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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個佝僂的老人，他縮在櫃檯後面，我站在書牆下只能看見一個黯淡的身影。

過了許久他終於開口了。

我慢慢爬著斜坡邊上的台階走向書店，下雪天這條路已經不允許車走了，路面上只有幾個打著滑玩的小孩。到了門口我拍拍身上的碎雪，頂開沉重的保暖簾走進了店裡。

「過年好。」他摘下老花鏡看了一眼我的臉。我注意到他手裡似乎是一本俄語寫的小說。

剛剛那幾句寒暄很有可能是我們今天唯一的交流了。之前我來的時候如果發現沒有什麼想買的書就徑直出門了。那個老人也不會跟我道別，甚至不會把他的注意力從正在看的書上移開。而就算我想買書也只需要問他一聲價格，然後自己去掃牆上貼著的二維碼。

我當時還問物理老師為什麼遠處的海平面看起來比馬路高多了，老師告訴我那是因為地球是圓的。

這家書店的窗戶和門開向西面，只有黃昏時才能受到陽光的眷顧。

現在仔細一想好像不太對，就算地球是平的也應該是這樣，而且海平面還會更高，這隻是因為遠處的和-圖-書物體在視角中更高罷了。

古話說，坡陡流水走財急，這條通向濱海大道的水泥路兩邊也沒有其他的店鋪了，只有鬱鬱蔥蔥的梧桐樹和小區的圍欄。這條街是我初中時放學回家的必經之路，記得當時我爬幾步坡就要歇一歇，轉過身來望一會道路盡頭的車流和海浪。

我把書放到櫃檯上，打開書包拉鏈從裏面翻找錢包，畢竟手機里的存款餘額可能不夠，學生的微信裏面也不會有太多錢。

他說的是解老師給我的那篇文章，我回家之後就沒動過它。

回學校之前家裡又下了一場深及小腿肚子的暴雪，而我還有最後一個地方要去。

「只是單純用作器物和武器而已……戰爭的時候依靠金屬的撞擊破壞敵人脆弱的身體結構來攻擊。」

「嗯……那本書給你了，你把這個留下就行。」

「小伙，你包里東西能給我看看嗎？」

我找東西的時間有點長，對面的老頭摘下老花鏡瞅了我一眼。

「……智慧生命——其他固體類：一種，一級威脅。」

各種電流對宇宙中所有以金屬材料為https://www.hetubook.com.com骨架的生物來說都是必不可少的，它既是血液，又是神經，是生命的本質。

那是一家開在斜坡路上的舊書店。

「嗯？你是說它們學會運用外電了嗎？」

像這種原版書在二手網站上不知道要賣多少錢。

只對碳基生物的脆弱軀體才生效的攻擊，二號覺得它們對銅元素的暴殄天物十分滑稽。

「看起來並不是在使用外電，我判斷它們還沒有發現銅合金的電磁性質。」

「那個……大爺，要不然這樣，我們留個電話號碼吧。」

「嗯？那它們提純金屬是為了什麼呢？」

那是用毛筆寫的粗壯顏體字。不過貼上這句話也沒什麼意義，畢竟就算真的想讀這裏也沒處坐下。

「我覺得還是不要輕視它們，已經掌握了金屬冶鍊方法的文明發展會大幅加快，在越過某個臨界點之後可能會進入技術的爆發性增長期。」

「哎，小伙啊，又來了。」一句濃重的土話中斷了我將要開始的回憶。

這次我很幸運找到了一本九十年代印刷的全英文Hyperion。它品相特別好，連缺角都沒wｗｗ•ｈeｔuｂooｋ.ｃoｍ.ｃom有，泛黃的封面上印著金黃的農田和怪異的人影。

在金屬生命的歷史上，哲學家們曾經爭論了很長時間能夠吸收能量並自我複製算不算生命，在它們並不是由金屬做的骨架的前提下。

但是在科學家看來，其他類型的生物體腦中微電流的運動規律和他們自己的大腦如出一轍，所以應當全部歸為生命乃至「智慧」生命。

「沒有事，你拿走吧。」

說話的是這家店的主人，他之前一直擬態在雜亂打的書堆里，如果不仔細看的話根本發現不了。

「這還真奇特的攻擊方式啊……」

「我同意，現在應該立刻向觀測局發信，修改地球生物的威脅等級。」

我對書店老闆的個人信息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在我出生的時候就已經在這開店了，還有就是從他濃重的口音中判斷出來是本地人。

這讓我有點震驚。子曰富與貴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那幾張列印紙幾乎沒有成本的，而且我電腦里就有電子版。用它來交換那本珍貴的原版書就好像是天上掉了餡餅真砸到我頭上一樣。

房間的陳設非常凌亂，四面牆上都堆滿了書，地上架子上也全是書，有ｗww.ｈｅtuboｏｋ.com•coｍ的被塑料帶子捆成一摞，有的直接壘放在地面上。這個場景讓我不自覺地回想起解老師的辦公室。

其實從私心出發，一號觀測員也不想做什麼處理，他覺得自己一生都不會再遇到如此奇特的生命形式了，這是產出科研成果的完美材料啊。

「可以確定現在這個星球上的碳基智慧生物已經開始使用銅合金製造工具了。」

「過年好啊大爺。」

我在狹窄的過道中尋找到一條通路慢慢走著，一邊漫步一邊讀著密密麻麻的書脊，之前在咖啡店看的那本克蘇魯的書就是在這裏買的，當時只花了二十塊錢。

對於金屬生物來說，環境中的電流分為內電、體電和外電三個部分。內電就是腦內的細小電流，也就是意識的載體；體電是身體中被大腦所指揮的電流，在其控制下身體完成各種動作；而外電則單純指一切體外的電荷活動，它們可以是自然中產生的，也可以是由生物操作的。

一號觀測員發現地球人發展出了氏族結構和國家的雛形之後，立刻按照規定啟動了個體追蹤調查。

「不過目前來看它們文明的發展還非常緩慢，暫時不需要做什麼介入。」

離門口最近的地方進了幾捆ｈetubook.coｍ•cｏm時下流行的小說和詩集，大多數還留著封皮。貼在書架的牛皮紙上寫著八個字：

既然電是生命之源，那麼與電親和力最強的金屬材料，自然是上天的寵兒。

威脅程度一共分為五個等級，一級和二級的威脅觀測站是可以自行判斷是否進行干預的，三級及以上必須要根據總局命令來處置，不能輕舉妄動。

「這……不好吧大爺，這書太貴了……」

和之前的咖啡店一樣，這家書店也是漁民的老房子改的。造成這種情況的根本原因是城市的擴張遠遠快過農村的凋謝，後者的遺體來不及被降解就成為了前者的軀體。

老人接過那篇文章，一頁一頁認真讀起來，就好像我不存在一樣。

我想做些什麼補救一下，把書包里這篇文章的參考文獻全部掏出來送給他了。我是一個有點迷信的人，當時很擔心這種飛來橫財對自己的人身安全會不會造成什麼威脅……

兩位觀測員知識體系中所有的生命，都是以電流作為思想載體的，無一例外。

他們的各類語言中有上千個單詞描述電，古代不同文明的神話中無一例外地將最高神設定為電與光之神，而在歷代文藝作品中也有大量歌頌電流和各種電現象的詩詞歌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