了一聲,鐵胖子默然了半晌,又忍不住開口再問:「那你說會是唐家哪位大人來?」
呂寧和西望則是靠坐在旁邊不遠處的一個石墩上,西望左肩緊緊包裹著,面色慘白,雙目緊閉。
他話語聲一提,其中屬於上位者特有的威嚴和冷酷滾滾而來:「吾乃唐家西風城城主唐無稽,田不周殺人吸血可是你們親眼所見?
呂寧淡淡說道。
「大世家的基本律法都是三神門默許過的。
呂寧輕輕搖了搖頭,低聲淡淡說。
以周慶,鐵胖子,獵戶薛三和那些田家守衛為首的都站在前面,兩側還掛上了一些裝飾用的綵綢,後面則是一片黑壓壓的鎮民,每個人都穿著儘可能整潔的衣物,排著歪歪斜斜的陣容,靜靜地等候著唐家人的到來。
「有屍骸為證?」
你們一共有多少人,全都在這裏了么?」
「你都問了十幾遍了!閉嘴好好等著吧!」
周慶擠出個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來,和著他那有些慘白的臉色,看起來有些怪異。
不是嗎。」
呂寧合掌將這四枚靈晶握在手中,他的臉上卻絲毫沒有張宏正那樣的興奮,反而是一臉的凝重,似乎還有幾分隱隱的怒意。
「看起來這唐家的規矩要比南宮家的嚴厲不少。」
「殺人吸血來修鍊?」
「驚擾大人,小人死罪死罪。」
「這清河鎮在田家也許算得上重要,在唐家大人眼裡就是個破爛村子,唐無稽大人就算趕來,也只是守土有責罷了,真要說他看不看重這地方這整個鎮子和人口捆起來和*圖*書賣掉,說不定還值不上唐無稽大人修鍊幾個月的消耗……」「哎」鐵胖子搖頭,有氣無力地嘆氣,然後又掙起頭來。
不知什麼時候到頭的等待最是磨人,鐵胖子忍不住問周慶:「你說唐家大人會如何處置此事?
他們自然不會參与對田不周和田家大宅的搜刮,沒想到田不周身上還有攜帶有修鍊的功法,可惜周慶這時候捧在手裡,只能隱約辨別是用皮質定在一起的一卷薄薄的書冊,也看不清上面寫了些什麼。
張宏正三人倒沒有跟著下跪,他們本就不是唐家的領民,不過張宏正還是把西望給扶了起來,西望也睜開眼睛自己勉力站好。
話語說完,唐無稽遠去的身影也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喵嗚~!」
只是大城裡居大不易,米面菜蔬居所出行都比我們這些破爛小鎮高上幾十倍不用說,每年還要交數十靈石的房租。
「對了。」
「嘿,這唐家大人出手還是真闊綽。」
「你你可莫要嚇我們……」鐵胖子的臉色頓時青了。
周慶跪著往前挪了挪,抬頭說:「大人容稟,小人是鎮守田霽的親隨周慶。
「田家族長田不周暗中殺人吸血修鍊,喪盡天良,這數年來已有數十人口被他所殺,此事被幾位來自南宮領的散修義士撞破,田不周和田霽大人意圖殺人滅口,還要盡屠鎮中人口來療傷,小人不得不糾集鎮民將之擒殺,同時發出符鶴傳訊給大人,求唐家大人來替我們主持公道。」
默然了半晌,周慶扯動嘴皮,慢慢吐出兩個字來,臉上是種木然的苦笑。
雖然這次他們能順利脫險,也多虧了這傢伙放出傳訊符鶴,鼓動鎮民去圍殺田不周,但對這種人張宏正本能地就不喜歡。
一同抬出來的還有田不周的屍身。
赤袍大漢的眉頭皺起,眼中的陰冷凌厲陡然增添了十倍。
「這四枚靈晶就送給三位南宮家的義士當作謝禮。
「幸好我們是南宮領的人,唐家的人不能隨意處置我們吧。」
他在田家當了半輩子的僕役,這些世家的大人們會怎麼反應,他肯定比我們清楚。
這個人影來得極快,居然不輸真正的飛鳥,不過是十來息之後就從一個黑點成為了一個一身赤袍的大漢,大漢的背後是一對火焰形成的翅膀,托著他的身形一路飛來。
飛到牌樓錢,赤袍大漢身後的火焰翅膀消散,身形落到地毯末端的矮桌上,俯瞰著鎮口跪著的一片黑壓壓的人頭,開口問:「田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