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邙山
第七十六章 重騎蹈陣
預感到暴風雨將要來臨，原先在東面坡地一側的西人開始驚慌地朝坡底跑下來。有很多人都騎著馬，馱著搜掠的甲仗器物，順坡往下急馳，帶起一溜煙的塵土。塵土後面是越來越清晰的，兵鐵交撞的金屬之聲。塵土前面的坡底，則是一片人喊馬嘶的混亂場景，人們在集中，但地上有失去建制隊形的人和馬，有積屍，有委棄的甲器鎧仗，還有等待處置的成群俘虜。
後面東魏騎士還在源源不斷地登頂，很快又聚集了千騎左右，作為第二撥，他們也很快衝了下來。此刻，黃色的旗幟也出現在了坡上，從北自南，如森林般招展，在塵霧中若隱若現。
等第三撥衝下去了之後，原先第一撥騎士從兩旁迴旋回來，衝上坡，然後下馬歇息馬力。每一撥東人騎兵，成縱隊像蛇一樣穿插出入西人軍陣，靠著東邊坡頂的黃旗指引，迅速迴旋回去，交替衝殺。
大行台郎中柳慶自逃回來稍得休息后，就急於向宇文泰建言道：「東賊敗退，必北走河橋去河北。若命一驍將帶騎兵先拒河橋，則高歡可擒！」
親信都督駙馬都尉尉遲迥也在宇文泰身旁，他低下頭靠近宇文泰小聲說：「高歡敗回河北必有大亂，我軍但須守住河津，再派人過河聯絡河北豪傑共舉義旗，高氏必死無疑。」
西人人數雖多，但基本沒有成建制https://www.hetubook.com.com的騎兵迎戰，而是步騎混雜，各自為戰，人雖持弓持戟，但多未結陣自守。在東人如鷹隼般騎馬的縱隊快速掠陣打擊下，面對一隊隊的重騎衝擊，很快就被沖得七零八落了。都督找不到別將，別將找不到統軍，統軍也找不到自己的軍主，軍主和軍士則陷入各自為戰的情況，不知道所部的情況，也不知道大將軍、大都督們都在哪裡。遠近都是東人衝來突去，而被俘的東人步卒也在一股股地逃走，或者撿起武器加入混戰。西人一邊忍受著飢餓和口渴的煎熬，一邊不斷遭到飛奔而來的重騎衝擊，他們的心裏感到極度恐慌，為了保命拚命抵抗著，一旦有機會了，就朝西邊退去。
在左軍被擊潰的時候，西魏中軍仍然在上午雙方列陣和交戰的地方休息。如前所述，這個戰地是兩個布有桃林的淺丘，以及中間的平地。遠遠的ｈttｐs://m•hｅtubｏｏk.ｃom.com右邊坡上，是也已同東人脫離戰鬥的右軍。因為他們較早地休息，如今已經開始進食和飲水。而中軍散布在廣大的區域，其間遍布筋疲力盡的軍士，層層疊疊的屍體，散亂委棄的甲器鎧仗，還有近萬的東魏戰俘，一時之間還無法集中。
東人的騎兵一入陣，就分成若干隊，有成縱隊的，也有成橫排前進的。東人的縱隊用長矟驅打刺擊兩旁的步卒，或用環首刀掄劈。兩側的騎士夾起長矟，彎弓搭箭射擊遠處之敵。成橫排的東人，則直朝前衝擊散布的西人步卒。他們毫不避讓，加力策馬向西人飛馳撞擊。在混戰之中，東人也遇到了西人騎兵阻擊。他們互持長矟對刺，戰馬糾纏在一起慢了下來。不過幾隊慢下來的東人騎兵會互相照應，圍攻西人的步騎方隊。如將敵人擊潰就縱馬馳騁蹂躪，大量殺傷西人，如敵抵抗強烈，就放棄策馬而走。既阻和*圖*書止西人聚攏形成方陣，又避免停下來陷入西人步騎圍攻之中。
這樣連續迴旋衝殺了數個回合，登頂東人騎兵估摸有萬騎之多，在坡下縱橫馳騁，如風一般地飛馳，鮮有慢下來陷入圍擊的。馬蹄的巨響震動山嶽，揚起的塵埃鋪天蓋地，武器撞擊的聲音，即使是久臨戰陣的老兵，也感到好像兩把鋒利的鐵器在心尖上摩擦，令人感到心悸。
慢慢地，風吹塵土的聲音背後，似乎有了一些其他的聲響。北邊和東邊的天空都是黃褐色的，在黃塵掩蓋下的天與地之間，似乎隱藏有大量人馬在躁動，在奔騰！
這個時候，即便不能完全看清，但在對面的丘頂上，明顯是有很多人馬已露頭了。剛開始是每人牽著一兩匹馬上來的騎士，他們早已著甲，弓矢斫刀大都放在從馬上。他們趁著塵土還沒有散去，迅速在丘頂踩鐙上馬，然後開始朝下面衝來。第一撥下來的東人大概只有千余騎，但他們以決死hｔtps://ｗｗｗ.heｔubook•cｏm•ｃom之氣概發起的衝鋒，揚起衝天的黃塵，好像翻騰的滔天大浪，從坡上席捲而下，令觀者心驚膽戰。片刻之間，他們就飛快地沖入了西人龐大而鬆散的陣營之中。
宇文泰點著頭，但沒有回答。他想：「我騎兵已十去六七，而賊雖然步軍被破，但沒有被打殘騎兵。高歡要是斂眾過河，我也沒有力量追擊了。不如還保洛陽、虎牢，把俘虜都從崤坂解往關中，充實人口才是。」
宇文泰聽后頻頻點頭，他一邊思考戰後的處置，同時還在繼續幻想：或許賀拔勝能帶回高歡的首級？
人們開始擔心起來，很多人都停下來側耳傾聽，的確，有一種好像洪水漫過堤壩的聲音從東面坡頂后漸漸傳來。不到一會，聲音一陣高過一陣，越來越清晰了。不過這不是人聲，也不是戰馬的奔騰聲，而是非常密集的兵器鎧甲撞擊之聲，好似法器轟鳴。可以想象，應該有非常多的披甲將士在一起走動，才能發出這樣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