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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興和宋教仁都伸出手，好像想要拉住孫中山一樣，但手伸出一半，又只能選擇無奈的放下。

無錢便不能打仗，國民黨和社會黨之間已經是血海深仇，雙方早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除了不擇手段去摧毀紅軍以外，國民黨難道還要去奢望林淮唐的憐憫心嗎！

張謇和章太炎的質問讓黃興迅速沉默了下來，國民黨沒有辦法解決錢的問題，那就沒有資格質疑袁世凱的決定，黃興又一次感到了何為執政者的壓力，這副包袱並不是年輕無謀的國民黨所能一力承擔起來的。

孫中山和黃興從前也都是極力反對善後大借款的人，但現在國民黨在「五月風暴」中犧牲無數，已經付出了堪稱慘痛的代價，如果不通過善後大借款，一旦北軍戰敗，國民黨如此多的付出和犧牲豈不就是毫無價值的嗎？

孫中山猛然站了起來，他離開自己的座位大步向屋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我堅決反對借款案，所謂棄權無異於默認，請諸位不要將我的名字署在這份恥辱書上。」

汪精衛看兩派理事都群情激憤，場面都快要控制不住了，趕緊站起來發言道：

北京城內氣氛沉悶而壓抑，國民黨中hetubook.com.com央理事會的總部里人頭攢動，一貫溫文爾雅的宋教仁今天卻漲紅了臉，連脖子上的領帶都被扯開一半，大吼大叫著將桌上的公文檔案全部掃到地上。

黃興話音才落，一旁的張謇就不陰不陽的刺了一句：「克強反對借款，是想要勸政府橫徵暴斂嗎？我不意克強有此觀念。」

南北重新開戰，軍費開支立刻成為北洋軍政府的最大財政問題，除了立刻通過善後大借款以外，袁世凱也確實再沒有任何財神手段變出錢來。

另一位立場傾向於北洋軍政府的元老章太炎啪啪拍著桌板，很不悅的說：「遁初，現如今國事危難，吾黨不思凝聚人心、共度時艱，難道還要等紅軍打到北京來殺盡吾黨黨人嗎？」

汪精衛又說：「我贊成克公意見，我也贊成季老意見！國民黨向來是反對善後大借款的，從前如此，今後也應該如此，但國會停擺，我們無權阻礙借款案的通過，對我黨而言最好方式莫過於棄權！」

汪精衛的話說得不錯，從法理上而言，國會的大部分權力現在都已經轉移給了袁世凱。袁世凱之所以還就善後大借款的問題同國民黨做商和_圖_書量，主要是他不願意破壞和國民黨之間的蜜月關係，畢竟南北戰爭形勢未卜，特別是南京、蘇州等地的迅速淪陷，都讓北洋軍對迅速取勝不抱樂觀看法。

國民黨內部的分裂與對立已經完全公開化，宋教仁又感到了一陣深深的無力感，他錯了，他實在錯的太厲害了，從和袁世凱合作的那一刻開始他們就全錯了，國民黨難道註定要被中國的歷史邊緣化了嗎？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他袁世凱把我們當成什麼了？他袁世凱是把國民黨當成一隻夜壺，還是一個妓|女？他想用的時候，就用到我們，不需要的時候就隨手把我們丟掉，豈有此理啊！」

但這些還不是最讓宋教仁憤怒的事情，最使他感到國民黨完全淪落為政治妓|女的事情，還是關於善後大借款一事。

不僅是毫無價值，如果坐視紅軍打下天下，南京的八佰壯士還會成為社會黨口中阻礙了歷史發展的反動派。

張謇與章太炎兩人對視一眼，臉上終於浮現滿意的笑容：「精衛真是吾黨後起之秀，我們都贊成棄權。」

可惜一場「五月風暴」，黨人死難者不計其數，國民黨在南方數省辛苦建立起來的基層黨部hｔｔps://ｗｗｗ•ｈeｔubooｋ•com.ｃｏm也被社會黨完全消滅，宋教仁家族的親戚子弟亦不乏有犧牲者。

默認這樣一份喪權辱國的借款案通過，在座所有人的名字註定將在歷史上留下罵名，孫先生的離開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呢？

坐在理事會最前排的人是張謇，他依舊戴著一項前清時流行的瓜皮帽，長衫馬褂，手裡把玩東珠，如果不是鼻樑上的一副玻璃眼睛，那便和遺老遺少們看不出什麼分別。

黃興長嘆一聲：「大家都知道兄弟我是反對借款的，逸仙意見與我一致。但袁世凱重新出山，也是逸仙特地到項城邀請出來的，他和袁世凱有君子協定，不便出言反對。遁初，請你就用我個人的名義來反對善後大借款吧。」

孫中山、黃興兩人默默坐在眾多理事的最後一排，沒有出半點聲音，只是靜靜看著國民黨這「群英薈萃」的一幕。

「遁初啊你冷靜一些。」張謇撫著長須，嘴角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叛匪雖很橫行一時，但只要中央大兵至寧，須臾間必使匪賊化為齏粉。」

孫中山痛苦的閉上眼睛，他的性子極堅強，現在卻也無法做出抉擇。

一年多以來的時間，國民黨的改組雖然讓曾和_圖_書經的中國第一大革命黨慢慢變質，可也確實大大增強了國民黨的組織力和中央理事會的權威。

這種局面下，袁世凱還是很重視和國民黨維持良好關係的。

所謂的棄權，其實就完全等同於默認，孫中山、黃興、宋教仁三個人全都明白這個道理。可他們看著黨部內的理事，徹底明白了什麼叫做獨木難支。

國會大選期間，宋教仁為了爭取競選勝利，還效仿社會黨的組織形式派遣了大批老資歷的黨員到江南牽頭建立國民黨的基層黨部。

這個晚清以來民主革命的弄潮兒，這個中華民國的助產士，竟不配望見新中國初升的光輝嗎？

國會雖然停擺，但表面上還維持著一個國會討論、審核和通過法案的流程，汪精衛的解決辦法就是國民黨不支持借款案，但在審核時也不投反對票，而是投棄權票。

雖然紅軍竭力破壞著南北交通和信息傳播，但「五月風暴」的消息終究還是傳到了北京。江南和廣東本是國民黨的最大基本盤，黨人精英幾乎悉數出於此處。

但國民黨過去的黨綱之一，就是反對善後大借款。半年前宋教仁也跟著林淮唐大呼小叫，用借款問題攻擊袁世凱，現在才過去多長時間？就和*圖*書要國民黨修改黨綱支持借款，宋教仁再能「君子豹變」，也實在忍受不了。

「大家不要急、大家不要急，大家現在這樣吵又有什麼用？按照國會授權法，國會的立法、審核權力實際上已經完全轉移到總統府的機關，袁世凱不需要我們的支持也能通過借款案，我們的反對亦不能成為借款案通過的阻力啊。」

宋教仁梗著脖子怒吼道：「孫先生、克強先生，請你們說幾句公道話啊！借款問題關乎國家利權，善後大借款一旦通過，我國家就要葬送至少二十年的國運。二位先生難道能夠坐視總統府的一意孤行嗎？」

在座的國民黨中央理事中，出身同盟會的元老們都對張謇怒目而視，然而張謇也有一大批擁躉的支持，像章太炎就說：「打仗要花錢是千古不易的道理，不通過借款，政府就只能取財於民，逸仙從前是主張三民主義的嘛，現在怎麼又不提這一套了呢？」

國民黨的中央黨部到今天可算是家家戴孝、人人白衣，差不多每名理事都有親戚子弟或死於紅軍之手，或是被隔絕於南方至今音訊不通、生死未明。

宋教仁對張謇怒目而視，如果這群立憲派把他引上歧路，國民黨何止於走到今天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