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赤色子夜
第三百零六章 海軍孤島
水兵們每天都和這些高級軍官生活在同一個狹小|逼仄的艦艇空間裏面,抬頭不見低頭見,那種階級上的差距是要比陸軍明顯得多,海軍將領們的牛排、咖喱、紅茶、咖啡、彈簧床和雪茄,會隨時提醒水兵我們並不是同一個階級的人。
哪怕到了1942年,在美國這樣沒有國王和貴族的移民國家裡面,海軍軍官和海軍水兵的家庭出身依舊差異懸殊,軍隊中尊卑有別的森嚴等級體系,在海軍里表現的更突出,階級矛盾更加尖銳,軍官可以在壓抑狹小的軍艦內擁有單獨艙房,水兵們卻要若干人擠在一個艙室里,艦長們睡在舒適的彈簧床上,水兵們則只擁有一張難以容身的吊床。
「因為地平線一直在那。你想到達那兒,但你永遠到達不了。就是那樣,遙不可及難以放棄。」
當艦艇長期航行在海外的時候,軍艦本身又極容易形成一座社會孤島,人們遠離大陸,遠離城市,也遠離了世俗的塵囂和熱鬧,海軍軍人被迫承受著長期積累的精神疲勞和壓力,身心長期緊張壓抑,上下級之間階級差距這樣巨大,軍隊內部的欺凌現象非常可怕。
各種各樣的風聲開始在各艘軍艦之間瘋傳https://www.hetubook.com.com起來,一些水兵已經開始自發組織士兵委員會,美國社會黨打入大西洋艦隊內部的地下黨人也積極行動起來,還有那些和哈爾西組織的「美國海軍軍官聯盟」有聯繫的人,現在也開始隨時注意打聽消息。
波多黎各的水兵們,還有大西洋艦隊其他尚飄在海面上作戰的艦艇里,所有水兵的情緒都已經膨脹到了一個極點。
一部法國水手寫的書中,中問及到為什麼選擇當水手一直漂泊時,水手回答如上。大海、地平線、天空,廣袤的存在,一直是自由與挑戰的表徵,勾人魂魄的所在,人類原始的追求。
歷史就是如此吊軌,歐洲的一些歷史學家認為民主制度誕生於古希臘劫掠地中海的海盜船上,大航海時代產生的歐洲海軍強國傳統,卻又賦予了艦長在軍艦上說一不二的獨裁地位。
極致的壓迫之下,水手們的反抗、暴動也愈演愈烈,在大航海時代的歷史既不缺乏被船長丟進大海里的水手,也從不缺乏被水手們流放和拋棄在小船和孤島上的船長。
大航海時代是人類的地理大發現,可其中也充斥著西方探險家對於財富和https://m.hetubook.com.com地位的狂熱追求,航海家能獲得出海探索的機會,是得到了金主的資助。資助者有各國的王室、有大商人,他們在掏錢的同時就申明,接受資助的航海家必須拿出超額的回報。簡而言之,航海家們無論在地理學、天文學、氣候學或生物學取得多麼大的成就,但如果不能把他轉化成財富,就要被當初資助他的金主厭棄。
人們都缺少宣洩情緒的手段,還要頻頻受到紅空軍的轟炸,現在這種煩躁的情緒終於膨脹到了極點,尼米茲猛地聽到指揮部外傳來一陣機槍掃射的聲音——尼米茲聽得十分清楚,那不是高射機槍衝著天空開火發出的聲音。
某位航海家,發現了一片新大陸,或確定了一個新島嶼、新海峽水道,並在新島嶼上發現了以往從未見過的新物種,這固然值得高興,但如果這些新發現不能轉化為財富,他回去就不好交差。
所以海軍的傳統,基本上就是一種最野蠻的人身依附傳統。
他們絮絮叨叨,在紅空軍這次其實只能算是試探性的戰略轟炸下,已經開始交頭接耳,嘩變、叛亂、革命……
雖然在陸軍軍隊中也有大量這種情況,但要知道,和*圖*書海軍不同於陸軍,一名陸軍士兵最多只能見到自己班長、排長,至多是連長的生活,再向上的營長、團長,那就已經不是普通士兵能夠經常接觸到的人了。
一條船上基本沒有好人,從上到下,全部充滿戾氣,出海以後,不僅戾氣未消,又增添了對於未知的恐懼,人們在陡峭的波濤中暈船,意外事故隨時發生,所有人的生死長期命懸一線,淡水和食物都隨時可能告罄,水手們動輒暴動,船長則「投桃報李」,使盡最殘酷的手段控制和鎮壓水手。
高級軍官們即便不是王室、貴族子弟,也幾乎都來自於擁有優越教育條件的富裕家庭,而底層的廣大士兵、水手,則大都出身貧民,在沙俄時代則是大量農奴。
這種赤|裸裸的功利目的,就使得大航海時代炒充斥了欺詐、陰謀、屠殺和掠奪,除了那些被國家任命的貴族軍官以外,就只有社會最底層的貧民才會參与其中,而以大航海時代的野蠻和無情,又只有這些貧民中最野蠻、最兇殘的人才能脫穎而出,成為名留青史或者獲得巨大財富的航海家。
所以大海向來與自由挂鉤,海軍水兵們也向來是每一次革命風暴策源的中心。
但是海軍截然不同和圖書,一條載員一千多人的主力戰列艦,艦長就是上校,地位相當於是陸軍的團長,假如這條軍艦是艦隊、戰隊旗艦,艦上可能還有少將、中將級別的司令長官。
所以在歐洲建立海軍傳統的大航海時代,一條艦艇上的人員,八成都是被坑蒙拐騙過來的窮人、為了逃脫刑罰上船的罪犯、為了發大財的投機者……
而且在加勒比群島的幾個美軍海軍基地里,藥品很少,醫療手段也不像美國本土那樣完善,這裏還流行各種各樣的熱帶病和傳染病,如果哪個水兵出現發燒體熱、嘔血、皮膚黏膜出痘、起癍、腫脹等傳染病癥狀,他就只能自求多福,靠自身的抵抗力硬撐下來,根本不可能指望艦隊給你搞什麼適當的治療。
每一艘艦艇只要長期離開港口作戰,或是孤懸海外,就隨時可能成為一場革命的策源地。
斯普魯恩斯告誡尼米茲:「說實話,現在肯定沒人再願意跟隨我們繼續戰鬥,內戰就要結束了,沒人想去蓋亞那,也沒人想去巴西,而且大家都很清楚,只要現在逃離美國,未來幾十年我們都可能再也沒辦法踏足故鄉了。」
「大西洋艦隊就要革命了。」
歐洲海軍強國很早就形成了以貴族擔任海軍軍官和-圖-書的傳統,水手們則大多來自於不值一文的粗野蠻夫,通常都來自於社會的最底層。
大西洋艦隊就是如此,他們已經離開美國本土的港口將近半年,水兵們不是在南大西洋的海面上追逐著英國人的潛艇,為一場與自己的直接利益無關的戰爭殺人,就是在加勒比海的熱帶島嶼里飽受蚊蟲之苦。
今天世界各國海軍的風俗,基本上都是效仿自十五世紀到十八世紀的西歐航海強國,所謂的「百年海軍」傳統,都是西班牙、葡萄牙、荷蘭、英國、法國這些國家在前後300餘年的「大航海時代」中積累、傳承下的航海文化風俗。
一場吞沒波多黎各的風暴就要到來了。
軍艦航行在萬里之遙的大海上時,艦艇內部空間就成為了一個獨立於國家、人民與社會之外的存在。即便是龐大的戰列艦,不要說和一座城市相比,就是和一座最小的村莊相比,戰列艦的內部空間也極其狹小,在這個逼仄的戰艦「社會」裏面,海軍軍官和水手出身地位又往往差距懸殊。
好像不知道為何,人類只要到了海邊,那一望無際、天寬地闊的水與天、藍與白,就猶如佛一種滌凈的儀式,讓人進入到徹底休憩的狀態裏面。
斯普魯恩斯如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