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併案偵破
第三章 軟弱的後果
侯大利道:「你參加過趙代軍案件的偵辦?」
2004年6月5~9日 唐輝住湖州大酒店
盧克英站在勘查踏板上,蹲下身,指著黑褐色的痕迹道:「當年趙代軍躺在此處,頭部就擱在那攤血跡之上。他的頭部被敲了好多下,怎麼說呢,就像是被敲破的西瓜。」
侯大利道:「兇手具備一定的反偵查經驗。」
趙代勇這才回答道:「幾年前的事。」
唐輝望著神情堅定的楊梅,將其拉到懷裡,道:「你真是傻得有鹽有味。」
楊梅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起來,道:「這事在派出所有記錄,你們比我更清楚,何必來問我?」
7月24日晚,衛生間,楊梅用挑剔的目光審視著鏡中人,彷彿鏡中人和自己沒有任何關係,只是路人。
「我是實話實說,確實忘記了以前的很多事情,我不能亂說,否則就是誤導。」楊梅偏了偏頭,目光注視著校園內的文化牆。文化牆上有很多幼兒園學生的圖畫作品,幼稚,充滿童真,這與醜陋的現實社會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楊梅道:「有一件往事,我一直憋在心裏,從來沒有談過。你提起過話頭,我也根本不想接。今天我想談以前的事。幾年前,也就是2004年的4月1日,我們見面之後,你沒有回陽州,而是留在湖州,還跟在我身後,是不是?」
楊梅心如死灰,拉過毯子,蓋住身體,蜷縮在床上。
秦東江依照時間線索畫了一張表格后,道:「我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唐輝出現在湖州對趙代軍來說就是災星的到來,唐輝在4月1日來到湖州,5月離開。趙代軍的計程車是4月17日出的車禍。6月5日,唐輝再到湖州,6月8日,趙代軍嫖娼被抓。我們得找一找抓嫖娼的派出所,他們是怎麼得到嫖娼信息的。唐輝7月7日來到湖州,7月8日,趙代軍遇害,也就是說,趙代軍遇害之時,唐輝也在湖州。你們覺得這兩者之間有沒有聯繫?」
江克揚打開小型攝影機,道:「楊園長,我們談話需要錄像,可以嗎?」
「你這個傻女人,現在什麼時代了,還滿腦子封建思想。你知道嗎?我恨你。」
戴志又敲桌子,道:「你們少說兩句沒用的。」
周成鋼道:「省公安廳專案組水平確實高,第一次與楊梅接觸就有意外收穫。我既高興,又覺得慚愧。」
這是楊梅第一次在偵查員面前流露出感情。吳雪扯了一張紙巾,遞給楊梅。楊梅沒有接紙巾,走出門,在衛生間擦去眼角的淚水。
盧克英道:「案發以後,趙代軍的妻子楊梅帶著女兒離開,再沒有回來過,什麼東西都沒有帶。她們非常配合我們的工作,最大程度保護了現場。」
楊梅的父親和母親都是小學老師,為人相當保守,楊梅根本不敢想象他們收到自己的裸|照會是什麼狀態。男朋友唐輝在約會之時曾經提出過進一步要求,被楊梅強忍著慾望拒絕了,她是真心想把第一次留到結婚後。如今,自己已不是處女之身,一切都完了。
吳雪拍手笑道:「我最饞冷吃兔,湖州菜的牛肝又鮮又嫩,每次都覺得沒吃夠,就是肚子不夠裝,臉上還要長痘。」
周成鋼道:「根據省公安廳偵辦命案積案的要求,我們成立了以姜支隊為組長的專門班子,配合專案二組。調查唐輝的事情,就交給姜支隊吧!」
另一件倒霉事是趙代軍嫖娼被抓。趙代軍本有嫖娼惡習,計程車出事後他心情煩悶,流連於風月場所。他嫖娼被派出所抓獲以後,除了罰款外,還被拘留。
侯大利蹲在沙發邊,仔細看血液痕迹,用相機拍下血跡形狀。
盧克英道:「新消息倒是沒有,這三位是來自省刑警總隊的偵查員,他們負責偵辦趙代軍遇害案。」
湖州刑警支隊參加跟蹤的探長彙報以後,副支隊長姜青賢詳細介紹了湖州系列殺人案的偵辦情況。
兩個人這些年交往之時,歷來都是唐輝主動給楊梅打電話,楊梅極少主動給唐輝打電話。接到楊梅的電話,唐輝感覺意外,高興地道:「好,我馬上到湖州來。」
趙代勇道:「嗯,當時我跟盧隊說過這事。我哥出事前不久,他提起過這事,還罵了楊梅,說她是賤貨,偷男人被當街撞見。我那時和我哥輪流開計程車,關係處得還行。我哥罵罵咧咧的,我還勸了他幾句,說自己屁股都不幹凈,有什麼資格罵楊梅。平心而論,楊梅還是挺不錯的,是個好女人。」
提起自家的傷心事,趙代勇頓時激動起來,道:「我開夜車,剛送完客人,從岔路出來。一輛車速度快得很,對準我的車就衝過來,我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撞翻了。我不想罵公安的人是吃乾飯的,但是,確實是吃乾飯的。肇事車跑了,你們抓不到,我哥被殺了,你們也抓不到。」
江克揚道:「你哥跟你說這事時,是春天,還是夏天?」
從結婚到生孩子期間,趙代軍還算是正常男人。楊梅出月子的第三天,與婆婆有了口角。趙代軍喝完酒回家,聽說此事,不由分說對準楊梅劈頭蓋臉地就是一陣拳腳。楊梅的父母都是小學老師,家教雖嚴,卻是以說服教育為主,家庭成員之間從來沒有使用暴力的情況。楊梅被打得徹底蒙掉,躺在地上,半個多小時后,她聽到女兒飢餓的哭聲后才爬起來。
楊梅警惕起來,道:「剛才說是訪問,為什麼要錄像?」
40歲出頭,對現在的女人來說仍然是花一般的年齡,只是這花稍稍資深一些,必須得藉助化妝品才能保持青春和美貌。這是自然規律,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卸妝后,楊梅放下盤起的頭髮,幼兒園園長變成了稍有些慵懶的女子。她用手拉緊皮膚,抹平皺褶,讓鏡中人盡量接近最初與唐輝相戀時的狀態。
趙代軍經營的計程車在夜間出了車禍,計程車從支路開出來之時,與一輛高速行駛的皮卡車相撞,計程車翻滾數圈,完全報廢。趙代勇僥倖逃脫,奇迹般地只受了輕傷。此次交通事故后,皮卡車肇事逃逸。出事地點恰好沒有監控,交警根據視頻以及地面痕迹判斷,皮卡車和計程車的速度都快,皮卡車在主路行駛,計程車在支路行駛,計程車的責任更大。只不過皮卡車肇事逃逸,將要承擔更大的責任。
摸到白色連衣裙上的液體,又用手電筒看了看楊梅,計程車司機驚訝地道:「現在的大學生還有處女?這真是見了鬼。」他猶豫了一會兒,將失去知覺的女大學生抱進車裡,然後開回家。20世紀90年代初期,計程車司機屬於高薪職業,其收入遠高於普通的工薪階層,一個相貌普通的駕駛員都能找到姿色不錯的女友。
侯大利沒有放棄自己的想法,也沒有試圖說服戴志,道:「這個血滴確實存在變數,無法深入,那就暫且將其擱置,回到視頻中來。我們首先分析楊梅說話的神情,吳雪和江克揚在這方面都是強項,你們兩人先談。」
楊梅沒有說話,無聲地抽泣。
從高速路口下道,陽州城閃爍著亮光出現在楊梅眼前。楊梅離開山南師範大學以後,很少來陽州,從車窗朝外望去,陽州變成了完全陌生的城市,往日熟悉的街道蕩然無存,到處是鋼鐵和燈光組成的怪獸。想起與唐輝在省城度過的甜蜜日子,她感到恍若隔世。
秦東江笑道:「你這是鸚鵡學舌,吳雪只用了『廢話』這兩個字,很有力。你用了『老秦說的完全是廢話』九個字,字數增加,力度明顯小一些。」
「結婚戒指雖然是金的,但是款式老,重量輕,在市面上價格不高,這或許是楊梅沒有帶走的原因。」樊勇說出這個理由以後,也覺得牽強,用手撓了撓頭。
侯大利道:「沙發套的那一塊鼻血印跡,不像滴落,而是飛濺上去的。在現場我就發現了這一點,心裏有疑惑,所以我要和楊梅見面,看一看她本人的狀況。趙代軍曾經和趙代勇、趙代利的老公都在家裡干過架,是不是也和楊梅干過架,生出了積怨。家庭內部原因導致殺人,有沒有這種可能性?」
天亮以後,剛過七點,一輛山D牌照的汽車從西門出來,徑直前往高速路口。一個半小時后,汽車停在距離幼兒園約有一千米的街道上,楊梅步行回到幼兒園。
此事後,楊梅要求離婚。趙代軍以女兒為要挾,詛咒發誓說是最後一次動手。但是詛咒發誓于趙代軍就如放屁一樣,喝酒以後動手打人更是家常便飯。
幼兒園園長辦公室,楊梅檢查了明天的工作計劃,增加了一個培養幼兒行為習慣的小方案,放下筆,準備離開時,電話聲響起。
「我知道你恨我。當時我是真怕。」
這輛隨手招來的計程車徹底改變了楊梅的命運。計程車經過城郊的湖州市第二小學以後,沒有停下來,而是加快速度朝郊區開去。楊梅嚇傻了,反覆哀求師傅停車。計程車狂奔之後,停在一處偏僻的河邊。計程車司機將瑟瑟發抖的楊梅拉下計程車,撕掉楊梅的白色連衣裙,在河邊強|奸了這位即將畢業的女大學生。
1993年,楊梅大學生涯接近尾聲,即將分配工作。在1997年擴招之前,大學還統一分配工作,作為山南師範大學幼師專業的畢業生,不出意外她將被分到某個幼兒園工作。
這是楊梅最不願意回答的問題。這些年,那一日的情景就是噩夢的主角,隔三岔五就會不請自來。雖然家暴愈演愈烈,可是家暴對於她的傷害遠遜於那一日留下的創傷。她用手蒙住眼睛,兩行淚水順著指縫往下流。過了良久,她仍然用手蒙住臉,道:「那一天,我們在一起吃過晚飯,然後你送我上了開往湖州的車。你勸我第二天回家。我爸要外出培訓,至少得半個月,我急著想要早點徵得父親同意,所以連夜回來。我晚上九點回到湖州,乘坐計程車時被司機強|奸,還被拍了裸|照,這就是我背叛你的原因。計程車司機就是趙代軍。」
江克揚把視頻調到吳雪遞水的片段。
與楊梅www.hetubook.com.com取得聯繫以後,江克揚又給盧克英打了電話。幾分鐘以後,盧克英出現在幼兒園門前。
侯大利道:「如果當時沙發套上有衣物或者其他物品遮擋,只留下一滴拋灑狀血跡是有可能的,其他血滴會留在另外的物品上。這處小血滴出現在沙發套接近靠背的地方,走動中滴落,不會在這個位置。」
打開防盜門,血腥味和霉味混雜的難聞味道撲面而來。室內陳設保持著六年前的原貌。時間在房間物品上留下了無處不在的陳舊感。地板上留下了勘查踏板,以方便進出。時間過去六年,原本就陳舊的勘查踏板更顯滄桑。
在犯罪現場中,隨著人體的頭部甩動、肢體擺動或者沾血器械的揮動,血液會飛落在載體上,形成與運動軌跡、幅度相對應的拋灑狀血跡。典型拋灑狀血跡多呈點狀弧形分佈,起點多為圓形,形狀之後逐漸變為橢圓形。
至此,楊梅昨天晚上離開湖州前往陽州,並且住在什麼地方,這些信息湖州刑警支隊偵查員已經完全掌握。
楊梅道:「趙代軍跑貨車,花銷大,平時在家中放了一筆錢,有時候好幾千元,有時候有一萬元,主要是為了應急。」
唐輝坐在她身邊,道:「你今天主動找我,肯定有事,而且有急事。說吧,我如今心理強大,什麼都能承受。」
案情分析會結束,專案二組回到賓館小會議室。
第二種是較為穩定的遊離,體現出人內心的厭煩情緒。某個人內心深處不願意和另一方接觸,對眼前談話失去興趣,暫時又不能走開,便會在應對談話之時,轉移目光,偏向一邊。
侯大利記下了趙代勇的詳細情況。
楊梅摘了一顆葡萄,放在嘴裏,輕輕咬了咬,不想再吃第二顆,道:「我沒有食慾,吃什麼東西都沒有味道。」她此刻想起省公安廳警察的模樣,內心對唐輝的擔憂如野草一般瘋長。
秦東江道:「大利,我認為姜支隊言之有理,迷|葯從何而來?為什麼第二起、第三起未破的殺人案中也有迷|葯?這是串併案的原因,也是我們必須解決的問題。」
樊勇道:「你別用這些文縐縐的詞,六年過去了,楊梅成了園長,這是中年發福。」
讀高中之時,楊梅出於熱愛,毅然選擇了幼師專業。高中班主任認為憑著楊梅的優秀成績,她應該能讀更好的學校,有著更好的前程,力勸其不要報幼師專業。她婉拒了班主任的提議,堅持填報了山南師範大學的幼師專業。
江克揚道:「麻煩你仔細想一想,具體是哪一年,是你哥出事那一年嗎?」
戴志道:「我不這樣看,報復殺人的可能性更大。」
侯大利、戴志、張劍波、盧克英戴上口罩、頭套和手套,第一批進入現場。
楊梅一字一頓地道:「我是殘破的、被侮辱過的、不再漂亮的,沒有資格和你在一起。」
補充這些情節以後,案件就應該能夠完整。侯大利知道事情不會如此簡單,湖州刑警支隊同江州刑警支隊一樣,集中了精兵強將偵辦此案。他們沒有破的案子,一定有破不了的原因。
侯大利看過現場照片,案發現場細節已經完全印在腦中。來到現場之後,腦中原本就有的細節更加鮮活和生動起來,道:「趙代軍赤身裸體躺在地上,衣服放在沙發角落。死者大小便失禁,下體被燒過,烏黑烏黑的。我注意到一個細節,趙代軍家的客廳擺放著布沙發,沙發上配有沙發套。沙發套亂七八糟的,結合趙代軍赤身的情形,我覺得他之前應該在沙發上發生過什麼事情。」
聽到兩個人又在鬥嘴,侯大利沒來由地想起了105專案組,師父李大嘴也常和樊勇鬥嘴,如今簡直是當年的翻版。想到師父李大嘴,侯大利不禁黯然。
侯大利思緒全在案子中,在小本子上記下了江克揚提出來的苦相,以及吳雪提出來的「特殊的事情」,然後道:「老克,再放一遍視頻。大家再看一看,除了表情外,還有什麼值得一說的事。」
趙代勇瞟了江克揚一眼,道:「你是誰啊?」
唐輝道:「我後來確實回陽州了。」
江克揚道:「如果是楊梅,她從什麼渠道拿到的迷|葯?另外兩件案子與此案的相似性又如何解釋?」
盧克英慢條斯理地拿出一包煙,遞了一支給趙代勇,道:「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嫂子在外面有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是什麼情況?」
首先,支隊一名探長介紹了監控楊梅所得到的情況:「根據專案二組領導安排,三支隊安排了四名偵查員對楊梅進行了跟蹤,並拍攝了整個行蹤。昨夜,侯組長一行離開幼兒園不久,楊梅乘坐一輛山D牌照的汽車來到陽州,汽車開進了一處名為維也納的別墅區,她後來住進了C區12幢5號。當夜,楊梅住在此別墅,第二天,楊梅仍然乘坐山D牌照的汽車回到住的地方。據查,山D牌照的汽車屬於騰飛公司,C區12幢5號的業主叫唐輝,是騰飛公司的董事長。」
楊梅站在園門外,一臉平靜地看著眼前的警察,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來到辦公室以後,她關上辦公室的房門,道:「盧隊,案件有新消息嗎?」
這是一句實話,也讓湖州刑警支隊參會的偵查員感到尷尬。
「不,我到陽州找你。」楊梅想著幾個偵查員的模樣,格外焦慮。
趙代勇用力彈走香煙,道:「你們懷疑楊梅?那你們肯定搞錯了。我哥說是當街撞見,其實就是楊梅和一個男人走在街上。如果真要是摟摟抱抱,按照我哥的醋勁,絕對要當場發作。雖然趙代軍是我哥,我還是要說句公道話,楊梅不會殺人,她這人膽小,平時殺雞都不敢。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楊梅帶著侄女回娘家去了。我哥出事,她得到消息才趕回來。」
楊梅意識到晚上肯定要承受趙代軍的暴力,並且有了心理準備。但是,趙代軍當天的暴力行徑還是超出了楊梅的預料。半夜,酒氣熏天的趙代軍,對她拳打腳踢,毫不留情,手邊挨著什麼東西,拿起就砸。楊梅如破麻袋一樣倒在地上,在外人面前的美麗和氣質蕩然無存,她張大了嘴,如缺水的魚。
隔壁的女兒聽到母親的叫聲,拚命敲門。
目光遊離分為多種情況,比較主要的有兩種。
盧克英道:「早就不是盧隊了,我已經從一線退下來好幾年了。我還有三年就退休,用這幾年時間發揮點作用,盡量保護好現場。」
侯大利語氣平和地道:「我沒有否認迷|葯這條線,也沒有否認三起案件中存在的串併案條件。但是,這條線已經被支隊查透,短時間沒法深入,如果在迷|葯上繼續用力,結局依然如此。」
秦東江、樊勇一路吵嚷著來到小會議室。
唐輝通過楊梅的大學同學找到了楊梅的手機號。來到幼兒園門前,他近鄉情更怯,思慮良久,終於打通了楊梅的電話。
兩人一起吃了晚飯,席間,楊梅看著眼前依然英俊卻更為深沉的男人,想起習慣朝自己揮動拳頭的趙代軍,數度哽咽。出於強烈的自尊心,她沒有講述自己的坎坷遭遇,只是反覆說對不起唐輝,請求這位痴情男人忘記自己,永遠不要再見面。
吳雪道:「廢話,趙代軍因嫖娼被抓,夫妻倆關係好那才有鬼。關係不好並不是殺人的理由,有些女人會忍著,有些女人會離婚,激烈到殺人的地步,那必然有特殊的事情發生。」
從餐廳出來,唐輝堅持送楊梅回家。在路上,趙代軍開著計程車從兩人身邊經過,來了一個急剎,輪胎與公路摩擦,發出刺耳的尖叫聲。隨即,計程車停了下來。幾秒后,計程車又啟動了。
在這幅畫面里,還有許多不清楚的情節:第一,兇手火燒趙代軍下體是為了錢財還是為了泄憤?被燒是在生前還是死後?第二,在兇手進入趙家之前,還發生了什麼事?第三,兇手應該了解趙代軍的家庭情況,是失足女,還是其情婦?
在急診室,接診醫生見楊梅傷情嚴重,立刻讓護士備好擔架,推進治療室進行治療。楊梅的頭腦開始模糊,躺在擔架被推向治療室時,隱約記得有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出現在眼前。她認出這是唐輝后,渾身顫抖,雙手抓住擔架,緊閉雙眼。
侯大利問道:「趙代軍長期跑貨車,曾經因為嫖娼被派出所處理過,你知道這件事情嗎?」
姜青賢道:「湖州三起殺人案皆與迷|葯有關,這是一個重要特徵。楊梅作為幼兒園老師,基本不與社會人接觸,沒有接觸迷|葯的條件。我們查透了湖州迷|葯地下銷售網路,與楊梅沒有任何關係。新冒出來的唐輝和湖州迷|葯銷售網路也沒有關係,這一點我們已經捋得很清楚。我個人還是堅持認為三起殺人案有串並偵查的條件,不是獨立的案件,還得從迷|葯和失足女入手。」
江克揚調出電腦里的現場勘查照片,放大后血跡仍然非常清晰。侯大利指著血跡尾部,道:「這是沙發套上的一小滴血跡,尾部清晰,這是拋灑狀血跡的特徵。在原來的現場勘查中,沒有明確提出這一小滴血跡形成的原因。」
唐輝指著眼前的女人,再也忍不住怒火,大聲斥責道:「你怎麼還是這種想法?那一頁已經翻篇,你跟我到省城,重新開始生活,徹底忘記過去。」
遇到殺人案,懷疑身邊的人,這是不少偵查員的第一反應。侯大利剛剛偵辦了邱宏兵殺妻案,面對在家遇害的趙代軍,沒有按照湖州刑警支隊的偵查方向思考問題,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趙代軍的身邊人。
2004年4月,在廣州闖出一片天地的唐輝來到湖州,找到楊梅。儘管唐輝事業有成,可是楊梅的背叛仍然如一根刺,深深地扎在他的內心深處。這些年來,唐輝逐漸冷靜下來,意識到楊梅回到家鄉后肯定遭遇了什麼事,必須見一面,否則無法解開自己心中的疑惑。
侯大利沒有急於下結論,與江克揚、吳雪一起來到紅星幼兒園,準備觀察楊梅。侯大利來自基層刑偵單位,習慣親力親為,擔任專案二組組長以hetubook.com.com來,不習慣把觀察楊梅的任務交給湖州偵查員,別人眼中得來終覺淺,親眼瞧一瞧,心中才有數。
侯大利道:「案發之日,另外兩件案子還沒有發生。我們就可以暫時拋開後面兩個案子,純粹從這個案子出發,重建現場。」
吳雪站在越野車門口,問道:「大利,你懷疑楊梅?」
聽到「趙代軍」三個字,楊梅肩膀微微縮了縮,矜持地朝三個年輕人點了點頭,道:「你們請坐,我給你們倒水。抱歉,我平時不喝茶,這裏沒有茶葉。」
這一次暴力事件,是趙代軍走下坡路的開始,之後倒霉事一件接一件。
楊梅再次強調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永遠都和你在一起。這一次,我不再膽小,你要相信我。我們馬上結婚,你願意嗎?」
第三件倒霉事是趙代軍經營的貨車因為超高超載時常被交警和路政部門處罰,罰得他叫苦連天,不僅沒有賺錢,還虧了許多。
樊勇不停地搖頭,道:「從調查記錄來看,趙代軍家裡有一萬元現金,是為出車跑貨備用的錢。這筆錢不知所終,應該是被兇手取走了。燒下身也許是逼問錢財,不一定是報復和泄憤。」
侯大利繼續問道:「你有流鼻血的毛病嗎?」
江克揚道:「在整個談話過程中,楊梅沒有顯示出破案的急切心理。我注意到在談到流鼻血之時,楊梅似乎受到刺|激,落淚就在這一刻。還有一次情緒激動是因為談到趙代軍嫖娼。但是,楊梅對於趙代軍之死並沒有表現得傷心。我看過楊梅在卷宗里的照片,照片中的女人頭髮枯黃,面部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苦相。這種苦相可以意會,但是無法準確描述。這一次與楊梅直接接觸,我發現楊梅雖然不愛說話,也沒有多少笑意,對我們還有戒心。但是,她以前那種苦相卻消失了,下巴和身材明顯比以前更圓潤。」
第一批人現場勘查結束后,吳雪、江克揚、樊勇、秦東江等人戴上口罩、手套和帽子,進入房間,實地查看兇案現場。
侯大利道:「楊園長,趙代軍在家裡排行老大,還有一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我想問一問他弟弟和妹妹的具體情況,他們與趙代軍的關係如何?」
盧克英補充道:「趙代軍有嫖娼的惡習,所以我們懷疑他趁著妻女在娘家,約了失足婦女到家裡。死者身體上有瘀青,下體還被燒過,我們認為這是兇手逼問錢財所致。如果不是逼問錢財,燒下體便是多餘動作。」
趙代軍這才給楊梅穿上衣服,然後惡狠狠地警告她:「你敢跟其他人說,我就殺你全家。」楊梅渾身顫抖,道:「我要去醫院。」趙代軍道:「賤人,裝死。」楊梅渾身無力地躺倒在地,喘著粗氣,道:「我手臂斷了,要去醫院,求求你。」趙代軍踩著楊梅的臉,道:「敢亂說,我殺你全家。」
侯大利陷入沉思,沒有回答秦東江。
支隊長周成鋼道:「以前確實沒有出現過。若不是侯組長交代,我們會錯過這條線索。你當時怎麼料到楊梅會有行動?」
侯大利道:「這隻是萬里長征的第一步,甚至第一步都算不上,唐輝到底是什麼情況,是否與案子有關,完全是個未知數。」
侯大利望著兩位比自己年長的支隊領導,繼續道:「趙代軍案中,楊梅有不少疑點,應該把這些疑點查清楚。按照我們的行話,排除也是進展。既然唐輝冒了頭,請湖州刑警支隊立即調查唐輝的情況。」
江克揚很有與底層打交道的經驗,來之前又做過預案,便接過趙代勇的話,道:「老趙,你是什麼時候聽你哥說起過這事的?」
吳雪端著一杯咖啡來到會議室。咖啡的香味在香煙的味道中左衝右突,終於打破了煙味的絕對控制。
開朗是六支隊的總體風格,細微處又各有不同,張小天豪爽,吳雪活潑。這種開朗的風格與其他技術刑偵隊偏向于沉悶的風格有明顯區別,算是異類。冷吃兔和爆炒牛肝上桌后,三人甩開膀子大吃起來,如風捲殘雲般消滅了一大桌菜。
很明顯,楊梅不願意被人窺視內心。
侯大利道:「專案二組準備走訪趙代勇、趙代利和楊梅的女兒,老盧熟悉案件,這一段時間就跟著我們吧。」
訪問結束后,一行人離開幼兒園。
侯大利站在門口察看了現場,再次對盧克英道:「謝謝盧隊,現場整整保留了六年,很不容易,也得感謝家屬對我們工作的高度支持。」
湖州系列殺人案的三個現場都保護得很好。幾年時間里,現場一直被徹底封閉,只有灰塵、空氣和陽光能夠進入現場,連耗子的進出洞口都被完全封死。專案二組和湖州刑警支隊的三輛汽車駛入小區,直奔趙代軍家,很快就引來周邊群眾的注意。大家站在小區院中,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江克揚道:「楊梅和你哥感情怎麼樣?」
秦東江道:「唐輝和楊梅有老關係,唐輝為楊梅殺人可以理解,但是,他有什麼理由殺程森和高小鵬?趙代軍、程森和高小鵬之間沒有交集,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三個人,唐輝沒有殺其他兩人的動機。」
「我不緊張,有什麼問題就問吧。」楊梅挺了挺腰,目光偏離了侯大利的臉頰,仍然盯著文化牆。
唐輝吃了兩顆葡萄,也覺得索然無味,便不再伸手,認真看了看楊梅,道:「梅,你一直拒絕談往事,但是此事還是一直憋在我心裏。今天我還是想問當年的事,你回家是為了請求父母讓你能夠留在陽州,陽州是省城,肯定比湖州要好,你本人也認為沒有大問題。為什麼突然間就要和我分手,還火速和那個計程車司機結婚?這中間肯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樊勇道:「楊梅自己說過,她不願意帶走這房間里的東西,免得傷心。這是結婚戒指,帶走肯定更讓楊梅傷心。」
為了女兒,為了父母,楊梅打落牙齒往肚裏咽,答應了趙代軍的要求。
江克揚面帶微笑,客客氣氣地道:「我們錄像就是為了找出殺害你丈夫的兇手,你一定會支持的吧?」
等到第二批人從現場出來后,侯大利道:「吳雪,看了現場,你的直觀印象是什麼?」
江克揚記錄楊梅所言,眼睛不時眨巴著,繼續猜測侯大利的意圖。
男朋友唐輝得知女友變心,閃電般嫁給了湖州的一名計程車司機后,痛苦萬分,沒有要工作,到南方闖蕩去了。
吳雪遞水的動作非常自然,時機掌握得很好。
盧克英道:「我們調查過趙代軍,他長時間開計程車,沒有結下能帶來殺身之禍的仇家。」
盧克英道:「那時我還在區刑偵大隊做副大隊長,很遺憾沒能破案。在退休前幾年,發揮點餘熱,盡量保護好三個現場。我們破不了案,遲早會有高人來破案。等了幾年,終於把你們等來了。希望能早日破案,我也就可以安心退休了。」
湖州刑警支隊發現趙代軍體內有迷|葯成分以後,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迷|葯上。楊梅當天又有明確不在現場的證據,所以沒有深挖與楊梅有關係的人。專案二組介入湖州系列殺人案以後,知道從迷|葯這條線很難走通,從「社會關係和行為軌跡」入手,希望有新的發現。
「他要喝茶,我不喝,喝了睡不著覺。」楊梅站在飲水機前,背對警察,慢慢地朝紙杯里放水。她將紙杯放在盧克英面前,道:「盧警官,你們反覆問過我,我當時講得清清楚楚,我不在場。現在時間隔了這麼久,很多事情都記不準確了。」
楊梅淚眼矇矓地看著愛人,道:「今天有四名警察來找我,有三名是省公安廳的警察,他們在重新查那起案子,我很擔心。」
保護現場的刑警頭髮花白,領著眾人前往目的地。
唐輝抱緊楊梅,道:「當然願意。」
湖州刑警支隊的另一路偵查員查到了唐輝在湖州大酒店的入住記錄。
2004年8月12~14日 唐輝住湖州大酒店
走訪結束,侯大利等人回到湖州刑警支隊時,副支隊長姜青賢給出一條信息:唐輝是山南師範大學畢業,和楊梅同一級,兩人在學校是戀人關係。
侯大利沒有正面回答,反問道:「三起案子是否有獨立的可能性?」
秦東江贊同吳雪的觀點,道:「如果我們找到了那件特殊的事情,是不是就意味著案件向前推進了一步?不過我得提醒各位,老戴和劍波都是厲害人物,也參加了這個案子的偵破。湖州警方不是吃素的,我們要有面對困難的充分準備。」
楊梅喝了一口,隨手將杯子放在桌上,道:「你們或許懷疑是我殺害了他。我肯定地說,不是我。在他遇害的當天,我和女兒在我娘家,那天是我媽的生日,家裡有很多親戚,都可以作證。我已經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講了,沒有隱瞞什麼。我女兒好不容易走出了父親被害的陰影,請你們不要再找她詢問,否則會影響到她。」
盧克英道:「正是基於這種考慮,所以我們一直在尋找被打擊過的『小姐』。」
楊梅的神情明顯是第二種情況,她極為厭煩眼前的談話。
等到對方作了自我介紹后,楊梅略微沉默,道:「不用等到明天,我在機關幼兒園,你們可以直接到我辦公室,我在這裏等你們。我不想回家談這件事,就在辦公室里談吧!」
楊梅咬著牙齒,堅定地道:「我們得結婚,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都會永遠在一起。」
周成鋼表態道:「沒有任何問題,我馬上安排。」
楊梅擦掉眼淚,勇敢地與唐輝對視,道:「我以前太軟弱,不敢承受一時的痛苦,卻遭受了近二十年的痛苦,毀了一生的幸福。現在我要勇敢起來,要為自己而活,不再看別人的臉色,不再要可憐的莫名其妙的自尊。不管以後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和你在一起。如果你看不上我,不要我,想要自己的生活,我會真誠地祝福你。」
侯大利解釋道:「其實三個案子串並的證據並不是很硬,算是軟串。三個案子唯一的共同點就是迷|葯,其https://www.hetubook.com.com他都是我們總結出來的相似點,其實還有更多不同點被忽視了。為了偵辦此案,湖州警方把湖州境內的迷|葯銷售鏈條挖了個底朝天,判刑和拘留了31人,並沒有找到符合此案的線索。如果我們仍然著眼于迷|葯和失足婦女,肯定會走入死胡同。基於此,我們暫時把趙代軍案看成獨立案件,從他的社會關係和行為軌跡入手,展開深入調查。」
姜青賢堅信迷|葯才是整個案件的「綱」,綱舉才能目張,專案二組接手案件后居然放棄這個「綱」,也就是間接否定了三起殺人案的串併案理由,若非這次是省公安廳命案積案專案二組在督導此案,他肯定要拍桌子訓斥胡鬧。他雖然沒有拍桌子,卻在講解過程中也暗自腹誹侯大利「嘴上無毛,辦事不牢」,輕易就將迷|葯這個「綱」扔掉了。
回到賓館已經夜裡一點半,侯大利稍事休息便前往會議室,準備召開來到湖州的第一次案情分析會。
侯大利道:「我們訪問楊梅時錄了像,回放視頻以後,我們發現楊梅對丈夫的案件毫不關心,在與我們交談時卻始終焦慮不安。趙代軍的弟弟趙代勇曾經談起過楊梅身邊有一個神秘男人,他的大哥看見楊梅和一名神秘男人有曖昧關係,非常生氣。楊梅以前堅決否認這名神秘男人的存在,卷宗里也沒有這個神秘男人的資料。我們的到來對楊梅來說是強烈的刺|激,在這種強刺|激下,如果真有一個神秘男人,或許她會有所行動。她果然沒有沉住氣,前往了陽州。」
戴志道:「這孤零零的一滴陳舊血跡,有太多變數,所以我沒有給出結論。」
湖州交警多方查找,始終沒有找到肇事的皮卡車。此事不了了之,趙代軍的計程車生涯就此結束。
侯大利道:「這人是什麼情況?卷宗里沒有出現。」
2004年7月7~15日 唐輝住湖州大酒店
楊梅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藉機緩了緩氣,道:「趙代軍是家中的老大,早年開計程車,賺了些錢,對弟弟、妹妹都有幫襯。1997年左右,趙代勇幫著趙代軍開計程車,兩兄弟輪流開車。那個時候,他們關係挺好的。前些年,趙代勇在夜間開車時出了一次車禍,計程車也被撞得稀巴爛。趙代軍很生氣,與趙代勇打了一架。兩兄弟之間產生了隔閡,然後各做各的事,趙代軍去開大貨車,趙代勇就到煤炭企業上班了。」
張劍波壓下強烈的噁心感后,道:「根據對死者的胃內容物以及走訪調查的情況,確定死者的死亡時間是7月8日的二十點至二十一點。死亡原因是頭部被鈍器打擊致閉合性顱骨骨折。從死者頭部被多次敲打的痕迹來看,兇手力氣較弱。但是從兇手對死者敲打的痕迹來看,就是要致受害人于死地,這一點非常明確。」
「你就把這一段經歷當成一個夢,噩夢結束了。」
再放了一遍視頻之後,秦東江道:「盧大隊談到了一個很重要的細節,楊梅得知丈夫去世后,除了女兒的學慣用品外,相當於凈身出戶,連自己的衣服都沒有帶。從此,她再也沒有回來過。這明顯不符合普通女人的生活習慣。一般來說,一個普通女人要離開家,除了錢和首飾以外,化妝品和最心愛的衣服是必帶品。楊梅選擇了只帶女兒的學慣用品,床頭櫃里還放著她的結婚戒指。」
「壞人做事沒有底線,他是真會傷害我爸媽的。」
唐輝起身,拿了些葡萄,道:「嘗嘗這個葡萄,我特意去採摘園摘的,又香又甜。」
唐輝大聲道:「我跟你說過多次,我沒有結婚。我有過不少女人,其中沒有一個是我想要結婚的對象。如今那個惡魔已經到了地獄,你完全可以重新生活。我們年齡都還不大,還可以有孩子。」
楊梅環顧四周,道:「我想談一談以前的事。」
侯大利問道:「盧隊,退休了嗎?」
趙代勇左臉上有一條傷痕,很新鮮,正在結痂。他接過香煙,點燃后深吸一口,道:「我是聽我哥說的,是不是真的,其實也不太清楚。」
別墅區外,一輛沒有標誌的汽車停在隱蔽處,車上有兩個來自湖州的偵查員。在別墅的東門,則有另外一組偵查員。跟蹤楊梅的偵查員並非偵辦趙代軍案的偵查員,他們對案情不熟悉,所以也沒有多想案情,只是牢牢盯住了東門和西門。
樊勇接過話題,道:「湖州刑警支隊之所以沒有從迷|葯挖到人,是因為他們全部局限在當地查迷|葯。唐輝是外來人,或許也使用這玩意兒,只是和當地沒有什麼關係。」
「那個蠢貨第一次動手的時候,你就要還擊。他總要睡覺吧,難道24小時睜著眼睛。」
平日里,江克揚比較沉默。小組進行案情分析時,皆由其記錄。吳雪不知不覺地忽視了江克揚,此刻聽其分析案子,幾乎句句都和自己的想法接近,暗自讚賞。
視頻播放結束后,侯大利道:「分析視頻之前,我們先討論沙發套上的那處陳舊血跡。」
侯大利道:「趙代軍還真是個暴脾氣,還有誰和他打過架,他有沒有經濟糾紛?」
侯大利道:「我們到過案發現場,你家裡擺了好幾個茶葉罐,那些茶葉都是趙代軍的吧?」
江克揚又打開香煙,遞了一支給趙代勇,道:「你是4月17日出的車禍,當時什麼情況?」
楊梅緊緊地擁抱著唐輝,用盡了全身力氣。她的身體和唐輝的身體緊緊地貼在一起,兩顆心隔著皮膚跳動,漸漸地,跳動的心處於同一節奏。
曾家橋煤礦。趙代勇穿著煤礦工作服蹲在小煤堆上抽煙,面色陰沉。等盧克英等人來到他的面前,他才扔掉煙屁股,從小煤堆上走下來。
楊梅道:「我那時是真被嚇到了,不敢跟任何人說。當我說要與開出租的趙代軍結婚時,我爸媽震驚得說不出話,後來我說已經懷孕了,他們儘管十萬個不情願,最後還是同意了。」
姜青賢道:「這個容易查,酒店自行辦理的PMS系統會永久保存,會留下消費者的姓名、日期、住房號等,除非因意外而丟失,否則會一直保留。這個系統和我們聯網,登記后信息會自動備份到我們的伺服器。」
第一次內部討論分析會結束以後,侯大利仍然坐在會議室里,抽了支煙,翻開卷宗,再次看了看楊梅在卷宗里的照片。六年前,楊梅比現在還要瘦一些,文靜中透著濃濃的憂傷,確實有一種莫名的苦相。
2004年5月7~9日 唐輝住湖州大酒店
靠近沙發的角落有一攤黑褐色的痕迹。
侯大利等到楊梅回來,又問道:「當時家中丟失了現金,有多少?」
吳雪道:「溫文爾雅,文質彬彬,她是發自內心地和幼兒園學生以及家長打招呼。從家長的反應來看,有不少家長在揮手時還微微彎腰,這是發自內心地尊重楊梅。」
吳雪是第一次與侯大利在一起辦案,「聞名不如見面」和「見面不如聞名」這兩句話反覆在腦中翻滾,糾纏不清。
「盧隊,找我什麼事?」趙代勇雙手拍了拍褲子,問道。
侯大利打量客廳環境,道:「兇手是怎麼進來的?」
張劍波和戴志一前一後走進會議室,並排而坐。兩個人腦袋湊在一起,低聲討論趙代軍案的現場照片。
吳雪道:「大利與楊梅談話時,我按照事先約定在旁邊觀察。你們注意看,楊梅在與我們談話時,始終採取了雙臂交叉的姿勢,而且她的雙臂交叉非常典型,右手抓住左手上臂,左手插在右臂下面。這是強烈的排斥,表示消極含義的動作,是典型的防禦性動作。看到這個姿勢,當時我就納悶兒,我們是來偵辦趙代軍案的,從本質上來說是幫助楊梅,她應該積極配合我們,為什麼她會對我們嚴加防備?我還有意給她遞了一次水,想要打開她的防禦圈。楊梅戒心很重,喝水以後,迅速恢復成原來的姿勢。」
「我知道你想要問什麼,就是在沙發套上檢出了我的血跡,這事盧隊問過。我偶爾流幾次鼻血,隔了好幾年時間,誰能記得起來?」楊梅說到這裏,面朝文化牆,想起以前發生的事情,眼淚慢慢滲了出來。
樊勇道:「老秦說的完全是廢話,我們都知道案子很困難。再困難的案子都是人做的,他們作案是業餘的,我們破案是專業的,他們的手段絕大多數超不出我們的經驗。只是我們的條件還不夠充分,或者偵查的方向不對,所以看不透真相。」
楊梅道:「我當時害怕,趙代軍威脅如果報警就殺我全家。我當時很蠢,覺得被強|奸以後,身體就不清白,配不上你了。家裡二十年都是這樣教育我的,我太傻了。」
湖州工業新區一名資深副主任介紹了騰飛公司的基本情況:騰飛公司是2004年5月中旬(具體時間他記不清楚)主動找到工業新區,要在這邊開分廠。公司的基本情況經過核實以後,騰飛公司在6月開始在標準化廠房安裝機器設備,11月開始投產。這是我們工業新區一個非常成功的招商引資項目,騰飛是生產凈水器的廠家,質量可靠,銷售情況很好。唐輝經常到廠區,與我們工業新區保持了良好的互動關係。
唐輝道:「你擔心什麼?」
楊梅道:「趙代軍為人雖然壞到極點,但是開車技術很不錯,趙代勇開車技術更好,幾乎沒有出過交通事故。趙代軍的計程車毀掉以後,嫖娼又被舉報。我當時躺在擔架上覺得那不是幻覺,你來到了我的身邊,眼中充滿怒火,就和剛才一樣。」
趙代勇噴了一口煙,道:「記不清楚了。」
趙代勇打了個哈欠,道:「老夫老妻,還能怎麼樣?就那樣吧!」
「你很細心,注意到了這個細節。」戴志贊了一句后,解釋道,「我們發現沙發布上有一處疑似血跡的東西,經檢驗,這是趙代軍老婆楊梅的血跡。我們調查過,是她流的鼻血。」
「謝謝盧隊,趙代軍的妻子在哪裡?」侯大利看到盧克英的白髮,想起了https://www.hetubook.com.com朱林、老薑局長等一批老刑警,親切感油然而生,還有發自內心的尊敬。
江克揚原本以為吳雪遞水的動作是一個隨機行為,看完視頻,又聽了解釋,這才明白另有深意,而自己當時正傻乎乎地站在吳雪身邊,還暗自覺得吳雪善良。
侯大利問道:「吳雪,你怎麼看楊梅,你的直覺是什麼?」
這正是侯大利苦苦思考的問題,真相隱藏在迷霧中,一時找不到突破點。這是偵辦大案要案的必經過程。在迷霧中找到正確的方向,大案要案才會水落石出。這個過程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很難,且很多時候不能完成。
秦東江道:「這是結婚信物,沒有帶走讓人不能理解。」
侯大利道:「盧隊,謝謝提醒,請放心。」
這時,吳雪主動拿起楊梅放在桌上的杯子,接了一杯水,遞到楊梅手邊。
暮色已至,路燈還未亮起,沿街商鋪前的彩燈次第亮起,給白日平庸的湖州城增添了一些顏色。
趙代軍又威脅道:「我們明天結婚,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把你的裸|照寄到家裡,寄到學校。我有你的身份證,還有學生證,你別想瞞著我。我犯強|奸罪,最多判幾年。出獄后,老子又是一條好漢。一旦你的裸|照滿世界飛,你就完了。我保證,一輩子都會對你好的。」
侯大利道:「楊梅為什麼流鼻血,是被打,還是其他原因?」
楊梅道:「那我就直說了,這一段時間你不要回湖州,免得惹禍上身。昨天我們沒有避孕措施,不管發生什麼事,希望我都能夠懷上你的孩子。」
楊梅道:「趙代軍在外面是一副好脾氣,開計程車時還被評為優秀計程車司機,開貨車時也沒有和誰發生過糾紛。」
侯大利注意到這一點后,主動接過話題,道:「楊園長,這是一次普通訪問,主要是了解情況,請楊園長放輕鬆一些,不要緊張。」
江克揚打斷他的話,不客氣地斥道:「少說沒用的。你哥當街遇到那人,是在你出車禍前還是出車禍后?」
在鏡前站了良久,楊梅慢慢地脫下外套,又解下胸罩。雖然人到中年,但楊梅的身材比容貌更接近與唐輝初戀之時,肚子沒有贅肉,腰部可以盈盈一握,胸部比少女時期更為豐|滿。她用雙手向上托起胸部,乳|房下部出現了六個暗褐色的圓形傷疤。這六個圓形傷疤如接通高壓電流一般,讓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她從來不曾遺忘往事,恐懼已嵌入她的靈魂深處。一個又一個細節如魔鬼一樣如影隨形,撕咬著她的精神和肉體,讓她承受雙重的痛苦。
趙代勇緩了緩口氣,道:「出了車禍后,我從醫院出來,我哥眼裡只有計程車,根本就沒有我這個兄弟,不問我傷得重不重,有沒有留下後遺症,只管罵我撞了他的車。我出院后,我們打了一架,後來很久都沒有來往了。」
最倒霉的事情發生在一年後,趙代軍在家裡被殺,死狀極慘。
趙代勇想了想,道:「我哥穿了一件夾克,以前開車經常穿的那件,大概是四五月份的樣子。」
等到楊梅清醒過來以後,駕駛員跪在楊梅身邊,不停地懺悔,請求她的原諒。他反覆說道:「當時在車燈照射下,你白衣飄飄,美得和仙女一樣,讓我情難自禁,犯了一個和尹志平一樣的錯誤。」
「我當天晚上被送進了急診室,躺在擔架上,在迷迷糊糊中,我看見了你,你戴著一副墨鏡。」楊梅想起那天的慘狀,雖然事隔數年,仍然縮緊身體。
這是集中在2004年上半年的記錄。2004年以來,騰飛公司在湖州工業新區設廠,湖州大酒店以及其他賓館不再有唐輝的入住記錄。
楊梅坐在沙發上,喝著白開水,漸漸沉默下來,表情變得複雜。
看完新舊照片,江克揚道:「楊梅爸媽是退休教師,生活過得去,不用楊梅負擔。楊梅女兒成績優秀,當年在讀重點中學,也不用楊梅操心。楊梅有這樣的苦相,那只有一種可能——楊梅與趙代軍關係不好。」
趙代軍親戚和朋友的情況早就被湖州刑警支隊摸得清清楚楚,徹底排除了趙代勇的作案嫌疑。盧克英此刻見侯大利又開始炒冷飯,並沒有特殊手段,不禁對來自省廳的精英們略感失望。
這是楊梅受到強|奸和威脅后的真實想法。這些年來,楊梅無數次痛恨自己當時的軟弱,痛恨自己因為有了身孕而屈從於趙代軍這個禽獸。
江克揚最信任侯大利,努力跟隨其問話,尋找其尋常問話背後的真正目的,一時之間卻沒有找到其問話的要害點。
第一種是目光左右遊離,說明人的內心極為不安。動物也有類似行為,一條狗被帶到陌生環境,往往會四處打探,身體雖然還在原地打轉,只要有風吹草動,這條狗就會沿著觀察到的路線逃跑。人類的行為更為隱蔽,但是陷入危險之地仍然會目光遊離,這就屬於深藏於內心的動物本性。
畢業后,楊梅沒有回陽州,唐輝也就沒有要原來的工作,撕了派遣證,南下廣州,憋著一股子勁,什麼都敢做。他光腳不怕穿鞋的,反而成功了。他望著神情嚴肅的楊梅,道:「你喝茶嗎?還是喝咖啡?還是喝白開水啊?」
這些是初步判斷,也符合湖州刑警支隊的推斷。
唐輝又一拳打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響,桌上已經有了血跡,道:「你真蠢,居然就被嚇到了。我恨你,你太傻了,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毀了我們的生活,最關鍵是毀了你。」
「從照片中,我看到沙發布上被剪下來一小塊,這是檢驗血跡嗎?」侯大利站在布沙發前,繼續將腦中的印象和現場進行印證。
唐輝明白楊梅的想法,用力抱住了這個可憐的女人,道:「梅,不要再想省公安廳的警察了。我保證,什麼事情都不會發生,我們肯定能夠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清晨起床,楊梅望著身邊躺著的男人,覺得一切是那麼美好。以前深惡痛絕的性生活是如此美妙,現在想起來在美妙雲端的感受仍然渾身發抖,這不是害怕,而是幸福,是肉體和心靈的雙重愉悅。她翻身抱緊愛人,道:「我這一段時間還是要在湖州,公安在調查趙代軍之死。我走了,不好。這一次是省公安廳的偵查員,看上去不好惹。」
戴志吸了一口冷氣,道:「唐輝與楊梅有特殊關係,這是前提。唐輝出現,趙代軍就倒霉,有明顯的因果關係。」
江克揚道:「大利,你莫非認為楊梅有問題?我認為楊梅殺人的可能性不大。第一,就算是她殺死了丈夫,可是程森和高小鵬與她沒有關係;第二,如果她是殺人犯,為什麼要燒丈夫的下體,如果真是她燒丈夫的下體,其行為就是變態,可是從湖州刑警支隊的調查來看,楊梅很正常;第三,兇手有用吸塵器收拾沙發套的行為,如果楊梅是兇手,完全沒有必要用吸塵器,她是女主人,在家裡搜到其生物檢材很正常;第四,迷|葯又不是饅頭,滿大街都是,購買者一定要有渠道,我不相信楊梅能在市場上搞到迷|葯。」
趙代軍在7月8日遇害,他在四五月份的時候向弟弟提起過這個事,從這一點來看,情殺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江克揚繼續追問道:「你哥當街撞見了那個人,那個人多大年齡,身高多少,有沒有明顯特徵?那個人和楊梅有沒有比較親密的動作?」
侯大利道:「趙代軍和你打過架沒有?」
聽著眾人的議論,侯大利結合現場情況,腦中浮現出一幅畫面:趙代軍喝下了摻有迷|葯「任我行」的水,失去行動能力。兇手敲碎了趙代軍的顱骨,趙代軍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大小便失禁。
盧克英告辭離去。
車至別墅區,在綠樹成蔭的別墅公路里繞了一陣,這才停了下來。唐輝站在門口,抱住楊梅。一隻大狗被關進狗舍,透過柵欄縫隙,不停地叫。
樊勇和秦東江都穿著運動短衣,頭髮如妖怪一般,冒著熱騰騰的水汽。秦東江鼻子上堵著一團餐巾紙,餐巾紙根部有血色。兩人見面后經過數次較量,成了可以開玩笑的朋友,坐在會議室里還相互攻擊和抬杠。
「那人是誰?你是不是背著我在外面偷人,給我戴綠帽子?」趙代軍陷入瘋狂之中,撕開楊梅的衣服,點燃香煙。他原本想要用煙頭燙乳|房,後來想到自己還要玩,便將高溫的煙頭杵在了楊梅乳|房的下方。
江克揚和趙代勇聊天之時,侯大利打開錄像設備,錄下他們之間的對話。吳雪在一旁觀察趙代勇的細微表情變化,尋找可能出現的漏洞。
楊梅道:「你不要騙我,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站在擔架旁邊。我那個醜樣,被你看見了,我當時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這是楊梅第一次講出當年的實情。唐輝瞪著吃盡人間苦頭的初戀情人,只覺得有一股氣在胸腹中突突地遊走,彷彿要在體內爆炸。他忍住怒火,道:「這些都是以前的事,暫時不說。你今天來找我,肯定是有別的事。」
電腦中陸續出現了楊梅在六年前的三張照片,經過江克揚點醒,確實張張都有「苦大仇深」的苦相。而楊梅如今的面容充滿了寧靜,寧靜中帶著幸福,而原來照片中的苦相則完全消失。
江克揚驚訝地道:「串併案以後,線索更多,這就是為什麼串併案偵查的原因。你為什麼要單獨從趙代軍的案子出發?」
江克揚道:「你哥和你穿的什麼衣服?」
思考良久,侯大利的思路從一團亂麻的線索中跳了出來,道:「趙代勇與其兄長雖然有了隔閡,但有相當長時間都在共同經營計程車。趙代勇隱約地知道有這麼一個神秘男人,說明其兄透露過口風。在偵查卷中,趙代勇的詢問材料有三份,非常詳細。可是唐輝這個『新人』出現以後,情況發生變化,我們必須重點關注這個新人。」
唐輝道:「這是什麼意思?」
楊梅咬著牙齒道:「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打過架。」
坐上計程車的時間是晚上九點。
2004年4月1~5日 唐輝住湖州大酒店和-圖-書
走進辦公室之後,侯大利便非常細緻地觀察楊梅的身體語言和表情。楊梅表面上非常平靜,但是她遊離的眼神暴露了內心的情緒。她與警方人員視線相對時,總是迅速移開目光。
盧克英搓了搓雙手,道:「這是應該的。沒能破案,這是我們的失職。」
唐輝道:「我和你一起回湖州,你有什麼想法就跟我明說,不要憋在心裏想出糊塗主意。」
幼兒園放學時,一名風姿綽約的中年女人出現在幼兒園大門口。她面帶微笑地與來接孩子的家長打招呼。家長帶著孩子離開時,均揮手朝中年女人致意。幼兒園是分班級放學,小班、中班、大班的幼兒園學生離開后,校園安靜下來,中年婦人與守在門口的老師和保安交談了幾句,轉身走回學校。
路邊有一家名為「湖州土菜館」的餐廳裝修別緻,路邊停有不少汽車,侯大利將車停在餐館前,道:「湖州菜和江州菜不一樣,江州菜是麻辣,湖州菜是辛辣,今天要嘗嘗本地菜。」
楊梅道:「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是4月1日,你為什麼選愚人節來見我?」
楊梅微微遲疑一下,道:「那好吧!」
由於有了這個想法,姜青賢特別注重分析湖州三起殺人案件的串併案理由。發言結束之時,他問道:「侯組長,專案二組目前只接觸了趙代軍案,但是從你們的偵查方向來看,難道認為三起殺人案是獨立的嗎?」
那是一個毀掉楊梅的黑暗夜晚。從那一天起,楊梅的生活被劃成兩半,一半屬於有夢想的過去,另一半屬於黑色的行屍走肉。
唐輝沒有正面回答,否定道:「我為什麼要戴墨鏡,我眼睛好得很。和你分手以後,我就回陽州了。」
江克揚道:「卷宗里一共有三張楊梅的照片,不同情境,不同角度,看起來張張都顯得命苦,這種苦相無法用科學描述,大家都能理解這一點。」
「楊梅當時帶著孩子在娘家,卷宗里有具體情況,她不是兇手。」盧克英朝園內看了一眼,繼續道,「楊梅爸媽是小學校長,全家人都是知識分子,自尊心很強,我們問話時得注意一些,否則會不歡而散,以前我們的偵查員和她談崩過。」
戴志作為現場勘查人員,無數次研究過此系列殺人案,對現場情況了如指掌,解釋道:「我當時帶隊勘查現場,在沙發套上提取生物檢材,遺憾的是沙發套雖然很凌亂,但是沒有找到檢材,不是指沒有兇手的檢材,而是沒有任何人的檢材。後來我們發現家裡的吸塵器上裝垃圾的小布袋被取走了,兇手使用過吸塵器,取走了生物檢材。」
戴志參加過現場勘查,非常了解現場情況,道:「現場門窗完好,沒有被撬過的痕迹,也沒有翻越、蹬踩過的痕迹,兇手是和平進入房間的。兇器留在現場,是死者家裡的榔頭。從這些細節來看,兇手熟悉死者的情況,並非陌生人犯案。凶殺案發生之時,死者的家屬楊梅帶著女兒在娘家,這點情況可以得到證實。榔頭上只有趙代軍的多枚指紋。現場沒有經過整理或者偽裝,趙代軍躺在客廳沙發邊上,全身赤|裸,衣服扔在一旁。我們三個技術人員找遍了全屋,從作案現場提取到七個人的生物檢材,包括死者、死者的老婆和女兒,還有死者的父母、死者的兩位朋友,目前已經排除了這七個人的作案嫌疑。」
大學畢業前,物理專業的男友唐輝希望楊梅能夠留在省城。省城幼兒園缺少高學歷的幼師人才,如果楊梅肯留下來,絕對能夠分到省級機關幼兒園。楊梅答應了男友,唯一的條件是回湖州徵求父母的意見。她在參加完學校的活動以後,坐火車回到湖州火車站,出站后,坐上了一輛計程車。
唐輝道:「你不會開車,不方便。我讓老肥開車接你,直接到我這邊。」
秦東江道:「我們要把案件發生的過程搞清楚,從卷宗和現場兩方面來看,我總覺得整個過程有些模糊。我們現在還原一下整個案情,第一步,趙代軍和兇手進入房間。從門窗的情況來看,是和平進入,這意味著兇手和趙代軍相識。第二步,趙代軍喝了放有迷|葯『任我行』的水,然後暈倒。第三步,如何控制趙代軍又是另一個問題,如果兇手是男人,有兇器,那就比較容易控制趙代軍。如果兇手是女人,那就要趁著趙代軍昏迷之時,控制住趙代軍,用繩子或者其他東西將他捆起來。在這種情況下,體表應該留有痕迹。但是,屍檢報告沒有發現趙代軍的體表有被捆綁的痕迹。所以我認為兇手的行為就是敲頭,在趙代軍昏迷或瀕臨死亡時燒下體,取錢。現金是出車的備用款,放得不會太隱秘,兇手燒下體是泄憤,不是追問錢財。」
每次挨揍,楊梅總是默默承受,這一次被煙頭燙傷,左手臂也完全無法動彈,已經超出了她承受的底線,終於大聲吼叫起來。
7月25日上午,專案二組和湖州刑警支隊的第一次案情分析會正式召開。
吳雪道:「這個人挺危險,其有明顯心理陰影,從燒下體的行為來看,報復和泄憤的可能性最大。」
戴志作為當時現場的勘查人員,在看照片時,臉幾乎就要貼在電腦屏幕上。他看了一會兒,道:「我的看法與大利不同,拋灑狀血跡有兩個特點,多點狀,弧形分佈。這處血跡僅僅是孤零零的一處,從形狀看起來也不是標準的拋灑狀,標準的拋灑狀應該是由圓形演變成為橢圓形。沙發套上的血跡並不標準,說它是滴落也行,在走動中的滴落血跡也會形成類似的形狀。」
侯大利朝姜青賢點了點頭,道:「請姜支隊重點查一查唐輝在2004年7月8日前後的行蹤,重點在能留下痕迹的地方。比如,湖州的賓館,銀行卡的使用情況,騰飛公司在陽州的經營情況也必須查。」
侯大利道:「趙代軍和他的妹妹趙代利關係怎麼樣?」
這位駕駛員在湖州最新的小區有自己的住房。為了停車和出車方便,他的住房在一樓。開回小區后,駕駛員強行將女大學生帶進自己的房間,再次實施了強|奸。強|奸之後,駕駛員用相機拍下了楊梅的裸|照。
女兒看著滿臉鮮血的母親,嚇傻了。趙代軍先將女兒送到自己父母家裡,這才回來送楊梅到醫院。計程車停在醫院門口后,趙代軍轉過身,對躺在後排的楊梅惡狠狠地道:「醫生問起你,你就說是有神經病,犯病了,自己燙的。如果你敢亂說,我就帶走女兒,讓你永遠見不到她。我是什麼人,你很清楚,絕對說到做到。」
楊梅裸著上身站在鏡前,雙手抱胸,回憶起往事,身體禁不住顫抖起來。今天省公安廳的偵查員重新調查案件,她心底的隱秘再次浮了起來,思來想去,便撥通唐輝的電話,道:「我等會兒過去,想要見你。」
唐輝道:「我從劉燕那裡得知你的情況,知道你過得不好,沒有挑時間,趕緊就過來了,想要見你一面。」
盧克英道:「楊梅是幼兒園老師,也是幼兒園園長。我問過關於鼻血的事情,她說偶爾有流鼻血的習慣,有一次流到沙發套上。」
駕駛員用刀子割傷了自己的手,流了不少血,發誓道:「我趙代軍會一輩子愛你,對你好,否則我就天誅地滅,死無葬身之地。」
楊梅嘆了口氣,道:「趙代利夫妻剛做生意的時候,本錢有一半是趙代軍出的。趙代軍的責任感還是挺強的,有點長兄如父的封建思想,動不動就罵弟弟妹妹,有時連妹夫也罵。妹夫後來與趙代軍翻臉,也因為這個。」
重新打開現場,當日的血腥味和大便的臭味從隱藏的角落不顧一切地爬了出來,佔據了屋內空間。張劍波是老法醫,每次進入殺人案現場總是想要嘔吐,屋子裡多年前的陳腐味道讓他差點吐出來。這是讓法醫羞恥的事,他從未向其他人提起此事,默默控制住嘔吐的慾望。
查到這些情況以後,專案二組聚在一起,討論案情。
兇手能使用迷|葯,死者裸體及凌亂的沙發套意味著兇手大概率與趙代軍有過親密接觸。拿走現金,火燒趙代軍下體,死者顱骨被多次擊打形成骨折,這種種跡象表明兇手是能接觸到迷|葯的女性,更有可能是從事不良職業的女性。
盧克英道:「這是我的同事,你沒見過。」
2004年10月11~13日 唐輝住湖州大酒店
盧克英道:「趙代軍死了六年,我們一直沒有放棄追兇。省公安廳還調集了精兵強將來偵辦此案,你不應該放棄。」
聽到敲桌子的聲音,侯大利回過神來,道:「專案二組來到湖州后,馬不停蹄地看現場,又與楊梅見面,大家工作都很努力,值得表揚。大家都覺得楊梅在與我們見面時表情異常,結合卷宗顯示出來的蛛絲馬跡,我認為楊梅即使不是兇手,也應該隱瞞了什麼情況。這就是我們下一步工作的重點。今天晚上大家繼續思考,進一步熟悉卷宗。明天上午我們要與湖州刑警支隊支隊長周成鋼和其他偵查員見面,這是案情分析會,有什麼疑問,可以直接在會上提出來。但是,明天的會議是正式發言,在發言階段,請盡量不要打擾對方發言。」
戴志性格穩重,見樊勇和秦東江又鬥起嘴來,敲了敲桌子,道:「不要跑題,回到案子上。」
夜裡兩點,會議正式開始。
唐輝已經大體猜到原因,聽到楊梅親口說出來,還是猛地一拳打在桌上,道:「為什麼不報警?」
江克揚打開筆記本電腦,播放與楊梅見面的視頻。視頻從兩個角度拍攝,一個是正面拍攝的畫面,另一個是侯大利隨身攜帶的攝像設備錄下的高清視頻。
十來分鐘后,楊梅上車,汽車直奔省城陽州。
侯大利道:「今天是案情分析會,但不是標準的案情分析會,準確講應該是正式案情分析會前的專案二組內部討論會,大家根據看卷宗查現場獲得的情況,隨心所欲地談。我們先看一段視頻,老克,可以開始了。」
侯大利道:「老克,你的看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