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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不是？」我聽出了她話語中的潛台詞。

「是公司，是公司拯救了我。是公司將我從腐爛的底層渣滓中拯救了出來。」

熊實幾乎是立刻就得到了解脫者的資格。

到了半夜。

第四個聲音響起，【你已經通過了今日思想審核，我們對你的思想純凈表示認可。現在，去見你的上司吧。】

我給他強行灌下一碗毒藥，他掐著脖子在地上打滾，不一會兒就斷了氣。

天上的星星之泉又在流淌旋轉。

如此數十個問題結束后，我的耳邊陷入了短暫的沉寂。

地球，一顆水藍色的星球，她說是她的家鄉。

我懶得和他解釋，「沿著礦洞那裡走，走到第三個彎繞道，再繞進第二個彎一直走，那裡有一個石頭，搬開那個石頭沿著通道一直走，就能走出公司的基地。」

這個名字有點耳熟，我彷彿聽說過這樣的星球卻又想不起來在何處聽過。這也不奇怪，在這浩瀚的銀河之中，星球只能有千億來形容。智人更是非常常見的種族，她的家鄉大約也只是寂寂無名的偏遠星球中的一個吧。

我只是不想我的朋友們去死。

「我能看得出來，你轄區內的員工有人在偷懶。」

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姆莉小姐對他們傳播起了洛薩的故事並將反抗之心點燃在他們心中的呢。

我宣布，將會由我親自對烏海希執行死刑。

我想起了厄倍忒總長對我說過的話，他已經對員工的暗潮湧動有所察覺，我必須要去提醒麗安娜和提塔。

當我推門而入時，集會正在召開，我看見了很多熟人，麗安娜，提塔，那位以前一直加班的格努斯人托葉大叔，廣播站的阿錦，很多面熟的員工們，新來的新人們，甚至還有……姆莉小姐。

熊實受傷了。

「其他廠區現在出現了一些墮落的動向。有些渣滓曠工不說，竟然時常會有人逃跑。」

他的績效被連續幾天判定不合格后，他與主管助理盧比斯發生了爭執，與盧比斯大打出手，在互相廝打的時候，他甚至喊出了「這家公司就是吃人公司」這樣大逆不道的話。

「莫非……」烏海希詫異地說，「以前那些傳聞死在你手上的員工，都是被你這樣偷偷送走了嗎？」

「聽不懂嗎？就是會有人接你。」

盧比斯仍覺得不解氣。我對他保證，肯定會把屍體扔進熔爐。

「什麼不可能？你不過是安於現狀冷眼看你昔日的兄弟姐妹在泥沼里掙扎至死！對了，我聽說你一直在懲戒某些違規員工。死在你手上的員工有多少個，你數過嗎？」

【公司的偉大目標是什麼？】

在員工都離開后，提塔讓我別生和圖書氣，新人初到還搞不清現在的狀況。我告訴他我不在意，只是烏海希這副脾氣太容易惹事端了。我問麗安娜：「你們剛才這是在集會嗎？」

「是的！！她是一位品格高貴的智人。她一直在偷偷幫我們。」

他不僅在羞辱我，還在侮辱姆莉小姐，我握住了我的電棍。實際上，自加入保安隊以來，我從未真正使用過它。

華麗的巨人輕聲冷笑：「記住你的承諾。」他轉頭看向我們的方向，「誰在哪裡？」

蛞蝓人妮柔顯得很悶悶不樂，大多數人都以為她是為熊實離開去樂土而憂傷。但我懷疑妮柔可能也知道一些什麼。她是比我資歷更久的老員工，知道的秘密可能比我更多。與以往全員歡送解脫者去樂土的景況不同，有些人並沒有加入到恭喜熊實的隊伍中。

我的上司，公司的保安部部長，名為厄倍忒。他是一個格努斯人，青藍色的臉上刻有細細的紋身圖案，這代表著他是一個遵守清凈戒律的格努斯修士。他用一雙嚴苛的銳利雙眼看著我：「升為副隊長后感覺如何？」

大家一看見我進來，紛紛閉上了嘴，房間陷入了沉默。有些人盯著我身上的衛隊徽章露出懼意。但新人烏海希沒有。他瞪視著我，發出了不屑的聲音：「看看是誰進來了！」

……

厄倍忒滿意地點點頭，「你們廠區的隊長一直空缺。如果你再繼續好好表現下去，遲早有一天，隊長的位置就是你的。」

現在，這輪到了熊實。

我搖搖頭。

「哈，你就是我的寵物提起過的那位嗎？」華麗的巨人突然開口了。

我回應道：「奮鬥是幸福之基。」

「我在來亞薩星之前，曾經在多家大型公司里打過工。也有不像話的黑心老闆，但從沒見過像這樣要吸干我們每一滴血的公司。」

厄倍忒總長趕緊帶著我向這兩位尊貴的大人行禮，「大人，我在給我的部下上課。」

「這沒什麼。」

「洛薩！！洛薩！！！洛薩！！」

那來自我的筆友，星泉的故事，他筆下的洛薩的故事。

厄倍忒的眼睛轉向我，「近來你轄區的逃亡損耗如何？」

「是。」我無法抬頭去看他。那是無法形容的壓迫感。這個名為迪塞爾的巨人讓我覺得恐懼，並非是簡單的害怕，而是突入到靈魂深處的畏懼。如果可以，我甚至想現在就尖叫著逃出大廳。但我的腿軟得不聽使喚。我甚至沒有力氣逃跑。我所有理智能做的，只有儘可能讓我的雙腿不發抖，僅此而已。

我走回了我昔日住的低級員工宿舍。

「一定。」

我走進房間，「別煽動ｍ.ｈeｔuｂｏｏk.ｃｏｍ.coｍ員工們，新人。」

它猶如一團龐大的黏液團，靜置於巨大的培養箱內。無數條纜線從培養箱延伸而出，伸入旁邊整齊堆疊的箱子內，箱子中的液體皆由解脫者溶化而成。那些為公司辛苦工作奉獻一生的員工們，最後將會被送進箱子在催眠中溶化為液體。它們不是一堆肉體溶化的殘渣，而是以純凈的思想為基地，具有神秘力量的亞薩之心的驅動燃料。

熊實得到解脫者稱號后，很多員工跑來對他賀喜。畢竟在表面上，這是一件光榮的喜事。熊實的勤奮實幹眾所周知，他是我們那一批唯一完成那不合常理的工作量晉陞為正式員工的。

我慚愧地低下頭。

「哦。」公司高層隨便掃了我一眼，「記住了，能進燃料箱的，必須是思想最純凈的員工。」

我往員工宿舍走去。

這是一座巨大的溶液墳墓。

我，只怕永遠也償還不了她給予我的恩情。

按照公司的規定，對於失去勞動力的傷殘員工，如果平時表現優秀，將會獲得解脫者的稱號，將他們送去樂土。

神秘宏大的大廳內滿是工程人員，不停地在操作各種裝置。但當我經過其中一個時就知道它們不是機械，也不能叫做真正的生命。它們是曾經的科學家，技術員，高級工程師，腦葉做了某種切割手術的行屍走肉。是毫無感情永不疲倦的工具，一旦運行到肉體無法支撐就扔掉的替換品。

「你在做很危險的事。」我警告他，「不要說這些多餘的話讓他們陷入危險的境地。」

「朋友？」她眯起眼睛看著我，神態卻並不相信。

「……」烏海希默默背起箱子，他說道，「洛薩，我一開始還不信，但你就像是他們說的那樣。」

見到員工們紛紛感嘆，烏海希便不再提姆莉，他依然用一副憎恨的目光看著我，「那就只說你，你被公司養得看起來很威風嘛，現在要來懲戒我們這些不老實的員工嗎？」

他審視著我，最終他示意我離開。

「你有家人嗎？」

【是誰指引了你？】沉悶平板的聲音繼續在耳邊迴響。

我把一個包裹扔給了他，「這裏面是水和食物，夠你路上吃的。走出公司基地后，會有人接你。」

姆莉小姐正坐在一個箱子上，她繪聲繪色地對著他們說著故事。

「如果可以的話，我還想要聽更多的洛薩的故事。」她突然說道，「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故事嗎？」

我至今都記得那個場景。

【是誰拯救了你？】又一個沉悶的聲音響起。

從那時起，我知道了公司對員工的最終安排。但奇怪的是，窺探到真相的那一刻我並和圖書沒有很驚訝，也許在我潛意識裡就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什麼。

「為了銀河的偉大福祉。」我向他行禮，退出了房間。

空蕩蕩的房間里迴響著一個聲響。

但只在須臾間，我這個念頭就消失了。在與其他員工的交談中，我多多少少知道了她的身份。智人的外觀很受某些種族的青睞，甚至會有一些癖好異常的星際貴族私下購買智人當做寵物。她是我不能觸碰的對象，也是我永遠不能拯救的對象。

而在大廳之中，則是公司真正的真實。他們把它叫做「亞薩之心」。

「大約每一個周期處理掉七個人。」我彙報道，「處於正常的損耗之下。試圖逃跑的員工我都以廢件處理掉了，絕不會有問題。」

「不是。」麗安娜神秘地笑道，「剛才那個不是。」

但我知道，樂土是什麼。

烏海希背著裝著熊實的箱子消失在了礦洞中。

我低下頭，露出一副謙遜的姿態。

「不用心急。」那位公司高層說道，「會在我們計算的時間內完成。」

我離開了思想審核室。進入衛隊后，為了成為合格的衛隊成員，我們每一天都要進行思想純凈審核。公司的目標偉大而艱巨，毫無疑問，它將會面對無數邪惡之徒的質疑與挑戰，而作為公司的守護者，首先就是保證自己的思想不被外界污染。

「遵命。」我低著頭，不敢抬頭。

在我晉陞為副隊長之後，由於隊長之位空懸，我實際上就是第十二廠區的保安隊長。所以我得以被引入公司的內部，窺見了某些真實。

「什麼？」

「掃清銀河中所有不公與黑暗，造福全銀河的智慧生命。」

我沒有直接回答他，我只回答道：「公司的力量遠大於你的想象。我只是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現在你對公司來說只是一個死人。」我將一個箱子推給他，「這裏面裝著熊實，他被催眠了。他也拜託你了。」

提塔怒道：「你也少侮辱我的朋友！！你知道些什麼？？」其他人也附和道：「烏海希，你不知道別亂說話！！」

麗安娜告訴我，今晚有一場真正的集會。我從未參加過麗安娜和提塔在私下組織的集會，也並不知道他們在集會上宣講些什麼。

進入衛隊后，我目睹了很多事情。公司在保持員工思想統一潔凈上有一套完整的流程。每一個員工的思想在入職后都受到了嚴格的管控。公司的前任廣播員有一次口誤將公司的警言說成了「懶惰是幸福之基」，當時他並沒有發現自己的口誤。這個事故發生之後，他就被保安隊拖了出來，在慘叫中活活被扔進了礦區熔爐。雖然他聲稱自己只是口誤，但思想https://m.hetubook.com.com錯誤一旦發生，公司絕不會姑息。

「你能想象嗎？公司給了這些渣滓們這麼好的環境，如此偉大的神聖目標，他們不想著全銀河智慧生命的福祉，不想著努力奮鬥，卻只想著怎麼偷懶！！」厄倍忒聲音中透著怒意，「這是可怕的墮落！！」

她露出一副不計較我謊言的樣子。「你以後可以多講一些洛薩的故事給我聽嗎？」

最近又來了一批新員工，分進各廠區之後沒多久逃亡事件迭出。我沒有說話。

「這是神跡！！」當我進入大廳時，一個公司高層正對著亞薩之心高聲讚歎。他是一個擁有四條手臂的肥碩高柏士人。站在他旁邊的另一位則是一個魁梧的巨人，他身著奢華的鮮亮衣著，聲音悅耳動聽，他不耐煩地問道：「還需要多久？」

員工們沉默地望著他，有人握著拳頭。

現在，他將要去樂土了，那個大家口中可以自由自在幸福生活的天堂。

我對公司的最終目的並不感興趣。

我推門的聲響引來了員工們的注目禮。在看清是我后，他們就歡呼了起來，他們喊著我的名字：「洛薩來了！！洛薩來了！」

華麗的巨人呵呵笑了一聲，轉過頭繼續與公司高層輕聲低語，他對我失去了興趣。

「啊。抱歉。」她低下頭，臉上帶著歉意。

「那裡有我的家人。我很想他們。」

但當她扭過頭，用極為克制的聲音說【「那是我遙遠的故鄉」】時，我突然有了一種強烈的渴望，渴望能把這個孤獨的異族女性送回她的家。

「危險？你也是底層員工出身，現在不過是搖身一變成了咬人的看門獸。我們在日夜辛苦幹活的時候，你在哪裡？」他怒視我，「當一個一個我們的兄弟姐妹累死消失的時候，你又在哪裡？」他冷笑道，「怕不是在抱那位尊貴寵物的大腿吧。」

「新人。」我出聲道，「有些時候，要動一動腦筋，不要把精力花在明顯不可能的事上。」

「不，那些關於你的故事，都是真的。」烏海希輕聲說，「我們在外面等著你，洛薩。」

【懶惰是墮落之源。】

「為了公司的神聖目標。」

我挺直身體回答道：「感謝公司對我的認可！」

「您說得沒錯。」

「好了好了，別吵了。」麗安娜拉住了烏海希，示意大家可以離開了。

「正規的公司，應該是合理的休假，合理的休息時間，合理的績效評估。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我們甚至連機器人都不如！」

我不敢去看她期待的目光，逃也似的離開了。

「對，不可以。」另一個員工說道，「她是一個很好的智人。」

「等下次開始了，我會告訴你。」她httｐs://ｍ.ｈetｕbｏｏk.ｃoｍ•com笑嘻嘻地說道。

這位蜥蜴人是公司里最標準最模範的那種優秀員工，努力加班，辛勤工作，嚴格踐行著公司的每一條方針。我一直都知道。他渴望著能夠升上更高等級，然後大大方方地追求蛞蝓人妮柔。但是在今日的工作，挖掘設備出了差錯，他被砸傷了兩條腿，成了失去勞動力的傷殘。

……

集會地點位於員工宿舍的地下第十七倉庫中。這是一個非常隱蔽的地方。托亞薩星神秘的力場所賜，大部分電子科技產品都在這裏無法使用。監控難度也相對高了很多。

我沒有說話。

我望著他，他那雙尖銳的眼睛正盯著我的臉，他問道：「你知道些什麼嗎？」

他們是新來的新人和麗安娜提塔那一批的員工們。

「好的。」

當我走進麗安娜和提塔的宿舍時，意外地發現宿舍竟然聚集了十來個人。他們正圍著一個人，神態認真地聽他說話。他是略離特人烏海希，一個最近剛到這裏的新人，正在激烈地說著什麼。

「是的，她偷偷將食物分給我們這些底層員工。」一個員工拎出一個大盒子，裏面放著各種各樣的新鮮美食，「她還給了我們一些藥物。」

那位英雄的故事。

「那只是巧合。」

「今天我看見一個工人被鞭打示眾，他連續數日都在趕工作量，因為疲勞過度倒下，公司不聞不問給了一個曠工的處罰。他跑去找主管討個說法，卻被主管判罰公開鞭笞。」

「一定？」

過了一會兒，他的屍體打了一個嗝，他喘著氣睜開了眼。一看到我的臉，他又露出了憤怒的神情。

「是的。」

「我是個孤兒，我沒有血緣關係的家人。我從小和提塔一起長大，提塔就是我的家人。」

「是啊！」「是的！！」開始有員工低聲應和。

在退出厄倍忒部長的房間時，他突然叫住了我。「近來我聽到一些風聲。某些不思進取的員工似乎正在搞一些集會，傳播一些污染思想的墮落之語。」

我拖著烏海希的屍體來到了礦區深處。我狠狠地踢著他。

「還有托葉大叔，他那麼辛苦的工作，卻因為和盧比斯彙報時『態度不夠端正』，就被評定為不合格，直接扣除一半工作量，這合理嗎？」

然後一聲電子音穿透了房間，【思想審核通過】

那些關於拯救與反抗的故事。

……

在送熊實去樂土的前一天，那個新人烏海希終究還是惹出了事。

我帶著衛隊趕到，當場將他拿下。

「是公司，是公司指引了我，是公司指引我走上這條光明之路。」

「是我的一個朋友講給我聽的。」

烏海希詫異地看著我。

麗安娜出聲道：「你不能侮辱那位姆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