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造黨事業
第三十七章 舊上海
「那是遠遠低於成年男女工人了。」林淮唐說,「童工的低廉勞動力,資本家使用童工是為了節約成本,以此提高利潤率,最終實現市場競爭的成功。我們現在要做什麼?發動輿論攻勢之外,更重要的是提升我們國營工廠的經營效率,我們要在市場競爭中證明一件事——採用十小時固定工作制、月薪制、工人有教育和醫療保障的國營工廠,一定能在市場競爭中打敗使用童工的野蠻工廠。」
案件主角是一位名叫張翠英的十四歲少女,她是江灣人,距離上海很近,甚至後世江灣已經成為上海市區的一部分。
林淮唐到上海的時候,負責保護童工政策的全國工聯秘書長譚平山,就正在處理一起轟動了上海的童工案件。
上海工人醫院是民國元年南北議和以後,林淮唐一力堅持主張辦起來的一所新醫院。醫院中的醫生、護士,幾乎都是社會黨黨員,每個人都只拿著僅僅具有象徵意義的工資,食宿則靠工人供銷合作社的幫助來解決。
工廠往往早上三點鐘開工,到晚上七點或更晚時間下班,中間三十分鐘吃飯時間是不算入工時的,更加沒有休息日一說。和-圖-書
林淮唐剛從南京過來,他和陶成章一番深談,論的是全國規模內政黨形勢的變化,現在一到上海,陡然間又從那種高屋建瓴的位置上回到了民國丑痛的現實中。
林淮唐希望上海工人醫院可以在現階段改變一部分工人的處境,譚平山卻拿出了另一份報告。
在十里洋場的大上海,在紙醉金迷的上海灘,十幾歲進廠已經算大孩子。更小的童工們,哪怕五六歲都不在少數,十歲以下的也比比皆是。
煙廠里最小的童工,只有七歲,貧苦人家的孩子,雖然貧窮,但是卻一樣也是小孩子,心靈還是脆弱的,那裡經得起工頭、職員們粗暴的喉嚨和鐵板一樣的面孔呢?在廠里,時常可以聽到童工們悲慘的哭聲,叫人不忍卒聽。
他們似乎完全看不到童工們負擔著多少殘疾和早夭的風險。
林淮唐翻看著上海工人醫院的總結報告,越看越是觸目驚心,從病歷來看,其中因傷致永久殘廢者佔三分之一,因傷致死亡者佔二十分之一,而在紡織工廠中工作的童工,還普遍患有結核性的病症。
譚平山所說的拿摩溫就是英文NUMBER Ohttps://m.hetubook.com.comNE的上海話諧音,意即「第一號」。英國資本的紡織廠車間工頭,一般編號都是NO.1,所以引申開來,就把上海華洋工廠管工監工的工頭都叫做拿摩溫。
儘管如此,還要流著血繼續工作,只因為華成煙廠的這份工作對童工來說確實很不錯,甚至可說是維繫她們生存的唯一辦法,所以不少童工才忍耐著工頭的姦汙欺辱,直到死亡為止。
「那些拿摩溫都是畜生,馬日事變剛結束時,北伐軍處決了一批『拿摩溫』管車,恨只恨沒將他們全都殺絕。」
華成煙廠的工資比上海其他工廠略高半成,雖然監工工頭的管理手段極為殘忍,有一個童工在一日當夜工時入睡,被管工的發現,工頭就把把剪子一揮,戳那女童面上,鮮血淋漓。
「工廠主們把利潤拿來造洋房,買洋車,穿綢著緞,吃大菜。我們的國營工廠,把利潤拿來改良工藝,保障熟練工人的生活,我就要看看,這兩種工廠誰才能在市場的競爭中存活下來。」
張翠英為避戰亂,從江灣逃到上海,十一歲即開始在華成煙廠做工。譚平山向林淮唐出示了一張張
www.hetubook•com•com翠英在華成煙廠的童工證,上面清楚寫明張翠英的名字,同時以血紅的赤字警告著「憑證查驗,不準頂替」。
那些紡織廠里的童工,生活比華成煙廠還不知道更慘淡痛苦多少分。
林淮唐閉上眼:「黨中央辦的工人醫院情況怎麼樣?能夠幫助到他們嗎?」
每天「六進六齣」,一年中有大半年見不到太陽,總感覺天是黑的。平時只能吃發霉的土穀米、六穀粉,每天自帶午飯,裝在飯盒裡,天一熱就捂餿了,還照常吃。由於沒日沒夜地干,長期營養不良,頭髮也幾乎掉光了。
林淮唐回到上海的時候,就已經發現社會黨的各類機關報都正在宣傳張翠英事件,但僅僅是輿論攻勢是不足夠的。很多人反而覺得工廠雇傭童工,解決了這部分人的生計問題,難道不是一樁好事嗎?
譚平山說:「華成煙廠有一個十二歲的小姑娘,她的母親靠她做工吃飯,但因做錯了一點小事而被辭退,苦求未果。回家后因辭退而嚇傻,三天後竟死去。據醫生說,她的膽被嚇破了。」
社會黨主導上海市政府以後,頒布了不少限制使用童工的法令,然而除了由工會方面直接管https://m.hetubook.com.com理的工廠以外,在其他私人企業和工廠,都收效甚微。
舊上海既有光鮮華麗的一面,也有骯髒黑暗的一面。
譚平山痛心疾首:「書記長,上海繅絲廠童工的工作是將繭投入沸水盆攪動,再取出,刷去雜質,一天工作時間往往超過十個小時,沸水濺出時常燙傷。童工的手指常年與盆中沸水接觸,導致粗腫都不算什麼,至於殘疾者簡直數不勝數。在棉紡廠的精紡、粗紡、彈花、拆包等車間,工人需拆開原棉,扯松棉花,撿出雜質。車間中瀰漫飛絮,不停的鑽進女童們的鼻孔、耳朵、眼睛、嘴巴里,據夜校老師們做的統計調查,平均每名女童工都要吸入近半克花絮。」
林淮唐本以為自己已經能夠對這些殘酷的現實,保持以冷靜的態度。但在看過工聯和工人夜校統計的幾份報告以後,兩手還是忍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譚平山介紹說:「張翠英十一歲做臨時工,得到這個證件時才十二歲。十四歲她母親病死,父親外出謀生,這個十四歲的小女孩一人做工養活自己和弟弟妹妹,還被監工欺辱,幾次流產,工會發現張翠英的情況時,她已經因為婦科疾病幾乎快死掉了。」
和圖書「自從工人醫院成立以後,到現在為止,我們已經救治了上海紡織工人六百八十餘人,其中童工一百五十餘人。」
林淮唐冷冷道:「這些拿摩溫遲早要叫我們大殺一場,現階段我們既然沒能力衝進租界殺絕他們,就要先做好保護童工的措施。誠齋,棉、紡織業中童工工資最高時是多少?」
那是幾個人的天堂,一群人的地獄,林淮唐乘船過黃浦江時,總能嗅到一股帶有濃濃血腥氣的臭味。滔滔的江水裡滿溢著污穢的垃圾,城市局面傾倒的排泄物冒出深黃的詭異顏色,有時江面上還有餓殍屍體浮起,片片殘破的襤褸衣衫隨浪花飄動。
譚平山咬著牙:「華成煙廠是中國人自己辦的工廠,情況還比洋行好一些,但竟然也出了張翠英這樣震動全滬的事件。至於那些洋行工廠……因為他們多數在租界,擁有治外法權,我們現在還插手不了,情況了解不多。但根據工會打探的情況來看,以怡和洋行來說吧,女童工遭工頭毒打的事件屢見不鮮,有的被銅勺擊傷頭部,有的耳朵被扯傷,光是我們派人去卧底調查的這一個月內,暴力事件就多達二十起以上。」
譚平山回答說:「最高不會超過三角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