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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褪去，滿目瘡痍，除了那座古老的石拱橋還完好的跨坐在那裡，彷彿看盡滄桑的老人般波瀾不驚，整個村莊都已被夷為平地。

他連說了十幾個不可能，然後抬頭問手下：「查清楚了，能確定？」

突然間，河水就猛地漲了起來，水浪翻滾，像藏著被惹怒了的白蛇，洶洶地朝著岸上捲來。

手下走進來，叫了聲蔣爺，有些欲言又止。

樹上連個鳥影也沒有。

「照顧好你弟弟。」

一條清澈的小河彎彎，沿岸是聯排的磚瓦平房，一座高高拱起的石橋聯通著兩岸的人家。屋后的石階直入河底，青苔在石階上稀稀蔓蔓地爬著，偶有船隻經過，水浪便一浪一浪地向兩岸湧來，拍打著堤岸，發出嘩嘩的響聲。

窗外又傳來一聲鴉叫。

多年以後，哥哥實現了他的諾言。他帶著弟弟在全城唯一一家米其林三星餐廳吃飯，在八十八層大樓頂上看城市的夜景。

婦人哭著指向河中央起伏的黑影：「你弟弟……快去救你弟弟！」和圖書

蔣得官淚流滿面，捂著臉哭了起來。

水裡的小孩便哈哈大笑起來。

就在剛才，在老電廠那個寬敞的天井裡，他本來把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可不知從哪裡冒出來一隻烏鴉，朝他們呱呱地叫了一通，他的人就突然變成了瘋子，就連他自己的腦子也稀里糊塗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有什麼話就說吧。」蔣得官無力地說。

大男孩跳進了水裡，去找弟弟。找了很久，終於把弟弟拉上了岸，然而婦人卻不見了。

烏鴉在烤羊肉的香味里徘徊了許久，最終長呱一聲飛進了遠處僻靜的角落，停在一棟出租屋窗外的桂樹枝頭。

手下說：「我們的人都……被黃子強接手了。」

手下點頭：「確定。」

手下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麼，最後只說了一句：「那您保重。」然後出去了。

「媽媽！」大男孩淚流不止，這是他最後一次喊婦人「媽媽」。

哥哥抬頭看著聳入雲霄的大廈說：「不會的，我們m•ｈetｕbook•ｃｏｍ.ｃｏｍ不會死，我會讓你吃上這裏最好吃的飯，站在最高的樓頂看風景。」

兄弟倆在殘垣斷瓦間哭著尋找家的痕迹。終於，他們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婦人。

「誰？」蔣得官覺得不可思議，「不可能，不可能……」

看見地上滿是廣告紙和塑料袋，他又不得不把還燃著的煙蒂撿起來，掐滅在煙灰缸里。

不知從哪裡傳來一聲鴉叫。

小孩一個猛子紮下去，一會兒浮上來，手裡撿了個蚌，朝著岸上丟過來，啪一下正砸到小桌上，弄濕了書本。

蔣得官朝窗外看了一眼，夜黑沉沉的，遠處低矮的路燈的光照射過來，桂花樹參差的樹影在窗前搖曳，樹葉被風吹得嘩啦啦響，像群鬼的嘲笑。

河的上游灰濛濛的，分不清天和地，忽然就出現一片黃褐色的潮水，幾丈高的潮頭鋪天蓋地地涌了過來，像萬馬奔騰，發出隆隆的響聲，就連大地都震顫不已。

大男孩把小桌子一推，書本嘩啦啦掉了一地。他卻顧hｅｔuｂｏｏk.coｍ.ｃｏｍ不得書本，衝下石階去拉婦人：「媽，快跑！」

「照顧好你弟弟。」這是婦人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然而，他看見了那具焦糊的屍體，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肉串烤焦了的味道。

蔣得官緩緩閉上了眼睛，周圍的一切都黑了下來，又漸漸亮了起來。

「是夏家的李衛和一個來自加拿大的叫奎·沃爾夫的華裔年輕人。」

市郊城鄉結合部一個雜亂的城中村，賣烤串的攤位上冒起濃濃的白煙，參著辣椒粉的味道，嗆得過往行人不住地咳嗽。路邊攤子上坐滿了吃宵夜的人，吆五喝六地划著拳，吹著市井百姓們的牛逼故事。時不時有喝了幾杯貓尿的人鑽進黑暗的小巷子，巷子里穿著清涼的濃妝姑娘便笑盈盈的將其迎進門去，然後拉上了卷閘門。

婦人蹲在石階上搗衣，用木棍拍打著鋪在石面上的衣服。一個孩子從岸上庫通一聲躍入水中，濺起的水花弄濕了婦人的衣衫，惹得婦人一陣大罵。

「是誰？」

「黃子強？」蔣https://www.hetubook.com.com得官搖了搖頭，「不可能，他沒那麼大本事。」

他當然不相信烏鴉有什麼神力，他只覺得今天倒霉透了。

一隻烏鴉像黑夜裡的蝙蝠一樣從人們的頭頂掠過，看見的人就會吐一口唾沫，叫一聲「晦氣」，再喝兩口啤酒壓壓驚。

岸上的後門口擺一張小桌，一個大孩子正伏案作業，聽到小孩的呼聲，沖河裡笑道：「不玩了，我要複習功課。」

「進來。」蔣得官說。

水裡的孩子嘻嘻哈哈，玩了一陣就沖岸上喊：「哥——下來玩嘍！」

蔣得官無力地揮揮手：「你們都走吧，地下室里還有點現金，拿去給兄弟們分了。」

他拉扯著弟弟，在泥濘的道路上前行，在每一個村子里乞討，受盡了白眼。他們從農村走進了城市，在林立的高樓間，弟弟害怕地問哥哥：「我們會不會死？」

蔣得官閉著眼睛坐在破舊的沙發里，手指上的香煙已經快要燒到指甲蓋了。這時候窗外傳來一聲詭異的鴉叫，嚇得他一哆嗦把香煙扔在了地上。

蔣得hetubook.com.com官頹然坐倒在沙發里。難怪今天這麼完美的布局被人輕易破了，有夏家和北美洪家的助力，他報仇的希望已經幾乎不存在了。而且經此一役，他蔣得官已經無法在三吳和申州地區立足了，甚至連去美國都變得不太現實了。

篤篤篤，有人在敲房間老舊的木門。

大男孩惱怒地站起，看了看石階上彎著腰搗衣的婦人正笑吟吟地看著河裡的小孩，就嘆口氣坐下來，擦乾濕了的書本繼續寫字。

哥哥總是想起媽媽臨終前這句話。

岸上的屋裡出來許多人，紛紛呼號著：「洪水來啦，逃命啦！」人們便奔走相告，四散亂逃。

他聽見婦人罵道：「你怎麼這麼沒用，連弟弟都照顧不好！」

「從黃子強的人里傳出來的消息，他今天只是幫忙放風和打掃戰場的，真正去幫忙的是……」

蔣得官聽見門關上的聲音，感覺空氣漸漸在房間里凝結，整個房間就像給自己準備好的棺材，一切都變得死氣沉沉。

可他明明聽到了鴉叫。不會就是那隻烏鴉跟來了吧？他疑神疑鬼地猜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