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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斗錯落長庚明。」

我之前計劃過三個地點：一是物理樓邊上蓋著天文台的矮山；二是學校中心小湖裡的石舫；三是主圖書館後面鋪著石板路的小院子。這三個場景在我的思維世界里飛速旋轉了一瞬，最終前額葉了果斷選擇了距離最近的。

雲邊的晚霞次第熄滅，靛藍色慢慢浸染天空，太陽沉入了地平線之下。

這學期第一節課的時候整個教室擠滿了人，我按照之前學長學姐傳授的經驗提前了十分鐘就到了，卻仍被擠到了角落裡。進門的時候我刻意看了一眼，艾碧水坐在靠著窗戶的牆邊，正專註地對著筆記本電腦打字。

「這樣……那我們能一起走一段嗎……」

她用食指頂住下巴想了想，然後開始把桌上的東西收拾到書包里。

整個上課的過程中解老師沒看一眼講義，他對這節提綱挈領的課異常上心，下課的時候已經很晚了。

「這裏風景還不錯哎！第一次晚上上來。」

據上過他的課的同學說，說這位老教授講課從來沒用過ppt，不論要講多少公式都是在黑板上手寫。

「感覺古代星宿的名字都很帥啊，參水猿就比獵戶座聽起來高級多了。」

耳邊的聲音和-圖-書接了下半句。

那天下課之後我偷偷觀察艾碧水，就算是她也會累的吧。

「我們這門課所研究的主要科學對象叫做『複雜動力系統』，簡稱複雜系統。簡單來說就是考察一系列具有相互作用的對象隨著時間進行演化的規律。這是一個歷史悠久的課題，最早可以追溯到十九世紀龐加萊對微分方程的討論。」

「自然界中的複雜系統一致地具有四種狀態。」他在黑白上畫了一個結構圖。

「是啊，參宿可是最亮的。」我也望到了連綴在一起的三顆明星。

「就……閑聊可以嗎，感覺老是問你問題也不太好……」

此時教室里沒有任何大氣運動，在座的人全部都在安靜地記筆記，畢竟這門課的作業沒有書可以參考，只有真正掌握了課上講的內容才能做出來。

我剛剛坐到位置上從包里掏出筆記本，解老師就看起來很有精神地走上講台，用我從未見過的嚴肅表情說道：

「是因為陌生感吧，不過確實很好聽。」

我對著眼前的景色喃喃自語。

「嗯……也行吧，聊聊天也能換換腦子。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解老師把黑板寫得滿滿當當，然後轉過身www.hetubook.com.com來對著我們。

「我找到北鬥了，應該還能看見心月狐……」

參宿七星明燭宵，兩肩兩足三為腰。那三顆星星也是獵戶的腰帶。

「第四種就是真隨機過程，比如布朗運動或者理想氣體分子的飛行。組成系統的各個組分並沒有什麼相互作用，我們也無法追蹤單個組分的行為，這種情況下構成系統的每一個元素的行為是真正無法預測的。」

蒼穹之上一片喧囂，群星慢慢睜開了眼睛。

空氣中有一種微妙的壓力，緘封了我的說下去的慾望。我們就這樣坐在山坡頂上，無言地欣賞著遠方都市的夜空。

「可惜這個季節還看不到銀河……」

「今天晚上金星好亮啊，就在那！」

「第二種就是自組織臨界態，這種狀態下系統的每個組分通過簡單的相互作用機制聯繫起來。自然界中有很多自組織的例子，比如地震、沙堆、魚群鳥群甚至人類的社交網路，這是一種非常普遍的結構。」

天空將黑未黑，紺青色的背景中只有寥寥幾片流雲。高架橋上的燈光如同墜落的星河，在高樓的掩映下緩緩流動著。

剛剛還略顯嘈雜的教室頓時變得鴉雀無聲。

「你晚上hetubook.com.com吃完飯，還要去圖書館嗎？」

「這四種類型的動力學系統具有完全相同的潛在機制，換句話說，我們可以用同一個方程來連續地得到同一個系統的四個態。這就是複雜性的統一理論，簡稱CUTs，也是本課程的主要內容。」

之前我經常找她討論問題和作業，能感到對方雖然沒聽課卻比我理解深入得多。

到第二節課的時候整個教室就只剩下十多個人了，而第三節課上本科生就只剩下我和艾碧水了。解老師看起來並不在意學生的急速減少，講課的速度一點都沒有放緩。

我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覺得自己的耳朵有點發燙。

果然她這次沒有和之前一樣找解老師再討論一會，而是伸了一個懶腰之後打開窗戶狠狠呼吸。

我穿上棉襖把記得密密麻麻的本子收起來，推開污濁的空氣向她的位置走去。

「城市光污染太嚴重了，我現在只能找到獵戶座。」艾碧水在草坪上坐了下來，讓書包倚在膝蓋前。

「好啊，你是想討論什麼呀？還是關於課程的嗎？」

「第一種是有序態，包括周期性運動的系統。最好的例和圖書子就是固體晶格。這種狀態下所有的分子可以被相同的公式統一地描述，系統本身也處在一個確定的狀態。」

這個城市的春天還遠未到來，我嘴裏冒出的熱氣在窗口的凌冽冷風中瞬間凝結，化成一團白霧散開了。

「那我們去天文台走走吧，回宿舍也順路。」

「萬里浮雲卷碧山……」

想起來小時候背過《笠翁對韻》：牛女二星河左右，參商兩曜斗西東。這些大概是初春為數不多能用肉眼看清的星座了。

只是一起走回宿舍區，應該沒什麼問題吧，別碰見熟人就好。

「孤月滄浪河漢清，」

我坐在教室第四排中間的位置，而艾碧水則在第二排靠窗的地方，每次上課她都坐在窗邊。她穿著和去年在學校里見面的時候一樣的白色毛衣，和第一次來上課時一樣正在電腦上麻利地寫著什麼，不過看起來並不是課程的內容。

「我先強調一下課程要求：一周一次作業，期中期末有閉卷考試，沒有課程論文。」

解老師的之前說的那門課被安排在周三和周五的下午三四節，地點在舊物理樓碩果僅存的一間教室里。歷史上從這裏走出過很多著名的物理學家，而現在的它主要是被用作複雜系統研究院ｗｗw•ｈｅｔｕｂoｏｋ.cｏｍ•com的討論室。

解老師舉起之前讓我看的課本：「本周的四節課會講完這本書的一到五章，希望大家都提前預習過了。」

我看了一眼艾碧水，她似乎正在思考著什麼，並沒有看我。

我搜索著眼前的天空，想快點找到一個星座繼續話題。

可惜現在一個都看不見。就連明亮的北斗七星在城市的絢麗燈光下也只是若隱若現。

「嗯……不去了吧，今天有點累了。我也不準備吃晚飯了，可能回宿舍聽聽音樂就睡覺了。」

我在腦內搜索著星宿的名字：畢月烏，奎木狼，虛日鼠，翼火蛇……

和去年不同，我對開學之後擁擠校園的不適完全消失了，反而稍微有些期待看見同學們。這個變化的原因我到現在都百思不得其解。

「第三種狀態就是混沌態，在這個狀態下系統一般是不可預測的，但這種不可預測性並不是完全的隨機。混沌系統同樣在自然界中有大量的例子，比如三體系統、空氣中擴散的煙塵、大氣運動還有液體的湍流，這也是博士時期的主要研究方向。」

「青天中道流孤月。」

我們穿過還枯黃著的花壇拾級而上，幾分鐘就抵達了坡頂。我一直走在艾碧水身後，偷偷欣賞她被萬家燈火襯托出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