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北伐之歌
第一百二十五章 KR(上)
而且考茨基對此前在上海發生的工人武裝戰爭,同樣強烈反對。
伯恩施坦和考茨基都是社會黨國際的主要領導人,分別是國際里右派和中派的代表者。
他還沒學會中文,但從泰晤士報和字林西報的一系列報道上,已經看出先鋒隊在潮汕地區推行的一些社會革命政策,和墨索里尼自己在義大利北部鄉村所努力的事業非常接近。
他受到法國革命理論家索雷爾很大的影響,索雷爾是工團主義革命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工團主義在法國國內稱得上是顯學,歐洲工團主義中的革命派,很顯然也是較完全地支持中國革命。
伊麗莎白·弗林是一位十五歲時就公開問出「社會主義將為婦女做什麼」這種問題的叛逆少女,她很快就放下了有關婚姻的事情,在世界產業工人聯盟(IWW)的明尼蘇達州會議上,伊麗莎白·弗林首先提出了有必要關注和支援中國革命的提議。
墨索里尼在義大利社會黨內屬於左派,所以他也不贊成伯恩施坦和考茨基的論斷。
記者團們關於潮汕、關於先鋒隊、關於林淮唐的一系列報道,正在歐洲、正在美洲,創造出一個嶄新的新聞熱點,一個有關共產主義或至少也是帶有工團主義與無政府主義性質革命的故事。
但考茨基對中國目前正在發生的革命,觀感也不是很好。
伊麗莎白·弗林的話,引來了船上另外一位歐洲人的笑聲。
伊麗莎白·格利·弗林就坐在這條從美國經日本和香港遠道而來的客輪上,她才剛剛二十歲,比之中國那位著名的青年革命家林淮唐還要年輕,但已是世界產業工人聯盟的專職組織者,也是美國工人運動中比www.hetubook.com.com較出名的一位社會活動家。
羅莎·盧森堡是第二國際中的左派,她是一個波蘭女性,也是伊麗莎白·弗林的偶像。
弗林女士的手邊有一份華盛頓郵報,日期在半個月前,報紙翻開后的第二頁就能看到林淮唐自己繪製的那副已享有世界級聲譽的側顏簡筆畫,還有一連串記者團編撰出來的、講述潮汕地區社會革命的系列報道。
弗林用一條亞麻色的發繩將淺棕色的長發高高紮起,她站在甲板邊緣,圓潤標準的鵝蛋臉高高抬起,潔白欣長的脖頸在格子領巾和白襯衣的襯托下,更顯優美。
墨索里尼慢吞吞地回答:「同盟會在1905年曾經申請過,就是現在被選舉為中國大總統的孫逸仙博士,他曾經向社會黨國際的執行局主席王德威爾德先生提出過加入國際的提議。」
「弗林女士,至少我們的觀點是一致的。資產階級是不會自動退出歷史舞台的,是決不會像考茨基先生幻想的那樣服從被剝削者多數的決定的。因此,只能用暴力粉碎他們的反抗。」
墨索里尼尷尬地抓了下頭髮,補充道:「不,不是暴動,是叛亂。」
市政府開始正常運轉了起來,先鋒隊的宣傳部門則在碼頭邊迎接了一些來自國外的特殊遊客——
羅莎·盧森堡認為中國的辛亥革命是「在自己的國土裡有著深厚的根源,內部雖然沒有完全成熟,但已經隱藏了成熟的契機」。
對於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特別是歐洲部分社會黨人士非常關心的接管工廠問題,伯恩施坦也毫不留情地指責道:
墨索里尼擦了把汗,和美國的大都會相比,無論法和_圖_書國、瑞士還是現在的義大利,歐洲多數地區確實還稱不上高度的工業化。
墨索里尼說:「弗林女士,林淮唐先生和孫逸仙博士不同,他似乎比孫逸仙博士更現實一些,也更熟悉工團主義與無政府共產主義的理論。」
「林淮唐這位暴得大名的年輕冒險家,他的冒險事業在實際上是企圖通過一系列專橫行為,而撇開必要的社會發展的一個重要階段的嘗試。他的冒險如只停留在對土地租佃制的改革上還好,否則只能成為由極端的社會唯心主義和赤|裸裸的東方暴君專制並列而成的災難」。
弗林不懂德語,但通過世界產聯內部流傳的一些資料,她已經了解到國際對中國革命的態度。
伯恩施坦是第二國際右派的領袖人物,考茨基則是國際里的中派領袖。
伯恩施坦和考茨基都反對工人武裝用暴力手段進行革命,考茨基甚至認為這種手段建立起來的無產階級專政,在國家政權的專斷、強有力和不受約束力方面,甚至遠遠超過了一般的東方暴君專制制度。
墨索里尼從瑞士回國服兵役以後,很長時間留在老家的鄉村地區活動。當時義大利北方的農村正值發生對分租佃制危機,墨索里尼便積極投身其中,支持僱工開戰合作化運動,宣揚廢除帶有封建色彩的對分租佃制。
甲板上微微搖晃,長江口的江水蕩漾起重疊的白色泡沫。光線折射在浪花之間,波光粼粼,讓伊麗莎白·弗林眼花繚亂。
「中國的革命究竟是一場封建制度下的土地革命,還是最後一次資產階級的民主革命呢?格利·弗林女士,您不會認為中國的土地上將發生一場工團主義性質或
和-圖-書
無政府共產主義性質的革命吧?」漫長且激烈的二十世紀里,對世界史而言1911年的重要性本來並不算特別高,但在林淮唐踏足的這方世界,伴隨著幾條新聞在全世界範圍內的傳播,1911年註定將要成為在人類歷史上具有特殊地位的一個年份。
弗林帶著耿直的「美國式笑容」,說道:「我們的伯恩施坦先生和考茨基先生是如何評價中國革命的呢?看來他們確實認為這隻是一場發生在遠東角落裡,無足輕重的暴動而已。」
墨索里尼眼睛很快就亮了起來:「羅莎·盧森堡是國際左派的傑出領袖,她比較支持中國正在發生的這場革命。我想她對林淮唐正在努力的東方土地租佃製革命事業,肯定是大加讚賞的。」
弗林女士本準備在這一年與世界產業工人聯盟中的另一位活動家結婚,但關於中國革命的新聞報道打亂了她已有的安排。
伊麗莎白·弗林和多數美國人一樣,帶有一種墨索里尼這種義大利鄉巴佬都覺得「粗魯」的氣質,她很不喜歡歐洲人,對第二國際的那些議會活動家們也很沒好感。
他們不是南洋或北美的歸國華僑,也不是像北一輝那樣來自日本的觀察家,而是高眉深目的歐美遊客。
弗林看過伯恩施坦和考茨基最近發表的文章,伯恩施坦認為社會主義只能建立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高度發展的基礎之上,像中國這樣落後的小農國家,即便爆發了革命,伯恩施坦也認為:
「但你們拒絕了孫逸仙博士。」
伊麗莎白·弗林跟著說:「羅莎·盧森堡最近的文章里說,中國革命的內部條件就是土地問題和實現國家獨立問題,這兩個問題在資產https://www.hetubook.com.com階級革命範圍內是無法解決的,革命必然成為更為激進的社會主義革命。」
「哈哈!」
「親愛的義大利先生,您是來自歐洲社會黨的同志,想必您應該知道同盟會與國際的關係吧?」
那也是一位從歐洲遠道而來的「觀察家」,但他的面孔方正,一望便給人以一種孔武有力的感覺。
船隻已經靠岸,碼頭上還有先鋒隊宣傳處的人員打起了大幅的歡迎標語。標語分別用英語、德語和法語寫成,迎接著來自世界各地的革命觀察者們。
考茨基同伯恩施坦一樣,認為中國完全不具備社會主義革命的主客觀條件,他認為「世界上不同國家處於經濟和政治發展上很不同的階段。在許多工業國家裡,看來已經充分具備了社會主義在物質和思想上的前提條件,無產階級的政治統治問題僅僅是一個實力問題。但是像中國這樣的殖民地國家不屬於這些主要的工業國家之列。在中國這樣經濟不發達的國家裡,現在進行的實際上只是最後一次資產階級革命」。
「義大利先生,您對羅莎·盧森堡最近的文章如何評價?」
「我不僅反對那種認為像中國這樣落後的國家,能夠在社會主義道路上超過工業的歐洲這一信念,而且也反對這種妄想——可以用幾次強|暴的打擊把社會主義建設起來,而且是由一個享有特權的少數派在同人民大多數相對抗的情況下。」
善後會議結束,臨時政府成立,上海市面重歸平靜,黃浦江江面上聚集著的列強艦隊和全副武裝的陸戰隊,都退回了租界,即便日本人的獠牙,在合適時機出現以前,也只能暫做忍受。
「不是我們……弗林女士,是王德威爾德拒絕https://m.hetubook•com.com了孫逸仙博士。你知道,社會黨國際當時並不贊成以革命武裝推翻本國政府的想法。特別是像中國這樣的公共殖民地,國際認為中國人應當首先爭取實現資產階級共和下的議會制度,而非像孫逸仙博士說得那樣,從中世紀的生產方式直接過渡到社會主義生產階段。」
伊麗莎白·弗林口中「親愛的義大利先生」,就正坐在她的對面。
伊麗莎白·弗林女士,臉上帶著美國式叛逆女孩那種離經叛道的笑容,嘲諷道:
伊麗莎白·弗林就在世界產聯內部流傳的文稿上,看過考茨基這樣的文字:
墨索里尼故作誇張地撇了撇嘴,他自己性情激烈,比較傾向無政府主義,在義大利社會黨瑞士支部活動時,也是堅決反對社會黨國際(即第二國際)內部的改良主義。
她用最短的時間買好了從美洲前往中國的船票,在這個時代——二十世紀的第十一個年頭,一位才二十歲的年輕女性,即便她是美國人,要從美洲前往動蕩中的中國做報道,也屬於一項極端大胆和冒險的事業。
「義大利先生」講著一口磕磕絆絆、很不流利的英語,他有一個能讓林淮唐感到如雷貫耳的名字,但即便是在瑞士多年的生活,也只能讓貝尼托·墨索里尼先生掌握了德語和法語而已,他英語的熟練度依舊很低。
「使工人直截了當成為他們做工的工廠的主人,這種思想同樣和社會主義毫不相干。在這方面,我們在東方所看到的絕不會是社會主義,這種工人對企業的所有制是一種比資本主義更壞的私有制。」
伊麗莎白·弗林想起這段話,就又忍不住在墨索里尼面前笑起來:「工業的歐洲,義大利先生您來過美國以後,還這麼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