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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白須長者，大概是本家老太爺，正站在前面正雙手握鼓槌敲鼓，竟然與樂師板眼配合極好。其他客人也合著板眼，或打著檀板，或擊掌助興，一派歡樂祥和。

外面一陣急促的吵鬧聲打斷了老頭的雅興，沈括也趕緊縮脖子，躲到廊道陰影里。

三人到了外面，那裡停著一匹馬，那名帶著妖幡的自上了馬，也不說話，縱馬向東北方向去。

沈括留下跟蹤那二人，然而這兩人也不著急，就在樹林里坐著等，似乎在等天色更暗些。

遠處三人的對峙了一會兒，似乎無話可說了。以至於沈括以為他們快各自散去，沒有多餘信息可以收集了。然而樹下那位還是沒有忍住，扔出一個新的話題。

「父親，大事不好，剛才藏書樓進了賊，被兒子發現，卻未抓到。」

沈括偷偷觀看那舞姬，只見舞姿曼妙體態婀娜，卻不知比小蘋如何。他只聽說小蘋舞技極高，然而卻沒見過。

「我剛才不是說了，請五雷咒法那日，九公也已下落不明了。」

「好你個欠酒賬不還，瞞心昧己的潑廝，又來誆我騙我。這二月的大冷天，誰肯下去？何不你自己下去。」

徐沖騎術更好，眼力也更佳，確實是追馬上人的最優選。

一輪明月悄然從雲中顯現，高掛在當空，這並不是一個利於偷摸行動的月黑風高夜。

口舌之爭再起，進而又有些激烈。沈括又覺察到一條信息，這彌勒教原來主事正是聖姑，現下失蹤了，臨時接班的換成了喻景喻四郎。而這場爭論似乎都是因為教內教眾對這喻老四不服而發出的怨言。

沈括用他自製的竊聽器遠遠偷聽。

「我自有應對，若不能跟蹤，絕不勉強。」

這三位為什麼先找到這裏還不知道，不過他們爭論時總會漏出些信息，這是沈括最更感興趣的。這些信息，加強了他之前的一個猜想。

等了一會兒，又有犬吠馬嘶聲和圖書響起。向那嘈雜聲起處看去，一行十幾人騎著馬，並帶著一群細犬疾奔而來。月光下觀看，為首一人乃是穿著銀色狐裘的少年，肩膀上停著一隻隼，好不威風。

走出幾里地就能看到那黑黢黢的山裡，竟有一簇光。

從這三人的言語判斷，彌勒教內部的確出了問題，一如他的判斷。一切的根源在於代教主聖姑不見了。現在教主似乎出現了空缺，喻景當仁不讓佔了代理教主的位子，這樣莽撞的行動顯然有失情理，就如同他知道聖姑回來不會怪罪，或者聖姑根本就不會回來一般，而聖姑不見的時間恰好是傀儡從天上墜下的那夜。這就是一件很值得玩味的事情了。

「你也知那是舊規矩？如今大事將成了，天下盡知皇帝失了天命。這關頭，你倒是想起那聖女胡詠兒，你們可見過狐詠兒此人？只是聖姑以前提過幾次罷了。」

沈括一聽不妙，趕緊向裏面去。走出一程發現，原來這水溝是院子里小湖泊的一條排水溝，兩側假山樹木，分明是一處園林。這深山裡的莊園，竟然修的如此別緻？

那人丟下一句暗藏警告的話，自顧自走了，後面兩人也不答話只是跟上去。

「是你看花眼了吧？夜裡哪裡有人影？要有也是鬼影。」

「嘿嘿嘿，我也怕冷，不如放狗進去，若有賊人，狗一吠也驚動裏面，我們也不但干係。」

二月十四 酉時

白髮主人興緻起來，撫掌唱道：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后六幺……

「老相公說最近京師有變，莊上也不可不防啊。老相公還說，若有賊，打昏了送到莊裡，若打死也行，只是不要讓他跑了。」

卻見屋子裡面果然是一場歌舞。

一般鄉間此時早應該吹燈睡覺了，那邊山裡倒是燈火搖曳，實在古怪。看來這兩個傢伙今夜就是奔著那裡去的。

沈括深一腳淺一腳跟上去，他本不會跟蹤，htｔｐs://m.hetuｂｏｏｋ•cｏm.cｏm若是漆黑一片里早跟丟了，好在今夜月色好，加上有些起風，風聲掩蓋了他時不時發出的動靜。前面那一老一少兩位，也不像是有經驗的賊，始終只顧前面沒顧得了後面。

眼下沒有退路，沈括只得鑽進水溝，溝里還有尺余深的水，下去后衣服全濕了，也顧不得體面不體面，手腳並用爬進院牆。眼下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了。如果被那些壯丁堵在外面，只怕來不及分說，就被一鋤頭打倒。

「我看下面水面不平，也許那鬼影從這裏進去了？要不我們進去查看一下？」

「那喻老四丟了老母石碑，聖姑不追究也就罷了，如今趁著聖姑不在，卻百般得意起來。縱使聖姑不在，按舊規矩也該是聖女詠兒接替內外諸事，如何輪到他一個修鬼仙的木匠指手畫腳？若論教里高低，他也只是聖姑座下四卦主之一而已。」

他也沒看到前面進來的那兩個賊去向，眼下只能摸黑向前去。這園林倒也幽深，沿著湖走出很遠才看到前面亭台。後面並沒有狗追過來，大概狗也嫌水冷，不肯鑽過來。於是他先停下想了一下對策。

他背靠著牆喘了幾口氣，耳聽外面狗聲近了。又有人說話：「剛才好似看到一個人影，一晃不見了？」

到了山口邊上，那兩賊人潛伏到水溝，顯然看到了什麼。猛然間天上一聲鷹嘯，沈括趕緊蹲到草里。

「好，你追那人，我跟著這二人。」

幾位歌姬正在堂前獻舞，邊上有樂師彈奏。其餘都是衣著富貴的客人，分坐在兩邊酒案后。

「哈哈哈，你找個下落不明的來旁證狐詠兒？」

「我都說了，不要傳這些沒有來由，自會亂了自己陣腳的話。今番大事將成，只要兄弟們齊心，必能推翻朝廷，誅殺昏君，重開新世。」

「你也知道，我教窮困疲弊之時，是他拿出金銀和莊院助我們重振，wｗw.hｅｔubooｋ•cｏｍ.ｃｏｍ這份功勞如何也要記下的。」

老者故作沉著，然而在場的眾人有些嘩然。只一會兒，裏面樂師歌女舞姬全都被轟出來，幾個人就捧著樂器從躲在陰影里的沈括邊上過去，好在人都行色匆匆，也沒看到這裏還蹲著一位。

兩名彌勒教教眾，突然起身向著南面群山裡去。都快打瞌睡的沈括趕緊跟上，月光皎潔，遠遠可以看到那兩條鬼鬼祟祟的人影，他不必跟得太緊，保持著半里地遠近。

「嗯，也只能如此。只是見不得那喻老四趾高氣昂的。」

果然假山後面，轉出一行人，急匆匆過來。為首一人推門就進去。

兩人不再說話也不走，就坐在那裡，各自從懷裡掏出乾糧來吃。沈括也是腹中咕咕叫，然後摸了摸衣襟里，卻只蜷縮著一隻小貓，那小貓正睡得香，他不由得心想：「要是根雞腿該多好？」

他站定牆邊思忖夫子當怎樣教誨和事急時如何從權時，隱約可以聽到裏面歡歌笑語聲傳出，裏面何止是大戶人家多半是貴胄豪門，剛才進去哪位公子，雖然看不清臉，但是身上那種貴氣是隔著黑夜也能感受到的，絕不是一般財主家少爺。要真是一手遮天的人物，抓到自己不由分說打死了喂狗可怎麼辦？

沈括一看撓頭，他想要跟蹤這些人到巢穴，卻沒想他們分道揚鑣了。卻也不知道剩下二人會去哪裡，到底跟蹤哪邊才好？徐沖拍了拍沈括肩膀，小聲道：「我去追此人。」

一曲終了，老頭將鼓槌一丟，意猶未盡坐回到太師椅上喘氣。

他們後面，沈括與徐沖遠遠跟上，沈括一路上踩到幾根樹枝，驚動起幾隻鳥來，好讓徐沖捏了一把汗，所幸都沒被前面人發現。這三人分明就是彌勒教的人，然而警惕性卻不高，或許是因為正在生氣而沒太警覺。

「我如何不知？九公上月就曾見過。」

他突然有些心慌，猶豫要不要跟著和圖書鑽進去。雖然也是為朝廷辦事，但是畢竟這裏莊院主人沒有請自己，未請自入謂之賊也。

「然而那喻老四又是分派差事，又是訂立新規，如同聖姑不會回來一般。猴急的有些古怪。有兄弟說，聖姑請神魔前，看到喻老四與那諸葛上人一直在紙上寫寫畫畫，見人來就藏起那張紙，似有密謀。」

「這倒是好計策。」

「靈官師兄，我等領了聖姑的令去找那藏書樓，現在聖姑卻離奇不見了，也不知道找誰復命了。」

戌時三刻。

他躲在黑暗裡也不敢動彈一下，手裡緊緊握著腰裡的腰牌，要是被逮住第一時間就拿出來。也不知道這山莊里財主，認不認得這大內的東西。

那邊山並不高，卻分明有人，看似一座山莊。

奏樂從激烈一改未輕柔，樂師彈奏琵琶聲如高山上一股清泉般流淌，一位身形高挑的侍女便開始起舞。

「我知道徐兄，還有一事切記，那齊家外宅後院里那五具屍體格外要緊，尤其那具女屍，務必保存好不要毀損，也不要埋了，切切記。」

兩名賊人貼著院牆陰影走，分明是想找進去的地方。他們停在柳樹下，四下尋覓了一番，然後后一閃不見了。

「切勿犯險。不如早棄回城。」徐沖再次提醒，眼看那騎馬的遠去，他也心焦。

樹上人麻利下來，氣呼呼將那妖幡疊好藏在身邊。

「我這便去復命，二位幫我尋此物功勞自當上報，對喻卦主和諸葛上人的不敬之言權且記下。」

沈括揉了揉眼睛，確定他們確實不見了，這才小心翼翼也跟到近前，發現原來院牆下有一道排水溝從裏面出來，這條溝原來有竹排擋著，但是竹排被移到一邊，那兩個賊大概是從這裏進去了。

那少年一閃而過，後面跟著十幾個帶著弓箭家丁模樣的，他們帶著的六七匹馬的馬鞍上沒有坐人，堆放著狐狼獐兔之類的獵物，顯然是官宦公子出狀元遊獵回來了。

等一ｗww•ｈｅtuboｏｋ•com.ｃｏｍ行人進去，又過了會兒，那兩賊才起身摸進山去。

正胡思亂想，卻聽到耳邊犬吠。遠處一夥庄丁模樣，舉著火把扛著鋤頭釘耙，牽著狗巡查而來。眼看那狗嗅到什麼，正尋尋覓覓，向自己這裏過來。

「沈兄，你還是不要跟了，若被發現必生兇險，你又不會拳腳不好應對。不如自己回去。」徐沖說。

風聲不時帶來些前面山裡的彈奏歌舞聲，分明還是一場夜宴。

「有不要大呼小叫。」老者鎮定說道，過了一會兒又問：「是賊進藏書閣了？」

「那你何不讓九公找她來？」

「聖姑來去無蹤，以往開壇請神魔，也有神遊天外，數日不返之事。不用擔心。」

「你倆休要再爭論，先辦正事為重。」邊上老者再當和事佬，出言勸誡雙方。

進山只是一線天，兩邊山崖夾著一條路，卻越走越寬闊。遠處顯現出燈光和莊園模樣。他們走過一些小的院子，到了最大院落前。這院子依山建造看著不小，院牆裡面傳出歌舞聲。看裏面屋舍房檐錯落，顯然是氣派山莊。

抬頭只看到前面寬大房屋裡燈火通明，又有舞樂傳出。他心中暗暗想：既然早就找不到那兩個壞人了，也不能原路從狗洞鑽出去，只怕那些人還在。不如藉著那邊的光，趕緊在高牆邊找到棵樹想辦法爬出去，然後逃離這山莊，胡亂投店睡一晚。

徐沖臉色略茫然，然而沈括手緊緊握住自己手腕，他知道其中干係重大，此時節也來不及細問於是趕緊點頭。自行去找馬，追那人去了。雖然那人早就走的不見蹤影，不過這裏向北只有一條大路，他記住了那人穿著黑衣，胯|下一匹五花驄，快馬加鞭大抵還能追上。

他慢慢靠到大屋側面，沒有找到大樹。屋子裡面一片光亮，應該看不到外面人影走過。他蹲下慢慢從窗欞下爬過去時聽到裏面鬧哄哄的，正有靡靡之音傳出，頭上一扇窗未關緊，他偷偷伸起脖子想裏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