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解放戰爭
第五十九章 肅反的前奏
馮霖和樊鍾秀一起上山,樊鍾秀帶來的那群蹚將則留下山下的村莊處。紅軍戰士們對這股遠道而來的土匪還有很強的戒心,大家都用警戒的眼神互相打量著,倒是樊鍾秀一路上哈哈大笑,好像一點不覺得有壓力在。
藍司令,你這個肅反的時機可選的很要命啊!
藍天蔚手指地上一張河南軍用地圖的一角,對樊鍾秀說:「紅軍整編豫西武力,是要軟硬兼施的,我們不排除使用武力來進行整頓!整頓的同時,還要肅清反革命,一月以後,我們就要再度奔襲京漢線,阻馮東援,樊兄弟可以再好好考慮考慮,是否要成為紅軍的一份子。」
「藍司令!早就聽聞司令大名,您佬現在在河南地面上的名氣,那可是能讓小兒止啼的水平,人的名樹的影,今日一見果然非凡!」
遙遠的什麼地方傳過來一兩聲雄雞的啼叫,長夜即將結束,黎明已經到來,藍天蔚雙眼一亮,拉住樊鍾秀的手說:
山下有馬嘶聲傳來,跟著一連串的烏鴉從樹梢驚起,村裡的狗也跟著狂吠起來。藍天蔚眯起眼睛,他那張濃眉大眼的英武臉龐,已被豫西的風霜日晒改造成了一個典型的河南農民的模樣。
所以林淮唐才一再強調紅軍的「平等精神」,這不是一種沒有根據的空話,而是一支軍隊內部如果沒有平等的人格,那麼無論其m.hetubook•com•com組織形式是否是近代化的組織和編製,這支軍隊都終究只是一支封建軍隊。
藍天蔚剝開幾掰橘子的果肉,分給小孩子們吃。他原是一個每日軍裝革履、手套不離手的老派軍官,現在受著游擊戰的影響,風霜打磨了他的筋骨與靈魂,連藍天蔚的手指都變得又粗又硬,十分粗糙,皮膚上也留下道道粗澀的痕迹和痂疤,證明他完全成為了一個足可以勝任起紅軍高級指戰員責任的革命軍人。
在橫貫中原的京漢線鐵路西側,橫卧著蒼莽的熊耳山和伏牛山,這片崇山峻岭自古以來就是豫西綠林縱橫馳騁的戰場。沿著山脈南麓的延伸線繼續蔓延,就是連接了湖北的桐柏山,以及山嶺更為壯闊、谷地更為崎嶇的大別山山區。
軍隊中對平等精神的踐踏,一方面會極大加強士兵對軍官的人身依附,造成封建制度在軍隊中的復辟,另一方面也會使軍官視士兵為自己的農奴和私產,利用其牟利,大量擠壓正常的軍事訓練時間。
馮霖站在一旁,滿臉微笑:「紅軍的行動已經開始了,我們要徹底統一豫西的所有反袁武裝。就像書記長說的那樣,對待同志要如春風一般和煦,對待敵人則要如同嚴冬那樣酷烈,誰是我們的朋友,誰又是我們的敵人?我們對待敵人絕不留https://www.hetubook.com.com情!」
仲夏夜裡的山巔還有潮濕的霧氣環繞,藍天蔚和中原兵團的幾位主要領導幹部都坐在火盆邊閑聊。天氣溫熱,指戰員們也都和普通的紅軍戰士一樣換上了短打的衣裳,大家坐著的小馬扎也是從山腳下老鄉家裡借來用的。
袁世凱小站練兵的時候,雖然相比湘軍、淮軍時代,官兵待遇已經有了很大提高,但動輒打罵體罰依舊是司空見慣。
白朗之所以要和紅軍分手,西走陝甘,恐怕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他逐漸發現再繼續和紅軍聯合作戰,他的軍隊就有被紅軍徹底拉走的危險。
有這樣的形勢背景在,藍天蔚才敢於提出「豫西一切反袁武裝,必須聽從紅軍指揮和改編」的口號。
樊鍾秀爽朗地笑道:「藍司令,我們願意接受紅軍的改編。我信得過藍司令,更相信林淮唐先生的威名絕不是吹牛比吹出來的。」
這還是在將領和軍官一級,尚且如此,至於普通士兵,動輒被上級長官打罵還是尋常之事。若生得眉清目秀,還會有很大概率被高級軍官納為孌童玩物。即便毫無特長之處,餉銀中一般也固定按照一定比例要上交給長官,然後像訓練和休息時期需要花大量時間為長官跑腿,甚至是給長官的小買賣打免費的下手,更是司空平常。
樊鍾秀越聽越和圖書是心驚,肅清反革命?肅反!樊鍾秀既然決定加入豫西紅軍,那他對社會黨的歷史當然也提前做過一點功課和了解,肅反意味著什麼,樊鍾秀可是一清二楚。
在紅軍裏面,沒有總司令或長官一類的稱呼,大家互相之間多用同志相互稱呼。對於一些專門性的職位,則用司令員、司務員、指戰員、炊事員這樣的平等性稱呼。
甚至嚴重到這種地步:袁世凱要提拔某個將領的時候,經常會突然召見他,然後二話不說想將此人按住打上幾十大板,打完以後再宣布升職之事。
在河南綠林道上,管繳少數人的槍械叫做「摘」,管繳多數人的槍械叫做「攬」。除了馮霖在爭取樊鍾秀這股豫西勢力最強的杆子以外,已經被北洋軍招安的王天縱也做出了相同的行動,只是最終在南北雙方之間,樊鍾秀還是選擇了一條他自己更加認可和信任的道路。
大戰之前竟然要進行肅反嗎?這不會弄巧成拙嗎?
「馮霖回來了!很好!」
即便到現在,還有許多股不願意去陝西的「杆子」,或是頭目帶頭,或是下層士兵自發投奔,紛紛表示願意接受紅軍的改編。
這種平等性的原則,在後世看來或許司空見慣,不會有哪個員工會認為自己在人格上就低於老闆一等。但在清末民初的時代,即便是在社會上,上下級之間的尊卑依舊十分嚴m.hetubook.com.com格,而軍隊又是這種上下尊卑之分風氣最嚴重的地方。
「司令員,老馮回來了。他把樊鍾秀的杆子也拉了過來,豫西還堅持討袁的武裝,算是基本統一到紅旗下面來啦。」
從最基本的要求出發,這就是紅軍中無論任何職務,都要使用一職的稱呼——即某某員。司令員、司務員、炊事員……等級有高低,軍餉收入也有差異,但其人格是一致的,嚴禁動輒的辱罵和體罰,也正是因為這樣,藍天蔚這支紅軍進入豫西一帶和白朗聯合作戰以後,才能不斷從白朗那邊拉走許多「杆子」的武裝。
藍天蔚和中原兵團另外幾個領導一起出面迎接樊鍾秀,他聞言失笑:「這馬屁拍的不好,我現在這模樣就是到洛陽去,保准馮國璋也看不出我是個留過洋的人。」
他脫去身上的呢子外套,露出胸口上的幾道槍傷疤痕,說道:「辛亥年以前我就反清,無非是為了給咱們漢人爭幾口氣。有人說我從前黑過朋友,這話他媽的從哪兒說起,紅軍不是有主義嗎?我從前就信奉一個主義——賊不殺賊的主義。袁世凱是清廷的舊人,從前朝廷的鷹犬罷了,河南綠林的反清兄弟不會去為這麼一個王八蛋幹活。至於王天縱,確實,我和他聯過譜,但既然老王投了北洋,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從此以後我是賊、他是官,該干就干、該殺就殺,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切聽從藍司令吩咐,老子絕不拉胯。」
樊鍾秀的一張臉還是那樣黑青,但他臉上的笑容十分真誠,透著河南人所特有的那種兼具了狡黠和熱忱的氣質:「我們出發之前把王天縱的說客給摘了。」
這也是為了在紅軍中鼓勵官兵平等的精神,負責作戰方案的高參也好、負責指揮戰鬥的將領軍官也好、負責軍械後勤和彈藥補給的後方支前人員也好,所有人在職務上有高低,收入上有差異,但至少在人格上林淮唐希望大家是一致平等的。
還有幾個本地老鄉的孩子,至多不會超過七八歲的稚童到了晚上睡不著,也圍繞在藍天蔚的身前身後跟著說笑,鬧成一團。
至於這對軍人人格的侮辱和打擊,純不為他們所考慮的範圍。
這種聽起來極其荒謬的事情,卻是從曾國藩時代就確立的「軍事傳統」,他們似乎認為只有這樣大棒和胡蘿蔔恩威並施的手段,才能讓下級將領牢牢記住「知遇拔擢之恩」。
「我們不是賊!樊兄弟,現在你還不是我們的同志,但相信用不了多長時間,像你這樣真正的豪傑之士一定會明白成為我們紅軍的同志意味著什麼,而你不久以後也一定會成為紅軍的一份子。紅軍不是賊,正相反我們是要消滅民賊的,要改變這個驅民為賊的世道。」
封建制度若在軍隊中復辟了,一般社會更不不可能逃過封建制度的復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