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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的炮響也驚醒了尚在睡夢裡的宋教仁，他匆匆起身，慌忙穿起西裝的同時還在問身旁從日本帶回來的一名下女：「是北洋軍在鬧兵變嗎？這是怎麼回事？袁世凱到底想幹嘛！」

為了分辨身份，在馮玉祥的命令下所有馮旅官兵都在左臂上纏起一條紅色布條。大隊大隊的士兵開始向前涌動，一部分人在馮玉祥的指揮下強攻北門，另外一部分兵力則在張之江和鹿鍾麟等人帶領下穿過當年被八國聯軍焚掠一空的圓明園遺址后，急速往頤和園一帶奔去。

張之江帶頭高呼道：「復辟不得人心，我們絕不答應！」

宋哲元小心翼翼地審視著他眼前這位——在北洋團體中經常以憨厚耿直出名的旅長，很有些不敢相信，如此陽謀，絕非一人能夠設計，而當今天下能夠在北京設計出如此一幕空前壯麗之大活劇的人物，除南京那位革命超人以外，復有何人！

早在宋教仁被炮聲驚醒之前，汪精衛和林森兩人就已經開始帶著秘書和警衛到處叫醒國民黨的主要領導人。宗社黨發動復辟兵變的當晚，汪精衛和林森本來就沒有睡覺，他們兩人本來受邀請在會hetuｂｏｏk.coｍ•cｏｍ館聽戲喝酒，酒後又和幾位廣東籍的國會議員打牌，觥籌交錯一直到黎明時分，驟然聽到大片槍響，汪精衛第一時間緊張起來，立刻就帶人外出查看情況，這才知道是宗社黨在京師發起了兵變。

但實際情況大出宋哲元意料之外，由於此前馮玉祥下令全旅官兵要為他剛到北京的妻子慶生，因此全部軍官和士兵都暫時結束了假期，並且幾乎所有人馬都被集中在北苑兵營內休整。

宋哲元心中一片震惶驚駭，他這下終於漸漸明白了過來，那些監守自盜的旅部軍官為什麼能夠一直沒被人發現，那些盜竊軍火的宗社黨人為什麼行動會這樣順利，同時宋哲元也慢慢明白了過來，為什麼馮旅恰好就能在宗社黨復辟時全軍都集結在了北苑軍營中。

宋哲元見狀十分恐慌，以他的本心，是絕不希望沾染上了宗社黨和復辟軍的臭名，但馮玉祥治軍嚴苛，馮旅內部的上下級關係極為嚴密，宋哲元也生不起反抗馮玉祥命令的想法。

北苑槍聲陣陣，京城衛戍軍不僅在城牆上架設起了機關槍，而且還在化裝為中國軍隊的日本炮m.hetubook.com.com兵幫助下，開始使用那幾門大口徑的日式榴彈炮轟擊自北苑趕來的馮旅官兵。

「旅長！」、「大帥！」……官兵們的呼喊聲彙集成一片，馮玉祥招招手示意眾人安靜，馮旅中的重要將領如張之江、鹿鍾麟等人也全都聚集了過來，到此時宋哲元才終於有點反應過來——

這是馮旅長的陽謀嗎？

北京蒼穹方至拂曉，戰鬥便已經十分激烈，宋哲元匆匆帶著手下部隊從北苑大營一路狂奔而來，他本以為京師生變，馮旅猝不及防下官兵短時間內肯定會處於嚴重的混亂之中，戰鬥力恐怕很成問題。

「弟兄們！」馮玉祥那張素稱憨厚的臉上掛滿微笑，「宗社黨在北京城裡勾結東洋鬼子製造動亂，他們想幹嘛？我們想毀掉我們的民國，想把滿清那一套東西全都撈回來，還想擁立頤和園裡的那個小孩做皇帝。咱們漢人費盡多少心血才終於當家做主，弟兄們咱們能允許宗社黨搞復辟嗎？」

當宗社黨在北京發動政變的消息傳到北苑時，馮旅各部便無需休整，可以全軍直撲北京皇城而去。宋哲元對這種過於理想的狀況心生疑竇和*圖*書，他想到此前那兩名旅部軍官「監守自盜」的事情，再想到近來馮旅內部不斷發生的軍火失竊案件，宋哲元腦海里浮現出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馮旅長是不是也參加了宗社黨」？！

城牆上的守軍火力如暴風驟雨般急掃而下，一時間居然打的猛攻北門的馮軍抬不起頭來。

古老又斑駁的城牆前，戰況激烈，流彈四處橫飛，但馮玉祥畢竟是沙場戰將出身，也不怕這一點小小的威脅。他把馮旅主要的將領都叫過來以後，便開門見山道：

我們馮旅長的立場，這看起來實在不像是站在宗社黨那一邊啊……

北京城牆上一次遭到這樣猛烈的攻擊，還是在十多年前的八國聯軍侵華之時，馮旅的好幾發炮彈很快就轟入城中，點燃起大片橘紅色的火焰。

宋教仁聽到這話，怒道：「我們身為政府領袖，遇到亂黨謀叛欲顛覆我民國，不思如何彈壓復辟軍也就算了，豈能做羽翼外人的打算？現在去東交民巷那就是狼狽逃竄，民國將無救矣！」

正當他左右為難的時候，馮玉祥本人卻左手持自來得手槍，右手握著一柄鬼頭大刀，腳裹綁腿，出現在了戰場的最前線m.ｈｅtｕbｏｏk.ｃom•ｃｏｍ。

國民黨的幾個重要領袖都住在一起，宋教仁、汪精衛、林森、于右任……這些人都住在兩廣會館附近，只有章太炎在城郊的龍泉寺休養，張謇則住在東交民巷附近的洋樓里。

北城戰鬥極為激烈，京衛軍雖然遠不及馮旅驍勇善戰，但他們已經佔據了十分有利的防禦陣地，而且在日本人的幫助下裝備水平也是驚人的高。

宋教仁連外套都沒穿，只穿著一件白色襯衫，扣子沒有系好也沒有打領帶就衝出了家門。他在門口撞見汪精衛和林森以後，才終於弄清楚原來不是北洋軍在嘩變索餉，而是沉寂良久的宗社黨突然玩了一手大的，竟然要復辟清室！

在火光高亮之中，歷史將決定著是哪一代人的宿命將從這民國的舞台上退場。

京城衛戍軍的一群群士兵除了直撲頤和園去搶奪溥儀以外，沿途還留下不少兵力佔領諸如火車站、天壇、交通銀行、造幣廠、電報局等等重要機構。天亮之前汪精衛和林森只帶著幾個警衛外出查看情況時，就撞見了一部分京衛軍的士兵，所幸江朝宗和青木宣純都沒有下令讓京衛軍捕殺國民黨、進步黨等黨派的領導人，不然汪精衛可和_圖_書能當時就要被複辟叛軍給殺掉了。

馮玉祥講完訓話以後，便又開始做戰鬥上的部署。既然復辟軍在城牆上假設機槍大炮，那馮旅也沒有必要考慮什麼「保護古都」的事情了，馮玉祥一聲令下，同樣準備以強大的炮兵部隊打開防線。

汪精衛緊張得如鍋上的螞蚱一般，面紅耳赤：「遁初，我們要快去東交民巷尋求公使團的保護，還有、還有，孫先生他們現在在哪裡？所有人都要趕緊去東交民巷才行！」

「各部隊立刻準備攻城。」

林森死死拉住宋教仁，勸他說：「咱們國民黨現在也沒有一兵一卒，就算站出來又能怎麼樣？靠我們幾個書生還能消滅宗社黨不成！國事自有袁世凱來解決，只要北洋軍入城，這些滿清餘孽、前朝小丑一定很快就會被鎮壓。遁初先生，現在我們最重要的事情是保護好自己，我們只要到東交民巷待一天，等形勢明朗以後再出來吧！」

官兵們將一箱箱的子彈和炮彈從北苑大營中運了出來，還有好幾門德國產的克虜伯野戰炮也被推到了前線。在初升的太陽照射下，黑銅般的炮膛折射出一種動人心魄的光澤，幽深的炮口似乎聚焦了世間一切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