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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一點一點地吐出。

八寶豆腐，八種配料，八種味道，何嘗不是像極了人生？

柳府後院。

家主最喜歡吃香酥雞，張家丁若能親手將此菜好好端去，自也算是一個表現的機會。

這一盤「八寶豆腐」已堪稱食界之巔峰。

再過一會，豆腐出鍋。

小雲突然在這一剎那陷入了這種狀態之中，幾乎可以算得上是一種頓悟，只不過並非是武學境界上的頓悟，而是在做菜上面的，在廚道上面的。

管家匆匆忙忙地趕來，嘴裏叫道：「老爺和小姐吩咐你做一盤香酥雞，再有一碗八寶豆腐。一定要快，要趕在酉時之前做好。」

「……」

他端起八寶豆腐，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畢竟這是柳如水嫁出之前的最後一個要求了。

他要親自將這盤菜送去大宴，然後親手把它毀掉。

他只用負責主桌的那十幾道大菜，其餘的便不干事，而他動手的速度又很快，所以不過半天就完成了所有的工藝，靜靜看著這座龐大華麗，層層繞繞，又深深密密的柳府。

廚房建在東和_圖_書面，兩旁道邊有花有草，又逢春日，有大樹成蔭，蜂蝶撲蜜。

「唉，與其讓你被那些愚人糟蹋，不如讓我親手毀掉你吧！」

這是一種神秘而玄奧的狀態，一次完美的技藝呈現，非一般人可領會得到的。

技以動情，技近乎道。

純白色的豆腐身邊圍繞著金黃色的玉米、翠綠色的青菜、鮮紅色的相思豆，又夾以香菇、冬筍，蓮子、百合，最後入盤的是一片蓮藕。

香酥雞本就是這一次主宴席的大菜之一，只有「八寶豆腐」是臨時加的；據說「香酥雞」是柳府的家主，也就是柳如水的父親最喜歡吃的一道菜。

他腦海中竟慢慢浮現出一個個的人影。

豆腐潔白細嫩，潤滑如脂，八寶晶瑩飄香，樣式精美。

兜兜轉轉，曲曲折折之後，小雲發現，如果一個小人物失去武力之後，好像真的很「不安全」。

小雲淡淡地道：「好，你可以走了。我會按時將菜送到桌上的。」

小雲是故意的，他故意要讓這個張家丁多跑幾趟，還刻意地刁難他了好幾次。

還和_圖_書有一顆很老的桐樹紮根在門前，展出茂密的枝葉，如冠如蓋，算得上是一處好景觀。

「廚師，你還需要什麼？」

小雲也不想亮出武力，展露身份，去證明清白。

但是在此時此刻，小雲並不覺得高興，也不覺得得意，更不覺得有報復過後的心情舒暢。

隨著最後一瓢湯汁淋上，香氣四溢，八寶爭輝。

「你去吧。」

加上豆腐本身，乃是一共九種食材，混合一同，發出的素食清香不是一般人能夠聞到的。

小雲瞧見是他來，悠悠地道：「香酥雞八寶豆腐？好！」

管家死死地盯著小雲，看了半天，道：「好，我求你，求你快去做菜，行了吧！」

他說完這句話，已氣得不成人樣，他做管家這麼些年來，還從沒有人敢對他這個樣子。

他發覺他還是沒有洗清掉「糞夫小雲」身上的嫌疑，他只是用另一種方式去懲罰了元兇而已。

「我還需要的究竟是什麼呢……」

小雲揮了揮手，張家丁立刻興高采烈地捧著一個大盤子出門了。

呼。

他總算報復了回來。

管和-圖-書家撂下一句狠話便走了，他好似全然忘記他方才並不能拿小雲怎樣。

小雲心中的情緒並非不悲不喜，但卻又說不上是悲傷或是高興，有一種淡淡的憂愁縈繞，但又充盈著滿足和釋然。

「自信」和「自尊」本來是一種自身擁有的精神，但小雲這時發現，這種自身的精神竟然都是有可能會被外界殘忍奪走的。

「哼，你最好立馬送來，別耽誤了，否則我要你好看！」

而那個先前誣陷了小雲的張家丁正在廚房和正堂來來回回地跑著，一遍又一遍，累得上氣不接下氣。

如果他高興，他甚至可以當場拔劍，一劍殺掉管家和張家丁，但是那並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小雲必須要先證明自己是絕對「安全」的，他才能放手一搏，了卻牽挂，去徹徹底底地完成一次坐忘之悟。

忽然，一股白氣騰騰而上，伴隨著極濃烈的香味，小雲湊過去聞了聞，又掀開木蓋子，繼續往裡面加了些佐料。

管家催促道：「快去啊！慢了就來不及了，小姐有些情緒，就靠你這碗八寶豆腐救急了！」

他說和-圖-書完「好」字之後，便不再出聲，卻依然站在原地，沒有任何要動的意思。

小雲將對這八個人的恨意全都傾注入了這一盤八寶豆腐之中。

那也不是他想要的。

管家簡直要破口大罵，說道：「快點去做！時辰不能晚了，否則我拿你是問，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小雲淡淡道：「拿我是問什麼？我只是有兩道菜沒做出來而已，難道還能報官將我抓起來嗎？」

賈活、龐大、張家丁、管家、黎安子、大師傅、師弟、最後一個人卻他還沒見過面的苟縣令。

張家丁見小雲發獃，在旁邊提醒一句，道：「香酥雞是我們之前就在做的，差不多好了，現在可以端出去了么？」

「你……你……你個破廚子居然敢對我無禮，真是翻了天了，快去做菜！快去！」

這裏距離正堂沒有太遠，只有一條筆直的平坦小路，若是小跑過去，用不了一會兒就能到。

小雲望著眼前堆滿食材，卻又顯得空空洞洞，無一是處的廚房，嘆了口氣，繼續發著呆。

但在這種疲累的境況下，他還是不得不對小雲恭恭敬敬，有求和_圖_書必應。

小雲微笑道：「哦？小姐原來有情緒了？太好了，那你開始求我吧，否則我就不做。」

「廚子，廚子。」

這種「不安全」並不是刀光劍影，生死危機；而是一種類似於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失去「自信」和「自尊」的境況。

管家氣得臉色赤紅如血，扯著嗓子，鼓足了勁大聲叫喊。

「不會的……一定有辦法……」

小雲微笑道：「其他人來都不用求我，唯獨你要，因為我實在很討厭你。」

而小雲就如同一個沒有表情的木頭人一樣靜靜地看著他，不發一言。

管家怔了怔，隨即跺腳怒道：「求你？你在說什麼？做菜是你廚師的本職，你還要我求你？」

小雲將豆腐很慢很慢地送入盤中，彷彿是蚌女在月下小心地點數著一顆一顆的鮫人淚滴，然後又默默地看著淚水化成珍珠。

管家見小雲有恃無恐的樣子，不由有些著急，這件事情對於小雲來說確實只是普通的兩、三道菜的問題，但對於管家來說，就是一件可能搞砸婚宴的大事。

剛好八個人。

管家到的時候，小雲正坐在廚房的門口發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