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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佩孚的喉結上下浮動，他用盡全身力量咽下這口氣，第三師里那麼多的山東人，他們的拚死戰鬥難道為的是讓北洋軍屠殺他們的家鄉嗎？

雖然只是團長，但他直接穿過衛兵人牆衝進濟南剿總的司令部時，也沒有一個人出面阻攔。

曹錕苦著張臉勸道：「子玉，你先回去……這事兒咱們日後再談好不好……」

徐樹錚一張圓臉笑眯眯的，說出來的話卻令吳佩孚的心中只剩下團團寒意。

紅軍的每一次勝利，又必然引起反動軍隊的報復性屠殺。

但不等吳佩孚在多想些什麼的時候，剿總司令部周圍的警衛們便發出了連番的驚呼之聲，天空上更傳來了驚人的呼呼聲。

他對吳佩孚印象不錯，知道這是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山東戰場上北洋軍表現最好的一名軍官，所以還是溫聲道：

兩架木製機翼上塗畫著紅色五角星的寇蒂斯推進式飛機，正盤旋在北洋軍陣地的上空。

被第十師屠殺的大批村民里，有些人還能和吳佩孚本人七扯八扯扯上遠房親戚關係，也因此才有人想方設法把這事告到了吳佩孚這裏。

袁世凱復起的時候，吳佩https://m.hetubook.com.com孚還想勸林淮唐提前離開北京，當時他並沒有對北洋團體產生厭棄之心，只是不想曾經有功于山東的林淮唐死在北京罷了。

他居然背著段祺瑞直接下令燒村，也真是膽大妄為。然而段祺瑞聽了徐樹錚這話，臉色卻沒有多大變化，只是嘆了一聲：「又錚，下次還是要和我先通報一聲。」

段祺瑞聞言也略略吃了一驚，他放下手裡的紅藍鉛筆剛想說些什麼，那邊徐樹錚就直接承認：「不錯，是我替芝公下的命令。子玉大可以把這筆賬算在我的頭上。」

「段司令！」

吳佩孚想起了自己離開北京以前，馮玉祥對他說的那句話：「我們不能做歷史的罪人！」

這不是因為段祺瑞比之徐樹錚有多麼仁慈，而是因為山東可是北洋軍的大本營之一，當年袁世凱就是在山東巡撫的任上靠剿滅義和團而獲得了列強的青睞。

吳佩孚冷冷地瞟了段祺瑞身後的智囊「小扇子」徐樹錚一眼，道：「那就是徐參謀長下的命令吧？段司令，第十師在鄒城燒了十多個村子，在匡庄的關帝廟設了一個和-圖-書刑場，槍斃了一千多個紅軍姦細，司令您知道嗎？我還真不信第十師能抓到一千多個姦細，分明就是殺良冒功！」

紅軍的大規模反攻開始了！

怎麼回事？

這四個欄位祺瑞並不陌生，北洋軍是湘軍和淮軍集團的直系後裔，當年曾國藩可就是靠著這一手「屠戮無遺」、「合城剿洗」打敗了太平天國。

「什麼燒村，什麼屠戮？子玉，沒有這回事。」

徐樹錚自衿的笑著：「屠戮燒村，聽起來確實名聲不好。但咱們不這麼干，猴年馬月能拿下徐州啊？紅軍到處破襲北軍的交通線，靠的就是附賊奸民裡通外敵，他們活該去死。」

吳佩孚轉身離開，他痛苦的閉上眼睛，對於北洋團體的信心、對於袁世凱的統治，疑惑是越來越重，這樣一個中央政府，這樣一支軍隊，真的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第三師的師長曹錕也在司令部，他看到吳佩孚這樣猛衝進來，趕緊攔住吳秀才：「什麼段司令，叫芝公！子玉這是幹嘛呢、幹嘛呢？這裡是剿總司令部！你別胡鬧，先回去先回去成不成，再有什麼事你之後先跟我說……」

北洋六鎮ｗwｗ.ｈｅｔｕboｏk•ｃom•ｃoｍ的兵員，也有非常大一部分是從山東徵募，中層的許多軍官也是山東籍貫。

北洋團體中人所共知段祺瑞對徐樹錚是言聽計從，但他真的信任徐樹錚到這地步嗎？連徐樹錚擅自下令燒村屠殺都不在乎。

吳佩孚把大檐軍帽夾在肋下，他滿額汗水，氣勢洶洶地衝進了段祺瑞的司令部中。

但段祺瑞猶豫再三，還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特別是冒著得罪北洋軍內大量山東籍同僚的風險，去下達燒村屠殺的命令。

吳佩孚緊握住自己的拳頭，呸，馮煥章，我和你不一樣，最起碼我不會做一個陽奉陰違的叛徒……

吳佩孚只覺得齒冷，他看得出來，段祺瑞分明是內心也同意徐樹錚的策略，只是不願意背上下令屠殺的壞名聲罷了。

過去社會黨因為一卅大罷工的緣故，就在山東獲得了很普遍的支持，這已經有些威脅到北洋團體的內聚力，像吳佩孚之所以特別尊敬林淮唐，就是因為吳佩孚是山東人，對於社會黨過去在山東抵制德國帝國主義勢力侵略的做法多少有些感激之情。

自從第三師被調到山東以來，任誰都知道吳佩孚是第三m.hetubook.com.com師中最能打的將領，他雖然只是一個團長，可在滕縣的幾次戰鬥中戰果居然比濟南剿總的好幾個混成旅旅長都好。

「那是什麼？」、「是紅軍的氣球？」、「不是氣球，是飛機！」……

段祺瑞正坐在司令部的沙盤前，和其餘將領、軍官圍著一張地圖，討論剿總兵團下一步如何突破紅軍滕縣防線的問題。

段祺瑞一向對「小扇子」的進策言聽計從，但這回由於事涉重大，段祺瑞非常的猶豫。甚至連袁世凱幾番催促濟南剿總進攻徐州的時候，甚至是當張敬堯的第二混成旅已經被穿插紅軍夜襲的時候，段祺瑞也還在猶豫，無法下定屠戮民眾的決心。

康大眼和趙自牢談論的「燒村」之事，就是最近徐樹錚向段祺瑞提出的一個新策略——徐樹錚認為紅軍之所以能夠不斷破襲濟南剿總的後方交通線，就是由於「社賊」擁有本地奸民的支持，所以只要將魯中南各地附賊奸民一概屠戮無遺，就能徹底消滅紅軍賴以生存的土壤。

屠戮無遺。

段祺瑞反而是很不在乎的說：「我知道子玉是山東人，眷戀桑梓嘛，我理解。但這是軍國重事，不燒村不能戡定hｔｔps://ｍ.ｈｅtuboｏk•ｃｏm•ｃｏm亂匪，事關民國的生死存亡，子玉，對不住啦。」

他不懂社會主義，對社會黨和紅軍的許多激進政策也非常反感，可吳佩孚愛山東，他最初投軍的起因不正是因為甲午年時日軍軍艦炮擊了他的家鄉嗎？

但現在吳佩孚對北洋這個團體，真真正正的感到了失望。

吳佩孚行色匆匆，曹錕原來向陸軍部推薦過提拔吳佩孚為第三師的旅長，可因為吳佩孚在五月風暴前後對社會黨人表現出來的同情態度，使他喪失了這次陞官機會，現在還是一名團長。

吳佩孚拉開軍帳的門帘，面色鐵青的怒吼道：「是誰下令燒村的？山東是我北洋根基，是誰下令在山東屠戮無遺的？是誰？我要斃了他媽個王八蛋！」

紅軍的一次次反擊都依託于解放區百姓的支持，但這樣的內線作戰同時也就意味著許多根據地被北洋軍或者反動的豪紳武裝所佔領。

吳佩孚大吃一驚，沒等他的震驚緩過來，地面上就又傳來了微微的震動感。即便他身處北洋軍戰線的縱深腹地之中，也能聽到前線突然間傳來的隱隱槍炮激鳴之聲。

「段司令……好，我明白了。」

他全身微微顫抖著，實在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