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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家了，現在和閨蜜逛街呢。」

我爺爺奶奶家是不大不小的三室兩廳，屬於那個年代常有的單位分房。每次過年的時候他們都會把剩下的兩間卧室收拾出來，分別給我和我父母暫住。

「我們先接著逛啦～有空再聊吧。」

她聽見之後猛地把腿抬高，腳底板差點杵到我鼻子上。

畢竟科研做的實驗和實驗課是兩碼事。

過了一會我手機收到了一張照片。

她明顯沒聽懂，盤腿坐著把書放在腳上，見此機會我當機立斷把書抽了過來。畢竟是從老師那裡借的，被她弄壞了就麻煩了。

小貓開始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她的注意力已經完全不在我身上了。

「你期末考試總分考了多少？」

「方成，你們大學物理系學什麼啊。」她從初中開始就不叫哥哥了。

聽見我三嬸的話方雪做了一個極其不情願的表情，雖然知道不是針對我但還是有點不舒服。她從小就總是被三叔三嬸拿來和我比較，估計現在已經PTSD了。

開門的是我三嬸，她應該是來叫我們出去吃飯的。

「有甜的有鹹的，我自己喜歡吃白糖芝麻的。」

「好啊，我剛剛吃了蛋烘糕。」

「我說你也不小了，別老和我有肢體接觸，讓你爸媽看見成什麼樣子。」

「你腳才臭呢！」她想坐起來踢我，被我一隻手抓住雙腳按在原地。

這個女孩站在一面深灰色磚牆前抱著淺灰色的短棉襖，側臉對著鏡頭。

我深吸一口氣，打出五個字。https://m.hetubook.com.com

「emmmm，聽不懂。」方雪一屁股坐到床上，光腳踢著我的膝蓋。

「還行吧，和北方深秋差不多？就是太潮濕了感覺很不舒服。」

是我媽問我到哪裡了。

今年有一點不一樣，我在幫長輩們幹活的間隙一直在捧著解老師給的書推公式，這大概讓親戚們覺得有些怪異。

她嘴裏「你妹妹」就是她閨女，也是我的堂妹方雪，今年上高二。說話的時候那個雙馬尾JK剛剛和叔叔他們出去放炮仗回來，正在玄關脫靴子。

「沒關係的奶奶，我和小雪說一會就出來吃飯。」此時客廳里的沙發上已經堆滿了人，我其實非常想逃離這個煙霧繚繞的嘈雜環境。

她沒理我，踮起腳來越過坐在椅子上的我去拿桌上攤開的書，我立刻後退了一下。

我站起來捲起草稿紙對著她腦袋掄過去，結果被枕頭格擋住了。鬧騰半天之後我們終於又回到了學習的姿勢。

大年三十的下午，我三嬸一邊在電視前的沙發上剝著橘子，一邊轉頭向正對著窗外雪景發獃的我說道。

我們走進奶奶給我預留的屋子把門關上，卻還是能隱隱約約聽見門外滿屋長輩在大聲地高談闊論國際局勢。房間里不大的書桌上已經擺滿了我從學校帶來的書和文獻，還有一堆寫著各種符號的草稿紙。

「大過年的講什麼物不物理的，小雪和成成一起過來看電視吧。」我奶奶似乎有點不高興了。hetubook.com.com

這裏的羅倫茲是美國人愛德華·諾頓·羅倫茲，和廣為人知的提出洛倫茲變換的荷蘭人亨德里克·安東·洛倫茲並不是同一個。

不遠處傳來一聲軟綿綿的貓叫，壁櫥里飛出一隻圓乎乎的狸花貓。那是我們家養的巴斯特，她來到奶奶家之後一直都躲在衣櫃里睡覺。

又過了十幾秒鐘再次響起一聲提示音，我準備打開手機和我媽說先不聊了。

不知道他漢語名字怎麼翻譯。

我和她聊了一會，顛簸的火車讓我眼睛有點暈，便暫時把手機放下了。

「我還在火車上，馬上也到家了。回家我給你看看我們那裡的年夜飯吧。」

屏幕上是相空間（x，y，z）中的羅倫茲吸引子，一根根粗細不一的亮藍色條紋密密地勾勒出一個像蝴蝶一樣的形狀，有種與機械手錶類似的細膩精巧的美感。

我不準備給她講那個亞馬遜雨林蝴蝶的俗套故事，直接打開筆記本電腦輸入了幾個單詞。

「成成，我聽你媽說你在大學物理學得可好了，趁著飯沒好給你妹妹講講物理吧。」

我發出信息之後立刻刪除了聊天框望向窗外，不敢面對對方不回復的尷尬局面。

「Lorenz…system…attractor…」

對方的頭像是湖藍色的曼德博集合。

「正常來說，大一學普通物理，就是力熱光電；大二學四大力學；大三之後要開始細分一些方向了，現在我還沒到那個階段。」

「看起來很好吃和*圖*書啊，是甜的嗎？」

「啥意思啊。」

「太好看了！」理性還沒參与字就打出來了。

華北平原的風景其實就是樹林、農田、大棚和村莊的無聊排列組合，我看了一會就拿出手機翻開社交軟體，注意到一個加上好友之後一句話都沒說過的聊天框。

這和之前的巨大羽絨服可太不一樣了，人生中我第一次對北方冬天有了負面看法，接著放大圖片默默點了保存。

過年那幾天的內容總是千篇一律的，無非就是去祖父母家一起做年夜飯，走親訪友收收紅包，說出學校名字之後接受別人的恭維，滿足一下我父母的虛榮心。

「除此之外每個學期還要上幾門數學課和編程的課。啊對還有各種物理實驗，那課沒什麼卵用還耽誤時間……」

巴斯特輕輕一躍跳到床上，盤在方雪的大腿中間，我順勢鬆開了按著方雪的手。

「這三個方程構成了一個叫做『動力系統』的玩意。我們要想研究x，y，z三個值是如何隨著時間t變化的，就需要把它們的軌跡在（x，y，z）空間中畫出來，這個空間就叫相空間。」

「餛飩是啥東西？是物理嗎？書裏面畫的怎麼全是函數圖像。」

「它為什麼能飄著啊？」方雪撥弄著巴斯特的白爪子。

「你到家了嗎。」

這種情況應該怎麼回把話題接下去？要是手邊有一本聊天字典就好了。

「成都現在冷嗎？穿什麼衣服啊？」

「嘖，剛脫鞋別拿腳碰我，給我褲子弄臭了。」

「如果這間卧室是相空間，你可以認為我們頭頂上有一個電腦上展示的這種蝴蝶形狀。這個蝴蝶就像一團霧一樣飄在空中，它就是羅倫茲系統的吸引子。」和*圖*書

「對於表現出『混沌』的系統，乒乓球會出現在這個吸引子中的哪個位置是不可預測的，隨著時間的流逝它會永不停止地在裏面打轉……」

「你們學導數了吧，都高二了。」我拿了一張草稿紙寫下羅倫茲系統的三個方程。

其實她在學校的成績還可以的，雖然比我還是差點。

「三個方程四個自變數是解不了的。我們只能描述點P（x，y，z）對於時間t的軌跡。」我舉起書做了一個遠遠地聞一下的動作，其實沒什麼味道。

吃年夜飯的時候我站到板凳上給桌子拍了個全景圖，馬不停蹄地發給了艾碧水。

「這是……數學吧，感覺就是解方程啊。」

「這是混沌理論的經典課本，作者是Strogatz。」

事實上在我們學校大二就把大四的課程就學完的人大有人在，甚至有些人高中就學得差不多了，不過我還是別給小老妹壓力比較好。

「Nonlinear Dynamics & Chaos」

「神經病。」她擺弄著手裡的英文書，想要讀出ｈｅtｕｂｏoｋ•ｃｏm•cｏm封面的單詞。「帶……內……」

我準備結束無意義的爭吵，直接將軍。

外面長輩的討論漸漸平息，我們兩個人都聽到了卧室門口腳步聲，急忙回到一起坐在書桌前的姿勢。

畫面里的長發披肩的艾碧水戴著一頂淺色貝雷帽，她上身穿著黑白撞色的瘦毛衣，下面是酒紅色的無褶半身裙，外套著一件墜著白色牛角扣的呢子大衣，裙子裏面是肉色的打底褲。

看來剛剛我們把她吵醒了。

她是個看起來挺精緻的女孩子，從小到大都清清爽爽的，小時候就經常聽見親戚誇她長得像洋娃娃。這個說法似乎是那個年代的人形容女生好看的固定搭配。

「整天欺負你妹妹，有沒有個哥哥樣。」她一邊喘著大氣一邊學著我奶奶的語氣說。

「這是……方程組本身的形式決定的。你可以把點P（x，y，z）想象成一個乒乓球，我們從這個卧室任意一個地方扔出那個球，它總會掉落到這個蝴蝶中去，就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抓住了一樣。」

發來的圖片裏面有一隻金黃的厚煎餅卷奶油，而我卻盯著握著它的手看了好幾秒。那雙手指節頎長，塗成冷白色指甲上點綴著碎花。

十幾秒之後我聽到了清脆的提示音。

「這是什麼啊，好漂亮。」

「年夜飯好了！哎呦你們學得這麼認真啊。方雪你快穿上襪子別感冒了。對了，成成你好好教教你妹妹那個什麼『電磁感應』，她老是學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