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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找我沒用。」男子低聲地對嚴燁說道。「我不是村子里的人，我自己都保證不了自己的地位。」

「不，不是的！」嚴燁慌張地把她抱在懷裡。「你很乖，很聽話，你什麼都做得很好了。是哥沒有用，我找不到好工作，沒有辦法讓你吃飽。不是你不好，是我沒用！嚴淇，對不起，是哥沒用。」

但這樣的事情對於他來說卻有著很大的風險。如果女孩在這裏惹了什麼事情，偷東西或者是幹了別的什麼，他這個舉薦人肯定落不了好。另外一個方面，現在整個村子里有將近兩萬人，糧食的壓力非常大，他不止一次地聽女人說村裡要求各部門必須儘可能地壓縮編製，減少糧食的消耗，在這種時候做這樣的事情，會不會讓女人覺得他不識好歹？

如果不是因為這樣，嚴燁也不會把這個妹妹視作珍寶，一直以她為榮。

醫療口每天的口糧數量都在減，作為院長的他為這個事情頭疼得不得了，還有人想著給他添麻煩？

他根本就不相信這個年輕人所說的話，現在這個世道，還有人會幫無親無故的人？

三人在路邊等待著發放下午的那半碗粥，但直到天色有點發黑，才看到那個穿白大褂的男子拿著兩個碗走了出來。他把碗分別向老頭和他手裡一放，轉身就走，嚴燁看了一下自己的碗，裏面幾乎是一整碗粥，這讓他進一步確定了自己的判斷。

「求求你……收留我妹妹好不好？」嚴燁把嚴淇一把拉了過來。「她很乖很懂事的，可以幫你幹家務活，幫你洗衣服做飯！求求你，收留她好不好？」

男子愣了一下，嚴淇現在的樣子和早上那個髒兮兮的丫頭已經完全不是同一個人，甚至讓他有一種驚艷的感覺。畢竟在這個人人都朝不保夕的環境中，除了極少數的女人，已經很少有人會很在意地打扮自己。

嚴淇突然感覺ｈｔtｐs://ｍ•ｈｅｔubook.cｏm.coｍ到有些不對勁，她忍了好一會兒，終於問道：「哥，我們求他什麼？」

院長根本就沒拿正眼看他一下。

人格，自由，這些東西有什麼用？能換飯吃？

「你幹什麼？！」男子的聲音一下子嚴厲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覺，嚴燁覺得中午時管事給自己的那半碗粥要比他給老頭的那半碗稠得多，他驚訝地抬起頭看著那個消失在辦公樓里的身影，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行了行了！我只是問問，不一定能成。」男子慌張地揮揮手，走進了辦公樓里。

「小王？」女人卻看到了他。「有事找我？」

嚴燁失望地放開了他。

整整一個下午他都在考慮老頭對他所說的話。

「有什麼好哭的？又不是生離死別。」老頭突然在旁邊說道。「這個地方又不大，只要都沒死，難道以後沒有見面的機會？小姑娘，你懂點事，你要是能找到個好人家去當個使喚丫頭，在這個世道相當於找了份好工作，到時候你哥說不定還能因為你轉成固定工。就算這做不到，你每天能有東西吃，難道不相當於幫了你哥一個大忙？」

但女孩的樣子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就刺痛了他心裏最柔軟的那個地方，讓他不知不覺地對他們動了惻隱之心。

看他們的運氣吧。

女孩沉默了下來，不再抗拒，嚴燁心裏依然很難受，但至少沒有剛才那麼痛苦了。

「求求你！」嚴燁再一次說道。

他對自己說道。

「你妹妹生得這麼標緻，一定沒問題的。」他對嚴燁說道。「就是年紀小了點兒，不然的話……」他搖搖頭，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十一二歲的小孩子，雖然幹不了什麼重活，但懂事一點兒的也可以當傭人在家裡幹家務活了。正好可以斷了老公學壞的https://m.hetubook.com.com借口。如果長得還可以，那就當提前給兒子找個童養媳，四五年之後，剛好可以給他當媳婦生孫子。

他快步地走上四樓，女人正在和身為院長的老公、十歲的兒子一起吃飯。作為純正土生土長的村裡人，他們都是單獨開小灶的。

「哎～李老師！這不是正準備去嘛。您吃了沒？」他急忙姿態很低地對女子說道。

「我沒有資格收留你妹妹，但我可以去幫你問問。」男子對他說道。「你們先吃飯吧。」

嚴淇其實很漂亮，在她就讀的那所小學，她一直都是文藝骨幹，唱歌、跳舞、朗誦、鋼琴，樣樣精通，甚至代表學校到市裡參加比賽拿過獎。

就她所知，好幾個和老公地位差不多的村裡人，已經開始藉著找傭人的借口，把狐狸精往家裡帶了。

許多人在短短几天的時間里就迅速地實現了自己身份的脫變。好幾個以前連媳婦都找不到被村裡其他人看不起的男人，都找了兩三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倒是這些原本就有老婆的男人，現在還暫時沒有幾個開始動歪腦筋的。

「好。」嚴燁點點頭，開始繼續用自己的衣服給她擦臉。

王哲想來想去，自己身邊唯一有資格而且也有能力接納和保護那個妹妹的，也只有她了。

「求他收留你，好不好？」嚴燁試了好幾次才把這句話說出口，嚴淇愣了幾秒鐘，眼淚突然就涌了出來。

他不相信這個村子里一個好心人都找不到，但問題是，以他現在所在的階層，根本就接觸不到這樣的人。幾天以來，這個男子已經是他所能接觸到的統治階層當中，唯一一個對他們這樣的逃難者表現出善意的人了。

「在哪兒，帶我看看去。」她於是對王哲說道。

他所在的這個部門負責處理防疫的事宜，部門負責人照例是村子里的人，十幾天相處下來，王哲知道她和*圖*書根本就不懂這些，能成為這個部門的領導，僅僅是因為她老公是村子里唯一土生土長的醫生。她老公現在是沐東村醫院的院長，手下管著所有與醫療衛生有關的事情。

他叫王哲，其實比嚴燁大不了幾歲。他本身也不是沐東村的人，而是在這裏租住的住客，因為他在附近的一家藥店上班，多多少少比一般人多一點醫療知識，便幸運地被吸納進了沐東村的醫療衛生體系，成了一名工作人員。

「嚴淇，你聽哥說。」他低聲地說道。

他不時地看著蹲在附近光禿禿的泥地上試著想要找到一些蟲子的妹妹，突然就這麼下了決心。

那該怎麼辦？

在現在的世界里，想要找到一個好心一點兒的人已經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大多數的村民們看他們的眼神都是蔑視，似乎他們根本就不是人類，而是一個個的牲口。這些天來他已經見過太多以欺凌逃難者為樂的村民，如果把妹妹交到那樣的人手裡，那他寧願就這樣帶著妹妹繼續艱難求存。

「求求你！」嚴燁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忍不住拉住了男子的白大褂。

「謝謝！謝謝！」幸福來得太快，讓嚴燁一下子措手不及，他拉著妹妹連連對這個男子行禮。

他的失望和失魂落魄讓男子嘆了一口氣：「你叫什麼？」

因為擔心在這樣的環境里遇到壞人，他之前特意用泥巴糊在妹妹的臉上，此刻把那些泥污完全拭去之後，就連坐在一邊的老頭也微微地感嘆了一下。

但他馬上就搖了搖頭，準備從他們身邊繞過去。

「你瘋了嗎？」男子低聲地說道。「把護村隊引過來，你知道是什麼後果嗎？」

「哥你不要我了嗎？！」她低聲地抽泣起來。「我哪裡做錯了？你告訴我，我可以改啊！我知道自己笨，什麼都不會，什麼也幹不了，但我可以改的啊！哥，我錯了，你別不要我！」https://m.hetubook.com.com

「嚴燁！我妹妹叫嚴淇！」嚴燁心裏突然又升起了一線希望。

「哥～你幹嘛？好疼啊！」嚴淇低聲地抱怨了起來。

他不知道這個男子是找借口還是說真的，但很顯然，他並不願意收留妹妹。

「哎呀～你這孩子，說這些事情不會挑一下時間？」劉姐皺了一下眉頭。

女人沒什麼文化，嘴碎而且沒什麼主見，但不是壞人。

「沒什麼事，就是向您彙報一下，今天死亡的人數只有三十五個，比昨天少了五個。」

他們這個機構的負責人每天都會拿外面那些逃難者們來告誡他們，好好乾活，認真幹活，否則的話，有的是想要取代他們地位的人。

兄妹倆的哭因為他的話而漸漸停下了。

這是個好人！

「嚴淇，你聽話，等會兒我們一起去求那個穿白大褂的人，好不好？」

「老師！請你等一等！」他不再猶豫，向前跑了兩步，擋在了男子的面前。

「十一二歲？」劉姐卻動了心思。

「小王，還不吃飯去？」一名四十來歲的女子迎面過來，和他打了個招呼。

「其實還有另外一個事情。」王哲看到院長的臉色不好看，急忙說道。「下面有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正求著想送人。我剛好路過，看著那個小姑娘長得還不錯，而且看著也老實聽話……我就尋思著劉姐你們不是還沒有個使喚的人，上來問問你有沒有興趣？」

但現在沒有，不意味著將來不會。

「哥你怎麼了？」他的樣子讓嚴淇驚慌了起來，她伸手去抹嚴燁的眼淚，但他的眼淚卻更多了。

「十一二歲？有什麼用？」張院長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有點不高興地說道。他並不認識這個年輕人，但對他的話很不滿意。

「好。」嚴淇點點頭，她不知道哥哥要讓自己幹什麼，但他已經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也是她能夠唯一信任的人了。

心裏酸的讓人無法忍受，眼淚ｍ•hｅtuｂｏｏk•cｏm.cｏｍ不停地想往外面冒，止也止不住。

整整一天他們這個組一共收斂了九具屍體，把屍體全都抬到指定的地方放好之後，老頭開始靠在一根路燈桿上閉目休息，嚴燁把妹妹拉到一片看起來還算是清澈的積水旁，沾濕了自己的衣服，開始給妹妹擦臉。

把臉和手擦乾淨，他又幫妹妹把頭髮放下來，重新細細地用手指梳理整齊，用橡筋扎了起來。

她到現在也還沒有辦法理解外面發生的事情，不過這並不妨礙她知道，以後他們生活的地方就是個與世隔絕的世界了。村裡的人在經歷了最初的驚慌失措之後，很快就抱成團，在村長和村主任的帶領下，牢牢地把這個地方變成了他們的地盤。

把妹妹賣掉，這樣的做法他當然無法接受，但如果是把她送給一個好心的村民，每天哪怕是能夠吃一碗稀粥或者是吃點剩飯剩菜，那也比跟著自己每天只能分一半少到可憐的食物要強得多。

這讓他遲疑了一下。

「不是我要丟下你，我真的沒有辦法……」嚴燁痛苦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如果自己以前別那麼宅，如果自己以前好好吃東西，別那麼挑嘴，如果自己以前多鍛煉一下身體，讓自己看起來壯實一些……「嚴淇，哥真的是沒有辦法了……」

嚴燁的眼淚突然就流了出來。

「我可以自己找東西吃的。」嚴淇哭道。「你看我中午的時候不是找到可以吃的東西了嗎？哥，你答應過爸爸媽媽要照顧我的，你別這樣丟下我！」

對於他們這一輩已經習慣了美好生活的人來說，這樣的事情簡直無法忍受。但對於老頭他們那一輩的人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

「劉姐……張院長。」他伸手摘下口罩，滿臉堆笑地打了招呼。

他們這些人算是勉勉強強擠進核心圈子，但地位卻並不穩固。無論是從逃難者中吸收的那些技術人員還是被吸收進護村隊的那些人其實都比他們要跟靠近核心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