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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淮唐本人就站在工人醫院三樓的百葉窗之後，他完好無損，甚至還有空喝口茶，然後才向王亞樵繼續了解著追捕幕後主使者的情況。

其時在六七月間，上海氣溫本十分悶熱，這時候空中卻也很應景地匯聚起片片烏雲，雷神響動不止，不時地開始落下雨滴，好似一幅充滿噩耗的不詳景象！

他只能模模糊糊地說一句，可能是內務部。

這幾人旋即就被王亞樵逮捕，他們顯然不是應夔丞精心挑選的殺手，嘴巴也沒有那麼硬，很快就招供出了幾條重要的線索。

洪述祖是最關鍵的一環，如果洪述祖堅決不招供，甚至於是被滅口的話，那社會黨就缺乏足夠的法律效力來動搖幕後主謀的政治地位。

王亞樵也緊捏著手心，他還在為政保局沒能提前阻止這場暗殺行動感到深深的羞愧。

他們也是重要的人證。

但在上海市政府的交涉下，租界當局為了避免原本針對德國的排外運動，擴大為針對全部外國人的排外運動，不得不做出一定的讓步。

如果不曾有求于幫派呢？不要說是社會黨這樣近代化的政黨組織，即便是民國歷史上的一般軍閥，例如割據浙江的皖m.hetuｂｏｏk.cｏｍ•ｃｏm系軍閥盧永祥，都可以把黃金榮隨便抓起來打。

林淮唐沒有猶豫：「將應夔丞和洪述祖被捕的消息全部公開！洪述祖是袁記中央內務部的秘書，他涉嫌此案，袁世凱不可能撇清關係，無論結果如何，至少我們可以先讓北洋處在一個十分被動的地位上。」

林淮唐還待在上海工人醫院內，社會黨對外放出的新聞是林淮唐遭到刺殺以後，身中兩彈，負有重傷，性命垂危之中，還在做緊急的搶救。

當時社會黨首先放出了林淮唐被刺重傷，正在搶救中的假消息，政保局的監控人員便發現應夔丞除了躲入租界以外，又另外安排了幾名小弟前往工人醫院探查情況。

歷史上二三十年代以後，黑幫在上海的猖獗，以及各種幫派勢力對政治的滲透，無疑都和民國十六年四月十二日那一場依靠幫派勢力發起的、針對工農革命群眾的殺戮有關，從那時起幫派才成為了中國最墮落的一支反動勢力的手套，這才逐漸享有了特殊的利益地位。

其中最重要一條，便是有人認出了被俘的殺手，確實在應夔丞的公館內出現過。

袁世凱從https://www.hetubook.com.com北京發來的慰問電，還放在林淮唐的桌上，電文上「君漢學識冠時，為世推重，凡稍有知識者，無不加以愛護，豈意眾目昭彰之地，竟有凶人，敢行暗殺，人心險惡，法紀何存？……電飭江蘇都督、民政長、上海市政府、滬寧鐵路總辦，重懸賞格，限期緝獲兇犯……」的幾句話，尚歷歷在目，躲藏在租界中的洪述祖和應夔丞便已落網。

有工部局和巡捕房的「默許」，政保局逮捕洪述祖也沒有任何困難。

王亞樵恨恨道：「十有八九就是袁世凱了，只是我們沒有足夠的證據。」

應夔丞落網以後，洪述祖的被捕也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工人醫院的鐵門之外，鳥聲報曉，晨光熹微，記者無數，更多社會黨黨員、本地工會會員、進步青年、普通市民甚至於跟風的混混流氓，有男有女，人山人海，還有許多外國人聚集。

醫院門首，社會黨人專門搭起一座高台，上面高高懸挂起一副照片，赫然是眾人熟悉的上海火車站，只是月台中間的地面上流淌著一大片血跡。

「政保局做得很好……這次行動要狠狠打擊青幫餘孽，把青幫和-圖-書的幫會勢力從上海驅趕出去！」

工部局沒有直接允許政保局或上海市政府的警察進入租界內執法，但也沒有對他們的便衣行動加以阻止，甚至於巡捕房還撤走了應夔丞住所附近的巡邏人員。

如今他面臨死亡的威脅，當然更不會替洪述祖保守秘密。

林淮唐放下百葉窗，目光較平常那種溫和的模樣，不知道冷峻了多少倍。

「洪述祖非常死硬，他還是堅信幕後主謀能把他救出去。」

政治保衛局早就對青幫的各個主要頭目安排了針對性的監控計劃，所以刺林案爆發以後，雖然現場被生擒的幾個殺手極為嘴硬，堅決不肯招供出幕後的主使者來，但王亞樵還是根據青幫幾大頭目中應夔丞的反常反應，判斷出應夔丞必定與此案關係很深。

林淮唐反問：「洪述祖什麼都不肯說嗎？」

唯一的問題，是應夔丞雖然招供了暗殺行動確系由他組織，經費也是由洪述祖轉交給他的，可真正的幕後主使者是誰，應夔丞就不知道了。

在那以前，在林淮唐所處的這個1912年，當政保局行動起來的時候，應夔丞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幫派分子最大的優勢，不是他們的作戰能力多麼和_圖_書強大，而是以幫派為中心產生的複雜人際網路，可這套人際網路只能對於身在其中的人產生效果，卻不能對網路以外的人產生威力。

風雨中，黑底紅字的旗幡如雲，真如赤血般刺目！

總工會主席庄文統、全國工聯秘書長譚平山等人，帶領大批黨員畢集醫院門口，將寫有「武裝保衛林書記」、「絕對反對政治謀殺」、「殺人兇手償命」、「堅決支持社會黨」的大幅標語高高舉起。

政保局對青幫主要頭目的長期監控沒有白費，王亞樵的調查進展簡直是飛快，唯一問題就是當時應夔丞正躲藏在租界內，即便政保局有不少便衣在租界里活動，也很難把應夔丞直接「綁」出來。

這無疑是晚清以來，中國所難得的一次外交勝利。

所以青紅幫一類的幫派，只有當你對他們有利益訴求的時候，才有力量。

沒有充分的證據，就不能利用法律手段動搖袁世凱的地位，而如果採取武力手段解決問題，現在社會黨的一年計劃還沒完成，大量資源還擱置在複員工作里，突然展開全面戰爭，無論是從政治角度來講，還是純粹從軍事角度來看，贏面都不算很大。

王亞樵問道：「先生，要不要ｈｔｔｐs://ｗww•ｈｅｔｕｂｏｏｋ.coｍ•com把相關的消息放到媒體上？或者通知總統府呢？」

洪述祖自以為躲在租界里很安全，卻沒想到上海群眾封堵租界交通以後，他躲在租界，就如瓮中之鱉，反而喪失了逃去北方的機會。

應夔丞又是一個毫無操守的人，他從前是陳其美的「馬仔」，但陳其美死後，應夔丞被洪述祖的一點空頭支票忽悠，就能迅速改換陣營。

但實際上林淮唐什麼事情也沒有，正在工人醫院內搶救的幾位重傷病號，其實都是在火車站被林淮唐「自衛反擊」打傷的殺手。

國民黨、黎元洪、梁啟超……當然，還有北洋，以及租界各國的代表或諜報人士，都如蠅蟲般穿梭在人群之間，傳遞著關於林淮唐的各種消息。

王亞樵果斷地行動了起來，政治保衛局的歷史還很短，但林淮唐也為他們制訂了一套起碼算是有章法的訓練體系，不僅是對黑道各種情報訊息的熟悉，還有比較專業的軍事技能特訓，與青幫流氓比起來，戰鬥力堪稱是降維碾壓。

「書記長，洪述祖怎麼處理？應夔丞是個軟蛋，他只要活命，一丁點政治操守都沒有，什麼話都能招出來。但洪述祖不一樣，此人相當死硬，恐怕還對主謀存有什麼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