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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唐盡量以淡漠的語氣說道：「二大隊上去清掃戰場，我們贏了。」

先鋒隊的傷亡很少，總共三個人犧牲，十九個人受傷——絕大部分傷亡都是出在「三三制」疏散衝鋒的階段。

三大隊和四大隊的密集衝鋒取得奇效，守在圍牆邊上的清軍士兵，除了康大眼等極少數幾個人負隅頑抗以外，絕大多數人都在「人浪」拍打過來的時候被嚇散了。

「你娘的那還叫什麼革命黨？叫續命黨算了！」

庄文統的心中，畢竟流淌著反清的熱血，所以他無法冷漠坐視同志的犧牲。

第四大隊的隊員，很多人沒有備槍，只有人手一把大刀或者紅纓槍，少數人則手持一把近戰用的「槍牌擼子」短槍。

林淮唐在廣州城看到過林覺民的犧牲，今天他又看到了更多遮掩同志身體而代為死去的革命者。

不知道從哪來又射來一發炮彈，雖然依舊沒有擊中圍牆和韃子兵，也沒有射進觀音閣鎮里，但它的轟鳴聲，遠遠揚起的灰塵和強烈的震動感，都嚇得防營士兵上躥下跳。

自己低頭裝子彈的功夫，眼前的敵人卻擠成一團，彷彿人山人海般撲來，那種可怕的氣焰，絕hｔｔｐs://ｍ.ｈeｔuｂoｏｋ.ｃｏm•ｃｏm非三五成群的「三三制」小組可以比擬。

但眼前的革命黨人太可怕了！

面對北洋軍，就可能淪為陽夏保衛戰中的鄂軍，成為送死的靶子。

原來革命黨人，原來同盟會成員，原來後世那腐爛透頂的國民黨也有過這樣熱血澎湃的前身嗎？

忍耐的同時，林淮唐也在承受著害死無數人的煎熬與折磨。

這種信任感，本身就是一種組織，本身就是一種可怕的戰鬥力。

康大眼咽了好幾口唾沫，才克制住了丟槍逃跑的衝動。

激動紛亂的空氣里，三大隊和四大隊的戰士終於衝到了圍牆邊上，跟著庄文統學過詠春拳的幾個洪門高手，用嘴巴刁住大刀，兩手攀越過牆，廣州來的革命黨人則半蹲著架起毛瑟槍，有條不紊地對著逃竄的防營士兵後背射擊。

畢竟對先鋒隊這樣同樣缺乏足夠軍事訓練的隊伍來說，依靠一腔血勇的「人浪」，是要比疏散突擊的「三三制」，更容易組織起來。

即便戰鬥過程一切順利，也必然有人死傷——本來只要林淮唐親自出手，這些人是不必死去的，所以他們的死亡hetubook.com.com只能算在林淮唐的頭上。

但清軍巡防營的軍械裝備、戰法訓練都十分落後，雖然像康大眼用的洋槍已經都是線膛槍，可實際作戰中卻因為對革命黨潮水般湧來的恐懼，導致清軍士兵多在射程外就開槍。

戰鬥結束了。

每一張面孔都在變化著，並不是慘敗，也不是通紅，不是緊張亦非鬆懈。血液像潮水一樣涌流溝通了各種感覺，是只有血與火的戰場才能錘鍊出來的革命情誼。

但今天林淮唐沒有親自上陣，而是由先鋒隊的戰士們自己來解決這場小規模的戰鬥。

但……

康大眼的神情也在臉上微妙變化著，他是湘軍子弟，還有為朝廷建功立業的幻想，實在不願意丟下槍跑路。

清軍防營多數人逃離了戰場，觀音閣鎮里只留下了兩具清軍屍體，包括康大眼在內的俘虜四名，剩下的人都在正式接戰以前潰逃。

這種合格的「人浪」戰術，每個突擊波次之前的火力準備和波次之間的協同調度，對軍隊人力和火力的配置部署整體要求都相當高。

庄文統撕心裂肺地吶喊起來，他身邊的一名會黨兄弟隨即就被清軍的子彈擊倒，但戰士們hｅｔｕｂoｏk•ｃoｍ•ｃｏm自己選舉出來的中隊委站在前面穩住了局面。

「革命黨人真厲害，能把炸彈吞入腹中，遇到敵人時將身一躍，人彈齊炸。大眼哥，你還等什麼？大家快跑啊！」

中隊長和中隊委都不是像清軍那樣由上峰委派下來的，而是大家自己選舉出來的軍官，普通士卒對他們充滿信任感。

面對如此壓力，缺乏軍事訓練的防營士兵根本鎮定不住，兩手止不住發抖，連子彈都塞不進槍中。

綿綿的細雨和薄薄的水霧漸漸濃厚，硝煙瀰漫，血腥味傳揚于整個戰場之上。

「革命黨？就是大家合一條命來使的黨嗎？聽說他們有妖法，能將別人的命革來自己用，難怪這樣悍不畏死，軍爺們打死一個便又躥上來一個。」

當然，真正合格的「人浪」戰術，也就是依靠局部優勢兵力和技術兵器，對敵人進行波次衝鋒，包圍其戰略要地、打通部隊間的界限。

庄文統帶著第四大隊也增援上了前線——

林淮唐帶著第二大隊除炮手以外的多數士兵下山來，他睜大眼睛，再次見證了三大隊、四大隊的精誠合作。

先鋒隊兩個大隊的兵力將近百人，再加上林淮唐又帶著十餘二www.hetubook.com.com十人衝下山來增援，兵力密度頓時大大增強。

「革命必有死者，革命必有生者……不經歷戰鬥，不靠革命黨人自己一步步錘鍊出來，炎黃之裔、神明之胄，也沒發屹立於萬國民族之林。」

戰士們也不再死板按照林淮唐的要求，分成鬆散的三人小組進行并行突擊，而是一窩蜂擠在一起，摩肩擦踵，甚至於是肩並著肩向前衝去。

近代戰爭的條件下，守軍只要以鐵絲網布置陣地，架設機槍甚至只是普通的連發步槍，都可以給予這樣密集的人浪衝鋒以巨大殺傷。

但他無法坐視。

轟隆一聲，岩鷹山上的洋鐵炮再度開火，觀音閣鎮的圍牆都不住顫抖起來。混混沌沌的空氣融入異常的硝煙味，炮聲、槍聲像車輪一樣滾滾向前，清軍所有人都被它吼得震動起來。

即便有人按捺住了性子，等到革命黨人衝到圍牆近處時才開槍，但也因為步槍每射擊一發就需要重新裝填子彈一次，射速極慢。

庄文統也說不清楚他心裏的感受，他為什麼要帶人衝上來？

林淮唐也開始明白，戰爭的戰法和組織方式，受制於士兵的素質、技術武器的等級和戰場的具體形勢。

對於士氣極度渙散hｅtuｂook.ｃｏｍ•com的清軍巡防營來說，直接用大無畏的「人浪」衝鋒，依靠氣勢壓垮清軍，致使其自行潰散，遠比使用不成熟的「三三制」戰術進行滲透突擊要有效。

以林淮唐可怕的武力，百人以下規模的清軍，只要沒有裝備機槍，他一個人就能放倒全部的敵人。

好像在這一刻，庄文統突然間明白了同志代表著什麼樣的意義——不，那不是一種意義，而是一種情緒、是一種感受，是鮮血流到臉上、涌至大腦的一種澎湃感。

炮彈射失的沉悶爆炸聲，同樣響徹在先鋒隊戰士的心中。方聲洞咧開嘴大笑，鮮血都流進他的口齒之間，血腥味讓人異常亢奮，笑聲隨即又淹沒在了無數同志的衝殺聲里。

如果坐視方聲洞和第三大隊的失敗，說不定就能把起義隊伍的領導權奪回來。

心潮澎湃吧！

觀音閣鎮里的百姓商販們都躲在商鋪民宅中，各自議論紛紛，雖然廣東省開中國風氣之先，但大部分人還是不知道革命黨究竟是什麼。

先鋒隊現在打出來的「人浪」，也只能用來嚇唬嚇唬巡防營這樣爛透了的部隊而已。

林淮唐死死握緊倭刀的刀柄，他在忍耐，忍耐自己一個人衝上去結束戰鬥的慾望。

「衝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