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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突然這樣想到。

這是他記憶中父親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而現在，它已經變成了他唯一的信念。

「下樓集合！」樓下的院子里有人叫道，本來無精打採的人們就像是中了箭的兔子，快速地向樓下跑去。

即使是他們已經被困在這個世界十幾天，即使一切的規則都已經變得和原來完全不同，即使是他們已經失去了自己的至親，在這個世界上只剩下彼此，也沒有辦法讓她變得馬上就成熟起來。

「拆卸汽車，處理廢舊金屬，管兩頓稀粥！要十個人，誰干？」站在那輛作為講台的汽車上的男子叫道。他的口音讓大家清楚他應該是本村人，這些人以前被人們鄙視地視為以出租房屋牟利，混吃等死的社會蛀蟲，但現在，他們已經成為了這個名為沐東村的村子里當之無愧的統治階級，掌控著其他人的生死。

事實上也是如此，當他們吃完飯開始繼續工作，老頭就這樣一直倒在地上沒有人管，幾個小時之後，專門負責收集路倒的人路過這裏，用手在他的鼻子下面探了探，在他身上翻找了一下，隨後粗暴地把他扔到那輛垃圾車裡帶走了。

據說村裡一直刻意地控制著固定工的數量，能夠成為固定工的，到現在也只有那幾百個作為護村隊的漢子、那些獻身給村人的漂亮女孩，還有那些有著各種各樣急需專業技術的人才。

嚴燁卻拉著妹妹m•ｈｅｔubook•ｃoｍ•cｏｍ的手，無奈地站在人群的邊上。

「沒事，還早呢，睡吧……」嚴燁輕輕地用手撫了一下她的頭髮，安撫著她說道。

飢餓讓嚴燁很難集中起精神來，他現在總是很容易就會走神，有時候腦袋裡會突然空空如也，什麼也想不出來。

十幾天來，他幾乎都只能帶著妹妹做一些簡單的，不消耗多少體力的工作，但顯然，這樣的工作也不會有多少報酬。

會死嗎？

老頭一直在賣力的表現著自己，但管事的人卻根本就沒有用正眼看過他。也許恰恰是因為這樣做消耗了他身體里的最後一點能量，在上午的活計終於幹完，所有人都坐在化糞池邊上等待中飯的時候，他的身體突然軟了一下，隨即直挺挺地向前倒了下去。

這些待遇豐厚的臨工很難輪得到他這樣身材瘦弱的人來干，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他曾經很長一段時間被人戲稱為「豆芽菜」，專註學習讓他的體能幾乎只是勉強達標，遠遠達不到強壯的標準。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幾乎沒有任何獲得這些工作的可能。

沒有水可以洗漱，嚴燁用手指幫妹妹梳理了一下頭髮，用橡筋扎了起來，隨後把罐子里所剩不多的水給她喝了一大口，自己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

起床也沒有什麼事情可以做，躺在床上至少能減少體能的損耗，讓自己不至於那麼ｈtｔps://ｗｗｗ•hetuboｏk•coｍ•coｍ餓。

真好。

房間里的其他人終於陸陸續續醒了過來，房間里很快就充斥著嘆息、咳嗽和打哈欠的聲音，但卻並沒有多少人起床。

如果當時我們沒有往這邊走……

但嚴燁並不覺得這是她的責任，畢竟，她還只有十二歲。

人們越發地興奮起來，拚命地在人群里擠著，跳著，希望能夠被他的目光看到。

嚴燁之前還和他說過幾句話，老頭說他已經有整整兩天時間什麼東西都沒有吃過，只喝了一點水。「今天運氣真好。」他笑著對嚴燁說道。「要是明天也能幹上這活兒就好了。」

他和妹妹又能活下去了。

更關鍵的是，並不是每天都能等到一份工作。

「小燁，你馬上就十八歲了，以前還可以說是個孩子，但現在，你必須要快點成熟起來。如果我出了什麼事，你一定要負起責任！要好好的保護你媽和你妹妹！」

「拆房子，兩頓飯，管飽！要有力氣的，八個人，誰干？」男子繼續叫道。

嚴燁愣了一下，身體里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妹妹被嚇得哭了起來，嚴燁小心地摸了摸他的頸動脈，很微弱，但還活著，也許只是一時的低血糖導致的眩暈。但周圍來來去去的人當中，卻沒有一個人想要幫助他一下。

他從來沒有想過，他這樣的高材生，天之驕子會因為能夠得到一份這樣的工作和圖書而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也從來沒有想過，這樣沒有油鹽，沒有任何味道的白粥會讓人感覺就像是吃到了天下最美味的東西。

一開始的時候他們還能從其他人那裡獲得一些救濟，但現在，每個人都吃不飽，再也沒有人會把自己好不容易獲得的食物平白無故地分給其他人。

也許在這個世界里，好人要麼已經死了，要麼就只能逼著自己慢慢對周圍的事情變得淡漠，變得無視。

很顯然，管事已經把老頭看作死人了。

嚴燁被嚇了一跳，但周圍的人卻都只是麻木地看著他，什麼都沒有做。

「行！那個穿藍體恤的，就你了！」

天蒙蒙亮的時候，嚴燁就已經被餓醒了。但周圍還是一片寂靜，這時候起床也只是白白的浪費力氣，讓自己變得更餓。於是他只是喝了一口節省下來的涼開水，便小心地把那個不鏽鋼罐子收了起來，繼續把自己的身體蜷縮在房間的角落裡。

「你，你！還有你！」男子站在車上隨意地指點著，被他挑中的人們興奮地從人群里站出來，小心翼翼地按照那些人的指揮站到提前劃出來的空地去，有人給他們發了一頂黃色的帽子，讓他們集中在一起站著。

他沒法不這樣去想，但在那樣的慌亂和驚恐之下，他們又怎麼可能知道什麼才是正確的選擇？

「挖蓄水池……」那個人繼續在台上叫著。

「快點吃！吃完了繼續幹活！」管事把ｈｔｔｐs://www•hｅtｕｂoｏｋ.cｏｍ.ｃｏm他們的報酬放在地上，之前還木然得像是一群雕塑的人們突然一下子就活了過來，如果不是害怕因為違反規定而被那些時常在周圍巡邏的護村隊扔到村外，他們或許會爭打起來。

一點兒也不敢浪費。

八個人裏面，就數他最不怕臟，也最肯幹活，在管事的人面前忙來忙去。大家都知道他想要成為固定工……據說每十個人裏面只有一個人能有這樣的幸運，那必須是有原來的村民賞識，願意提拔你才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妹妹很快就重新進入了夢鄉，十二歲的女孩看起來個子已經很高，但臉上的稚氣和骨子裡的天真單純卻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麼改變。

小小的院子里聚集著將近三百人，這幾乎是附近幾幢房子里所有的人了。即使是老人和小孩也在外圍充滿期望地等待著，雖然可能性很小，但如果能有一份工作，至少今天就不用挨餓，或者是不用從家裡的壯勞力那裡分走一份糊口的糧食。

「哥……」十二歲的妹妹嚴淇因為他的動作而醒了過來，迷迷糊糊地說道。

外面的小雨又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

「我！」「我我！！」人們騷動了起來，站在汽車周圍的那些壯漢用手中的棍棒狠狠地劈頭蓋臉地向他們打去，逼迫他們離開車子。

「收屍隊，要兩個人，給一碗稀粥！誰干？」

也許就是這一點點食物，最終就決定了他們能不能比別人獲和_圖_書得更多的機會。

昨天他幸運地獲得了一份掏化糞池的工作，這讓他和妹妹幸運地分吃了一大碗稀粥，不是那種像水一樣找不到什麼顆粒物的稀粥，而是能夠一顆顆吃出米粒的真正的稀粥。

這間屋子裡多半都是他們這樣從外面逃到村子里的人，十幾天來大家相互之間已經很熟悉，雖然還沒有辦法做到像家人那樣的信任和相互依靠，但彼此之間也算是知根知底，並沒有特別壞的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終於還是起床了，他們對著鏡子梳理著自己的頭髮，拉平衣服，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健壯有力。

但相應地，也沒有他曾經期望過的那種好人。

飢餓讓嚴燁忘記了倒在地上的這個老頭，他丟下老頭慌張地跑了過去，地上只有七碗粥。

十幾個人裏面，只有兩個三十歲出頭的男子坐了起來，從貼身的衣服里掏出一點東西吃了起來。房間里馬上安靜了下來，不知道是誰的肚子咕咕地響了起來，隨後是一片咽口水的聲音。

有活干，就意味著有東西吃。

但和他一起幹活的一個老頭卻在喝粥之前突然一頭栽倒，再也沒有爬起來。

之前那些人已經一批批地被帶走，車子面前終於鬆散了下來。嚴燁下意識地高高舉起了手。

但這兩個男人對此視若無睹，他們早已經學會了不去看其他人羡慕而又饑渴的眼神，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好不容易才弄到的食物細嚼慢咽地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