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卷 三少爺的劍
第四百二十八章 潑糞
……
吱呀。
劍鋒臨身！
……
他本來是該直接離開柳泉城的，但是他必須還要去和老龔告別，並告訴他自己得罪了柳府。
周圍的人紛紛往遠處閃避。
家丁們聽到黎安子的話，又停下腳步，去一旁的假山水池裡舀水。
「啊啊！你們這群廢物，還不快來幫我把身子弄乾凈！拿水來啊！」
可當他真的已經站在平地之下，認為絕對安穩無恙的時候，猛然發現這裏還不是最低點。
「我該做什麼？我不該做什麼？」
這個世界在大多數時候，女人畢竟還是要比男人弱勢一些的。
小雲痴痴地走出門，漫無目的地往城門邊上走去。
他大概明白這一切因果的關係網，雖然他進柳府只不過短短兩回。
但是他沒有。
他死之前還用乾枯的雙手緊緊地攫住床的邊緣，懷抱著那床大小姐賜給他的厚厚的被褥。
因為這些人並不能夠幫他說話。
小雲將自己的糞桶抱住，旋轉著身子，又是往天空一揚，那糞水朝著四面八方迫去，如同一朵凄艷的黃色大花綻放！
「該死的糞夫，我要將你千刀萬剮，粉身碎骨！」
小雲當然也明白這些人為什麼沒有幫他說話。
大俠呢？
就好像是一個在高高的十二樓上站立的人，本來每日都要害怕自己會從樓上掉落下去，掉到平地；
更何況他沒有做錯事情，他憑什麼要逃？
北城。
劍風ｈｔｔｐs://ｍ.ｈｅｔｕbｏｏｋ•ｃｏm.cｏm呼嘯，如一道長虹，貫破空中，從南海而來，彷彿代表著一種無上的制裁。
老龔死了。
而他的右手早已悄悄掀開糞桶的蓋子。
或許這個世界有的時候確實可以將人逼瘋，但好在人並不需要每一分時都與世界相對而站。
小雲也快被逼瘋掉。
「放屁，你負責得起么？真是倒了大霉，你們柳府除了柳若松就沒有幾個能辦事的人！真是一幫酒囊飯桶，全都是窩囊廢！」
「誒，小姐，小姐，你……」
但事已至此，管家是不會承認那事情是張家丁所為，因為這樣他也要承擔責任。
——管家怎麼可能幫他說話？
侍女們眼也不見，耳也未聽，成日嘰嘰喳喳，什麼主見都沒有，「黎大俠」都表了態，侍女們怎麼敢有疑問？
而且黎安子覺得區區一個家丁，區區一個糞夫，怎麼能將真相瞞過了他？他的判斷又怎麼會出錯？
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所有人都沒有理由去找尋那個真相的，他們不幫小雲只是因為他們幫小雲得不到任何可見的好處。
小雲獃獃地望著老龔的屍體，不知該作何反應。
柳如水小姐大約是個善良的人，常常接濟窮人，但是她出生在柳府，柳府既已和海南劍派定了親，她便非嫁不可。
和圖書
嘩！
眼見著小雲越跑越遠，管家看了看黎安子，又衝著家丁急呼道：「你們快去追那小賊啊！」
如果換作柳小姐來全權處理這件事情，也許能查個水落石出，可惜的是這裏的人太多了。
小雲也至少可以先躲一躲，就在這座柳泉城裡躲一躲。
「柳府的人……」
黎安子要娶柳如水也未必是真心喜歡她。他的師兄黎平子死在武當門下，而柳府的柳若松又是武當的門徒，黎安子多半是想藉此姻親了解到武當的武功，好替門派出口氣。
人們至少還可以躲一躲。
管家和大俠都已經認定是小雲做的壞事，也就不會容許小姐再去質疑什麼了。
小雲在這最後一刻，終於想明白了最後一點。
小雲現在終於懂得胡瘋子是怎麼瘋掉的了。
家丁們原先以為大俠出手，就沒有他們的事了，聽到管家發令這才紛紛起步去追逐小雲。
當他還在思索要怎麼開口的時候，他才發覺他已用不著開口了。
也許是因為小雲太髒了，他們怕沾上小雲的臟。
小雲一路狂奔，從柳府門外直奔到了北城，其間他還故意繞了三個大圈子，確保後面的人不會跟上自己的行跡。
他還要留在城裡調查殺害老龔的兇手，替老龔報仇。老龔是個好人。
在這個「不愛說話的糞夫小雲」的腦袋裡面，好像已想不出有什麼破局的好辦法m•heｔuｂｏｏｋ.ｃｏｍ.ｃoｍ。
——侍女也是不會幫他說話的。
——所有人相信的都只是他們願意相信的，至於那是不是真相似乎真的不重要。
黎安子大叫連連，用手去擦眼帘前的糞水，擦了半天卻越擦越臟。眼睛里，鼻孔里，嘴巴里，鑽的到處都是。
「是，是，黎大俠，你別著急……讓看門的將那糞夫攔住！」
管家、家丁、侍女、小姐、大俠。
張家丁是由管家負責管教的，如果張家丁做出那種齷齪的事情，管家是不是也要擔一份大責任？
一柄奇形怪狀，極細極異的長劍直直朝著小雲刺來！
所以不管是上報官府，還是柳府施壓，或是海南劍派出手，小雲大致都是一個死字。
於是小雲決定要反抗。
柳如水不喜歡黎安子，所以託病卧床，誰知院中家丁無良，竟做出如此苟且之事，也算是柳府不幸，更是柳如水的不幸。
柳府一定會牽罪到老龔的。
制裁瞬息即至！
柳府看門的其中一人就是張家丁，而另外一人根本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也沒有攔住小雲的想法。
而一個普通的糞夫怎能敵得過偌大的柳府？
小雲趁著這機會，飛快地向府外溜去了。
柳府之中。
……
小雲回那條小巷子的時候，心中很忐忑不安，他實在不知道在自己得罪柳府之後，老龔又該以什麼態度去與柳府
和_圖_書相處。
小雲鼓起勇氣推開了屋門，慢慢走了進去。
——他的第一判斷既然不會出錯，那麼殺掉小雲就也是不會錯的了。
再加上小雲如今又往黎安子身上潑了糞，此事便不可能再善了，最好就是讓小雲與「大鍋」綁個結實。
小巷還是很安靜，只有婦人在搗衣。
他的劍被躲開，也來不及再收回劍，全身上下已被潑滿了大糞，濕淋淋的，淋得他睜不開眼睛。
誰殺了他？
等他知道他該攔人的時候，小雲已經跑出去兩條街了。
像是黎安子這樣的「大俠」，只管殺人威風喝彩就是了，哪裡懂得追究詳盡？
小雲已將一切想得很清楚，很明白。換作是其他的人，很可能連他的一半明白都沒有。
是不是龐大？
「嗯……」
糞水猛然傾瀉而出，小雲右手從後面托著桶底，背上一用力，猛地把一桶的大糞全都噴發了出去，灑得滿天都是，還將小雲的身影遮擋了剎那。
小雲忽然彎下腰去，弓著身子，將劍尖稍稍躲了一躲。
「啊！」
小雲離他們的聲音漸漸遠了。
但是他卻忽然想起了一個很久遠前見過的人，那個人叫「胡瘋子」。
但是此刻卻沒有人會站在小雲這一邊，包括管家、家丁、侍女、小姐、大俠，所有人都不願與小云為伍。
小雲可以逃走，老龔願意逃嗎？
黎安子怎能想得到小雲會使出這麼一招wｗw•hｅtｕｂｏｏk•ｃom.cｏm來？
看見這柄劍刺來的時候，小雲心中閃過了無數的念頭，無數個人影，無數種應對的想法。
便正如同他們天生就認為收糞的人很臟，所以也不允許小雲去碰他家的門環，雖然小雲的手比張家丁更乾淨。
鮮紅的血混雜著黃色的大糞，從床邊緩緩流下，將那床剛剛洗過的雪白被褥染得說不出的噁心。血和糞都是熱的。
在這一刻，柳府的所有人都映入了他的眼中，留下深深的痕迹。
小雲深深地吸了口氣，望著遠處打開的城門，他很想邁開雙腿，一路狂奔出去。
平地里隨時隨刻都還會出現一個黑暗的大窟窿，再將他吞噬進去，永無止處，不死不休！
家丁們當然是更袒護自己的兄弟，這是他們之間約定的「情誼」。
除了龐大以外，誰還會來殺一個勤勤懇懇，兢兢業業的糞夫？
——兩個人互相指責，難辨真偽。
管家道：「你們快去追，我來負責黎大俠的……」
世上除了小雲，沒有人再能明白他這個動作的意思了。老龔的意思是能夠死在這種被褥下面，他並不覺得很遺憾。
——張家丁說小雲用小桶上的綢緞幹了那種齷齪噁心的事情，而小雲則說是張家丁乾的。
天上白雲飄著，今日本有太陽，他卻覺得說不出的寒冷。
——家丁又怎麼可能幫他說話？
但是他無能為力。與其他的人一樣無能為力。
小雲已被冤枉，便不可能再和平地在柳泉城裡待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