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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唐四面張望著粉妝玉砌的山林，抖了抖身上的霜露，又將外套翻了過來穿。

噗的一下，得手的紮實感很快就被鮮血的濕潤感取代，林淮唐沉默地抽出刺刀，腦後尚懸著辮髮的年輕士兵雙眼無神地栽倒下去。

簡而言之，沒有軍隊的民主，也就不能保障政治的民主。

伴隨著遠方的嘶吼聲，山脊上的守軍顯然也發現了敢死隊的蹤跡，滴滴答答的一排掃射立即就追趕過來。

「韓隊長，讓大家把軍裝翻過來穿？里襯那一面是白色，在霜林里更能起到掩護作用。」

韓恢、孫寧兩人同時拿起盒子炮開火，一齊將操控機槍的清兵射中，林淮唐「哈！」的笑了一聲，面向清軍隊伍說：

他口裡吐出的熱氣，也因低溫變得肉眼清晰可見。

林淮唐搓了搓手，年底的南京居然這麼冷嗎？明明是南方！

但他吭都沒吭一聲，繼續帶隊向前衝鋒，隊員們都以徒手攀過險絕的峭壁，林淮唐速度最快，已到了最前方的位置，衛隊長孫寧緊隨其後。

機槍陣地上總共有二十多名清兵，林淮唐孤身一人衝上來，卻毫無懼色，奮力拚刺，手槍也以驚人的精度槍槍命中要害，幾乎沒人能當其一合。

林淮唐志願報名參加敢死隊，讓江浙聯軍那邊的將軍們都大感吃驚。

這幫革命黨，究竟是不要命，還是所圖實在巨大？

他穿著華野北伐hｔtps://ｗwｗ.heｔubｏｏk.coｍ•ｃｏm軍的黃呢子軍裝，由於跟隨敢死隊佯攻山脊，為了禦寒，還多披一件深色軍大衣，上面沒有任何軍銜標記，空蕩蕩的一條縱向銜領，純當是裝飾而已。

聯軍敢死隊隊長韓恢微微彎下身子，用著非常尊敬的語氣問道：

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清軍機槍不間斷開火的聲音，立刻傳入林淮唐耳中。那好像撕裂布帛的響聲，算是最讓林淮唐覺得棘手的事物。

戰士們在山道上簡單舉舉手，草草完成了士兵代表大會的決策，這多少有些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的做法，也讓包括韓恢在內的那些鎮軍戰士感到新鮮和不解。

紫金山的冬天，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下雪時山頂的霧凇奇景。冰雪和樹枝結合在一起，像玉石一般純凈，形成了一道美景。

林淮唐的武裝帶里別了一支刺刀，衝進清軍陣地的時候就把刺刀抽了出來，對著眼前敵人的心窩便刺了進去。

但是看到林淮唐這麼一個革命黨的大人物，居然真的捲起大衣，爬上紫金山去，戴著敢死隊的赤色臂章硬沖江防軍的高地，黎天才還是極受震動。

林淮唐翻到白色一面的呢子制服，已經浸滿殷紅的血花，他戴著嵌有鐵血十八星的八角帽，站在白茫茫的山脊雪地上，迎風面向清軍露齒而笑。

剛剛從吳淞趕來參戰的淞hｔtps://ｍ•ｈetｕｂook•ｃoｍ•ｃoｍ軍司令黎天才是舊軍出身，參加過中法戰爭，在西南邊境上一刀一槍拼殺，才打出一個副將的頂戴花翎。可惜黎天才是袁世凱政敵岑春煊的舊部，岑春煊在官場上被袁世凱斗敗以後，黎天才便只能賦閑，上海光復以後他積極響應，任滬軍都督府吳淞軍政分府水陸軍統領。

辛亥年的年底，江南尚未落雪，但紫金山頂上已有雪花靜靜的從天空落下，降到林淮唐的世界里來。

林淮唐手腳並用，攀著崎嶇的山地前行，山坡上滿是薄雪，岩壁上也都掛了爽，敢死隊向前佯攻殊為困難。

韓恢和林淮唐帶頭將軍服翻了過來穿，剩下十多名徒手攻堅的敢死隊隊員也依樣效仿。孫寧嘆了口氣，知道絕不可能阻止總隊長上陣，沒有辦法，也只好跟著站了出來。

雖然說人們都知道林淮唐下野為兵的誓言，但看到他這樣一位有名的偉大人物，扛起步槍、架上刺刀，站到了決死攻堅的第一線，還是很震撼人心。

山上的氣溫當然比山下低，林淮唐哈著白氣笑道：「韓隊長不知道吧，我是技擊高手、武術專家，既然要徒手突破，那更得讓我上啦。」

「敵人有機槍！」

唯一對林淮唐有威脅的機槍，槍口轉得太慢，等他們總算擺動過來的時候，韓恢和孫寧也帶著剩下的敢死隊隊員攀爬了上來。

這麼一ｗｗｗ•hｅtuｂoｏｋ.cｏm•com幕場景，很長久地留在了敢死隊隊員們的心目中，並順著他們的口口相傳，傳遍全軍，傳遍長江，成就了辛亥年間又一個真假難分的革命神話。

但在這個大時代，在這個令人壯懷激烈的1911年，林淮唐就像是被同袍的革命者們所感染，他胸腔里的心臟撲通撲通，跳的飛快，可是手腳的動作，卻冷靜、精準得過分，眨眼間就攀到了山脊的高處，望見了清軍機槍陣地的位置。

「好主意！」

林淮唐大步飛跳了過去，徒手攀越山脊，不適合背負步槍。革命軍給敢死隊配了一批手槍，韓恢原來是想指定林淮唐來分配，但林淮唐建議由敢死隊組織士兵代表大會來分配。

林淮唐將步槍解下，交給衛隊長孫寧，泰然自若：「我去端個炮樓，去去就回。」

「炮樓？」

只是炮聲一響，轟隆隆的震動聲里，雪花冰凌就秫秫落下一地。

控制機槍的兩名防營清兵，正匆忙調換射擊的方向，準備對準林淮唐射出一梭子子彈。但他們時間太有限，林淮唐的速度又太快，愕然間清軍防線就被林淮唐越過，兩名清兵一左一右剛抬起步槍槍口，就讓林淮唐刺刀和手槍並用殺死。

清晨的紫金山霧氣籠罩，什麼也看不清，到處一片白茫茫。周圍靜悄悄的，由於清軍和革命軍在這附近的廝殺，山中的鳥兒也不見了蹤跡，風吹過時，雪片從樹m.hetubook.com.com枝上落下，發出沙沙的聲響。

「奪槍！」

「哈哈哈，就是清軍的陣地。」

如果放在從前，面對這種有可能受傷，甚至可能死亡的情況，林淮唐無論如何是不會來冒險的。

這些人本來就是江浙聯軍和華南野戰軍里身手最矯健的一批戰士，革命的熱情和決死的覺悟在軍中同樣是達到最高程度。

韓恢愣住；「漢公，你真是條好漢子……我們同去！若犧牲了，待革命勝利以後，那幾位林將軍作為開國元勛到燕子磯前，見到波濤若雲，就是我們來看一看民國啦！」

偏偏還真有人這麼上來了，自然讓清軍士卒慌了手腳，又摸不清革命軍的數量，更不能斷定敵人只是些羸弱的徒手兵，只當自己遭到包抄，已陷入四面包圍的境地。

黎天才見過馮子材，跟過岑春煊，自認為見慣了官場人物，就是袁世凱，他都見過兩次面，沒有覺得有什麼特別了不起的地方。

「你們被我包圍了，快投降吧！」

林淮唐自己的性格和處事風格，都帶有很濃重的獨斷一面，所以他才額外看重軍隊基層的民主主義氛圍。

鎮軍士兵和華野戰士的軍服內襯一面，都是白色布料，韓恢一聽這個主意，眼睛也便亮了起來。

山崖上那些冰花發著銀色的光芒，像好多串晶瑩剔透的鑽石裝飾品，掛在樹枝上，給樹木增添了一絲美麗。

雨點似的彈雨打在薄薄的雪地上，瞬間激www.hetubook.com.com起一大層零碎的白霧，韓恢本來塊頭就大，又要負指揮之責，最先被敵人的流彈射中，臂膀上砰的起了片血霧。

方聲洞為防萬一，還派了華野衛隊營里的精銳衛士們參加敢死隊，衛隊長孫寧知道林淮唐本領過人，但想到天堡城附近地勢險峻，敵人的封鎖又特別嚴密，還是憂心忡忡，但他知道林淮唐性格，自知世上絕無人能阻止林總隊長的上陣。

「前面的山道被清軍完全封鎖起來，我們只能硬拼上去，山路崎嶇，恐怕要徒手攀登才能過去。漢公，這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你就留在這裏吧！」

或許是他們不相信革命軍只有一個人，畢竟真要只有一個人，他又怎麼敢衝上來呢？

中國不但人民需要民主主義，軍隊也需要民主主義，軍隊內的民主主義制度，又是將來破壞封建雇傭軍隊的一個關鍵性要素。

自己在大的決策上有先見之明，或許比其他人都正確。但在基層具體工作上，林淮唐肯定沒有這種自信，必須形成一種有效的民主監督制度才行。

將近二十名徒手攻堅隊員，換好服色以後，便由敢死隊隊長韓恢指揮，一聲令下，十幾人同時以敏捷靈越的步伐沖了出去。

啪！啪！

慌亂中的清兵，倉促射出好多槍，也沒能射中林淮唐。

滴滴答答的槍聲停都沒有停過，可是很顯然，山脊上的守軍也沒想到他們會腹背受敵，這麼陡峭的岩壁，怎麼可能會有人攻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