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乾淨的白色軍帽下，是一張蒼白、消瘦、皺巴巴的臉。臉上的肌肉因失去了水分而收縮，皮膚緊貼著骨骼，形成深刻的皺紋被永遠地固定在麵皮上。面頰凹陷進去，眼窩像兩個幽深的黑洞，斜向上望著窗外，彷彿在凝視天空，而眼珠早飛出去化作了天上多出來的那兩個太陽。他的手臂很自然地擺放在腿上，藍色的軍服袖口中露出來的，是兩隻白色的沒有肉、只附著一層皮的如鳥爪一般的手。

說完，他和鮑里斯也爬了上去。

「你放心，雖然看你不順眼，但斯拉夫戰士絕不在人背後捅刀子！而且，我們現在為了全人類而戰不是嗎？」鮑里斯說著也用力拉扯住繩子。

指揮室窗戶的玻璃上一點兒污跡都沒有，但你卻很難用乾淨來形容它，因為它看起來不那麼透明，你無法透過它把外面的世界看得很清楚，就好像浴室使用的那種霧化玻璃一樣，但誰都知道，沒有那艘船的駕駛室會使用霧化玻璃，更不用說軍艦了。

由於天上出現了三個太陽，天空變得有些刺眼，人們抬頭看的時候不得不眯起了眼睛m.ｈetuｂook•ｃｏm.ｃoｍ。

雖然視線模糊，但陽光還是能照進來，把室內的情形照得一清二楚。

蘇蕙蘭原本是可以上去的，但拉里夫人和愛麗絲都爬不上去，她也不想逞這個能，覺得留在這裏好一點。而且她也覺得剛才安德森的表現有點反常，雖然說不清有什麼不對，但防著點總沒錯的。青木是個什麼事都懶得想的人，但她可不是，她一直在觀察和思考最近發生的變化。

司徒伸出手，輕輕捏住那人的衣領子，領子上的布就神奇地被他捏下一塊來，成了他手指間的泥灰。

他以目示意伊萬，讓他先上。伊萬卻看向司徒和青木，問道：「你們誰先上？」

佩特魯又抓著繩子扯了幾下，這下紋絲不動，顯得很牢固。

其實這在人們的意料之中。因為烏鴉已經來探查過一回，大家都做好了船上沒有活人的準備。不過哪怕是橫屍滿地，也在意料之中，而驟然見到這樣一個穿著軍裝的坐在椅子上的不知死活的人，氣氛就顯得有些詭異了。

烏鴉形容為骷髏，也不為過。

「看起hetubook.com.com來好像燃油耗盡了，得去動力艙和鍋爐艙看看。」伊萬說。

「果然是他媽的海盜！」

也許是兩人的力氣太大了，忽聽到咔嚓一聲，繩子驟然變長，兩個人都一屁股坐倒，差點把小艇弄翻。

那人坐在椅子里，從艙門進入的人們只能看到他的側後面。他的身體靠著椅背，雙手放在腿上，自然而愜意，彷彿正透過面前的玻璃看著海上的粼粼波光。

「不，他說得沒錯。」司徒突然說，「飛機肯定沒法開了，你們也不用妄想恢復艦艇的動力，去工具艙找找看有什麼能用的東西吧，如果能打開那裡的艙門的話。」

佩特魯撇撇嘴，想說點什麼，卻沒有說出來。他倒不是害怕，只是覺得很壓抑。他總覺得這地方有什麼不對勁，卻又不知道哪裡不對勁。

艦艇上面柱子和欄杆已經歪了，不過繩子還是牢牢地掛在上面，並沒有掉下來。

伊萬和鮑里斯開始檢查指揮室內的儀器，但發現所有的儀器都無法啟動，電路也無法接通。

他抬手看了看，說了句：「奇怪。」輕輕吹了一口氣，手m.hetubook.com.com指上的灰就飛走了。

伊萬看向安德森，安德森因為腿上有傷，沒法爬繩子，就說：「你們上去吧，我留在這裏陪幾位女士。」

直到進了指揮室，他們才看見一個穿著海軍軍裝的人坐在正對艦首的窗前的椅子上。

軍艦上面的確一個人都沒有，所有的東西看起來都很新，但表面都覆蓋著一層粉末狀的東西，人一碰就會脫落而留下痕迹。甲板上也一樣，腳踩上去就像踩在細膩的薄薄的沙地上一樣，留下清晰的腳印。

這是一具乾屍。

然而一看到眼前的乾屍，那張臉的印象便模糊起來，進而在記憶中就再也找不到那張臉的樣子，只剩下乾屍的模樣了。

從甲板來到艙室，一路都沒有遇到任何阻礙，也沒有看到人影。所有的艙門都開著，但室內一點兒也沒有船上的潮濕感，反而像是進了乾燥的窯洞。

「我哪知道這船會這麼不結實！」鮑里斯說。

那人沒動，也沒有回話。

「爬上去看看吧。」鮑里斯抓住在空中晃動的繩子說。

鮑里斯呆了一呆，嘟囔道：「這他媽都是當過海盜的吧？！」

佩特魯www.hetubook.com.com說：「放心，我不想從天上掉下來。艦艇鋼板都能腐蝕成那樣，我敢肯定，直升機早就沒用了。」

司徒和青木對視了一眼，沒說話，同時走過來，很有默契地一人抓住了一根繩子。鮑里斯乖乖地讓開，只見倆人幾乎同時一躍而起，腳蹬船板，身如狸貓，沒幾下就躥上去了，只留下兩條繩子在空中晃蕩。

「你好，冒昧，打擾了！」當先進去的佩特魯說了一句。

「為什麼？」鮑里斯不解地問。

鮑里斯掂量著自己的身手，單比攀爬這一項，他是比不上的，故而心裏略有不忿，但一想到這是強盜本領，不知爬了多少艘貨輪才練就出來的，心裏便又平衡了，甚至有點不屑。

青木低頭看見軍服右胸口的姓名牌，看見上面寫著英文單詞「哈爾西」，然後就想起了在拉帕島見到的那位海軍中校。他記得那是一張很英俊陽剛的臉，當時和美麗的夏筱筱站在一起，一點兒也不顯得突兀。

繩子的一頭在佩特魯手裡。他使勁往後拽了拽，說：「好吧，不過我很重，你可得幫我把另一頭拉住了，別鬆手！」

佩特魯和鮑里斯當先ｍ.ｈeｔuｂook•cｏｍ.coｍ走過去，司徒和青木也跟著，伊萬警惕地斷後。當走到那人面前的時候，儘管這裏都是膽大妄為的傢伙，卻還是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

「你看看這位哈爾西中校——」司徒用手裡的權杖一指椅子上的乾屍，「至少已經在這張椅子上坐了幾百年了，也許一千年！」

「好，順便找找武器。」鮑里斯念念不忘地說，又警告佩特魯，「嘿，紅鬍子，外面那架直升機是我的，別想偷偷開走。」

他搖了搖頭，心情略有些鬱悶。伊萬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我們是潛艇兵，海底才是我們的強項。」

「抓牢，萬一我掉下來，你最好接住我。」他說完像靈活的猿猴一樣爬了上去，攀住船舷，一個翻身就越過了欄杆，然後把繩子在旁邊完好的欄杆上打了個結，回過身來說，「可以上來了！」

「你他媽的不能小心點兒嗎？」佩特魯罵道。

伊萬說：「你們留下也好，萬一有什麼情況也可以策應一下。我們上去以後看看能不能打開船塢艙或者放下舷梯。」

鮑里斯覺得他說得有理，心情略好了一點。

「別以為這樣的把戲能騙過我！」鮑里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