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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哭著嘶喊道，正要再灌自己一瓶酒，卻猛地被人揪住領子提了起來！

想起往事，鯊達奧就不禁想起當初那個鍾靈毓秀的少年，再看看面前這個胖到至少有兩百多斤的好友，不禁又搖搖頭，暗想：時間可真是一把殺豬刀啊！硬生生把一個人，變成了一頭……咳咳。

鯊達奧那時候是一個剛加入第二層武鬥部的新人，負責的就是跟著前輩抓捕這些偷渡客，然後封掉他們的偷渡路線。一次，他在跟蹤目標的時候，發現一個鬍子拉碴的邋遢男人拽著一個身材瘦弱的少年從地下管道里爬了出來。

鯊達奧對此早就看不慣了，但他一個人，也無法跟整個硫卡司嶴的規則抗衡。但此時，少年還沒有被賣進那種地方，沒有被印上終身都難以磨滅的印記，如果能獲救，他還是一個自由人。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就這麼拖延了下來。到現在……我更不敢說……不敢說我就是木哲，是那個讓她失望的兒子……是那個任性的離家出走、把她一個人扔下的兒子……」

「你知道嗎？鯊達奧……我聽他們說，那些年裡我媽找我找得瘋了……她一整夜一整夜地在街上徘徊，嘴裏一直喊著我的名字……如果不是後來……後來那個人出現了，她可能就那麼孤零零地死在街上，連個收屍送終的人都沒有……」

「你說……我還能叫她媽媽嗎？我配嗎？我不配！！我特么的不配https://m.hetubook.com.com啊！」

容遠轉身看著他，淺褐的眼瞳在夜色中反射著燈光，顯得剔透而澄澈。

「留下來，活下去。」

「那個團長坦誠說他們只是隨便開個玩笑，根本沒打算招人，更不用說還是個什麼都不懂的毛孩子，其他人也都在嘲笑我。」

那少年現在就算是渾身上下又臟又臭、一張臉青青紫紫，但還是能看出他眉眼昳麗，俊秀異常。第二層做得就是皮肉生意，男女皆有。像他這樣年紀、這樣長相的少年，恰恰是最受歡迎的。

「白痴！你以為你媽會介意你穿什麼衣裳有沒有喝酒嗎？你就是頂著一坨屎回去，她也只會高興你終於回家了！」

聽到這裏，鯊達奧忍不住搖搖頭。儘管知道那是自己好友過去的經歷，但還是覺得那個小子真是欠揍。

他們兩人之間誰欠誰，早就已經說不清了。不過朋友之間，又何必分得那麼清楚呢？

站在他後面的阿爾法一愣：「……主人？」

怒氣伴著酒氣熏在木哲臉上，木哲暈暈乎乎地看著他。等到鯊達奧付了飯錢，拖著木哲徑直走向木特爾家中。木哲大驚，慌亂掙扎，卻被鯊達奧無情地鎮壓下來。他又懇求說要回去換件乾淨的衣服收拾一下，醒了酒再來，結果也被鯊達奧冷酷拒絕了。

混濁的眼淚低落在酒杯里，方臉的中年男人哭得並不好看，面孔扭曲，有些猙獰，但卻傷心至和_圖_書極。

連通訊手環都沒有的木哲是貨真價實的黑戶，很多地方他都不能去，很多工作都做不了。剛開始的時候他只能去撿垃圾、賣廢品、干一些沒有人願意乾的苦活和臟活，晚上連個正經的睡覺地方都沒有，很多個夜晚他都是蜷縮在巷道深處的垃圾箱後面才敢睡覺，還經常因為各種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挨打。可想而知那種生活對一個素來嬌生慣養的少年來說有多麼煎熬，但他哪怕是自己喝涼水吃撿來的剩飯，也一定要買效果好的傷葯給鯊達奧送去。

「那時，我媽管我管得嚴，我怕她不同意，就留下一封信，自己跑了。怕在離開之前他們會利用通訊手環的定位裝置找到我，連手環都被我砸了。」

鯊達奧把他拉到自己跟前，怒聲道：「蠢貨！配不配不是你說了算！你以為你媽天天坐在你那小麵館對面吃飯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多看你一眼！你不趕緊跑過去跪在她面前道歉認錯，居然還在糾結這些有的沒的！走！我現在就帶你去見她！問問她還認不認你這個兒子！」

阿爾法愣住許久后，終於單膝跪地道：「……是。」

半斤……或者說木哲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氣喝了大半，苦笑。

愣了一陣后，鯊達奧又聽木哲抱著酒瓶說：「……到後來，我就不敢回去了……我不敢面對她……不敢看見她失望又傷心的眼睛……更怕我回去的時候……她已經不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了。」

聲嘶力竭的哭聲中，彷彿把多年的等待、痛苦、絕望、思念都一起宣洩了出來，回蕩在寂靜的夜空中。

遠遠地看著那背了光、相擁著的身影，容遠眉眼舒展，眼中流露出溫柔的眷戀。

鯊達奧的咆哮聲一條街的人都能聽見：

年輕時的鯊達奧也是一樣的熱血。他根本沒有顧及前輩們跟他反覆告誡的各種潛規則，不假思索地就衝去救人。結果在搏鬥中他失手殺了那流浪漢，又因為此舉惹惱了第二層武鬥部的高層，沒有人願意保他，最後被判刑，又被送到第一層的競技場廝殺。一步一步，從最底層的罪犯變成了競技場的明星。

「當年我之所以離家出走，是因為有一支冒險團承諾說可以帶我去星際闖蕩。其實對方只是聊得興起胡說八道戲弄我罷了，但我……我那時候年齡小，一直都在學校里讀書，也沒什麼閱歷，居然信以為真，孤注一擲地決定要跟他們離開。」

等到那兩人哭了許久，終於站起來，相互扶持著走回屋裡，容遠忽然道：「阿爾法，你也留下來吧。」

鯊達奧乾咳兩聲，又問：「那後來呢？你怎麼一直都沒回去？」

雖然鯊達奧最早是因為救了木哲才淪落到競技場，但以他的性子，沒有木哲，也會因為別的原因陷入到這種境地中。可是如果沒有木哲，或許他也早就已經死了。

貓有貓道、鼠有鼠道。硫卡司嶴上生活在最www.hetubook.com.com底層的一群人雖然付不起來往各層的通行費，但卻開掘出了一條屬於他們的偷渡線路。其實就是利用樓層間的下水道、通風管道、散熱管道等等空隙，有時甚至還要換上簡陋的太空服從飛船外面爬過去，不僅曲折複雜，稍有不慎還有生命危險。

「我背著行禮，去找到那個冒險團，說要跟他們一起走。結果……結果你知道嗎？他們全都笑瘋了。」

木哲被鯊達奧一路壓到木特爾家中。敲開門，木哲竟然真的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木特爾狠狠拍打了他幾下，然後跪下來抱著他放聲痛哭起來。

「剛開始是抹不開面子，怕就這麼灰溜溜地回去以後大家會笑話我。」木哲醉醺醺地說：「而且……你救了我，卻淪落到競技場里，我欠了你的，不能不還。」

鯊達奧點點頭，不禁想起了當初第一次見到木哲的時候。

鯊達奧舉著酒杯的手一下子就頓住了。

「哪怕是……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最早的時候，鯊達奧其實是看不上木哲的。覺得他軟弱、膽小、經常哭，也沒什麼本事，不像個男人。但後來能走出監獄以後，他才知道有這麼一個朋友是多麼幸運。

「於是我就撲上去跟他們打架了，當然沒打過，反而被狠狠揍了一頓。躺在大街上等死的時候，一個流浪漢救了我。我本來以為他是個好人，還想著等回家以後，要想辦法報答他，沒想到……他竟然是想把我賣到第二層！後來的和圖書事，你也知道了。」

藏在暗處的鯊達奧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跟他一樣以罪犯之身被送進競技場的人大多數都很快就死了，直接死在場上的人倒是不多，但大多數都會在賽后死於傷病。而他靠著木哲那從不間斷的支援，最終還是磕磕絆絆地熬了過來。

少年又哭又喊，拳打腳踢，但他的反抗對邋遢男人來說就跟貓兒在抓一樣。男人一巴掌下去，打得少年半張臉又紅又腫。他去咬那人的手臂，卻被對方扔到地上踹了兩腳，少年頓時捂著肚子蜷成一團，疼得叫都叫不出來。

「如果她問我，這些年你在哪兒？你離得這麼近，為什麼不來看看我……為什麼連個通訊都不打……我該怎麼說？」

如今的木哲已經可以從容地講述這些往事，但當年那個初出茅廬、不懂人情世故、但自尊心比天還高的少年差點兒氣瘋了。眾人的每一聲鬨笑，對他來說都好像刀子刮在臉上一樣。

收攤以後，木哲和鯊達奧一起在街邊的烤肉店外吃飯。酒過三巡，鯊達奧忍不住問起了木特爾的事。這件事也半斤的心裏憋了很久，此時藉著酒意，便醉眼朦朧地說了起來。

剛開始到競技場的時候，他除了個子高大一點以外沒什麼優勢，連力氣都比不過人家。每次上場都是被打得半死再抬回來，然後打扮得像個乞丐一樣的木哲就會哭哭啼啼地到監獄來看他，給他送來吃的、喝的、傷葯、競技場的情報，還有各種格鬥訓練的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