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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城中的弓弩手已縋城而下，翻上土坡，先用步人弩放了一排箭，頓時把靠近的周人壓了下去。齊人弩箭連發，強弩射程遠超弓箭，一發弩箭射中了周開府宗挺的鬍鬚。宗挺不得不轉馬向後躲避飛矢。隨著下城的齊人越來越多，周人知難往後退去。

后隊的齊軍將士身背大弓，手裡提著長矟，為了迎戰，只得勒馬把長矟插在地上，取下弓矢與飛奔在馬上的周騎對射。等到周騎過盡，前方已不見了前隊的身影。齊人只得留下長矟，旋轉縱隊追擊周騎繼續射箭。周人並不戀戰，一路漸行漸遠。等把周人追逐出老遠之後，齊人再撥馬回來，紛紛把插在地上的長矟拔出。四周氛霧瀰漫，齊人一方面搭弓警戒，一方面下馬讓坐騎喘息片刻。

齊人的騎兵衝到距離金墉城約里許時，前方遭遇周騎攔截。周人分出兩路，一路當前攔截齊人，一路從齊人縱隊中間穿插而過。一陣箭頭呼嘯的聲音劃過，當前的周軍騎士策馬跳過落馬的齊人，一頭扎進齊軍縱隊之中。後續騎兵如影隨形，遂將齊軍縱隊截分為二。

正說話之間，周人已聚集約有步騎數百人，騎士都和*圖*書下馬披上甲胄和兜鍪，開始仰攻土山。

蘭陵王說：「我們是從河北來的援兵，大軍在邙山，很快就下來了。我是錄尚書蘭陵王高孝瓘，你若不信，請找獨孤刺史來見！」

過了一會，有一隊披甲的周軍步卒露頭，列陣猶豫不戰。齊人下馬騎士於是舉箭攢射，一輪過去，把周人稍稍打退。齊人立即重新上馬，大多棄了長矟，邊射邊朝城牆外的土塹衝去。齊人縱隊順著土塹走馬，看見最先被沖開的前隊數十騎立在土塹上，土塹下周軍徒步向上射箭，兩軍正在膠著之中。齊人抽出斫刀，飛快地橫向從周人陣后掠過。一逼近周人，就掄起大刀猛砍，周人倒斃如草垛般橫七豎八，前隊的陣型也混亂了起來。

蘭陵王高長恭，就正在前隊之中，身邊有百騎跟隨。而金墉城門早就被用水浸泡過的巨木封死，木頭間堆滿了石頭，根本無法撼動。蘭陵王轉馬回到土塹上，一伸手想要呼叫城上的守兵。不想突然從城上飛來一箭，射中了他兜鍪上的鵠羽。從騎在旁邊看見了，勃然大怒，撿起地上的箭就要回射上去。蘭陵王見了，急忙抓住他的手臂htｔｐs://m.ｈetｕｂｏoｋ•coｍ.ｃom，制止了他的魯莽行為。

外面土山前周人越聚越多，幾番亂箭如雨而來。齊人的箭不多了，都披了重鎧準備肉搏。阿薩沒有披甲，提了刀躲在停馬的坡后。坡上齊人與周人對射，左武衛鄭立佛、散騎常侍封阿侯巍都被射中要害而死。

這個時候周騎迫近追來，蘭陵王只得和騎士又都上馬，沿土塹向東走。身後飛矢如雨而來，齊人背對敵軍，箭雨襲來，除了儘力策馬，別無其他辦法，一時墮馬如落葉一般。

見周人將要登坡，胡奴阿薩把捆在腰間包袱取下，包袱中儘是珠玉。他站起來，抓起一把扔向周軍，空中星星點點奪人眼目。阿薩扯著嗓子喊道：「邙山已經失守，大軍馬上打過來了，還不撿了珠寶回去，在此賣命作何？」珠玉落入周人陣中，引起一陣混亂。

周軍的箭射中了蘭陵王從奴阿薩馬鞍上的皮囊，頓時金銀珠玉等物滾出，灑落一地。原來這是蘭陵王預留賞賜將士的，隨身常帶。這次跟來的并州騎都不是他的親隨，臨發時他特意準備了幾袋金玉預備賞人，不料丟給了周人。見金玉滾落，不少周hetubook.com.com人都涌過來撿拾，騎士被步卒阻擋，無法跟進再射。很多騎士也下馬加入哄搶行列，這讓齊人只承受了一輪箭雨就逃脫了。

蘭陵王重新戴了兜鍪，登上土坡眺望戰局。天色漸漸發暗，只站了一會工夫，更暗淡的不辨遠處情形。空氣中水霧混雜著塵埃，四周愈加模糊。獨孤永業的鮮卑重騎已從東門出來，繞到後面攻擊周軍。邙山的齊軍正在下山，前頭已同周人接觸。四面觸敵的混亂局面下，讓周軍不得不漸漸朝西邊收縮，以避免被打散或被包圍。

杜明達立即命下繩索，從城下送弓弩手相救，一面急報獨孤永業。

趁著騎士們登山射箭的時候，蘭陵王冒著被射中的危險，獨自走近城牆。為了讓城上人認出，他脫下頭上的鐵兜鍪，摘下鐵面具，並把蒙在臉上的白布也摘下。蒙布的作用，是為了防止面部皮膚受傷。

城上人見他沒有持弓矢一個人走來，料定沒有敵意，都目不轉睛地注視他走近。這時蘭陵王突然用鄴都官話喊道：「城上是何官？與我答話。」鄴都人都是北魏洛陽移民，所說的正是洛陽官話。城上人聽了，覺得他更不會是關西人，ｗｗｗ.ｈetuｂｏoｋ.ｃｏｍ.coｍ於是守官也呼叫問他：「城下是哪裡來的？」

此時城中守將武衛杜明達登上箭樓，他見過蘭陵王，對其俊美容貌記憶猶新。此刻見城下的武人，摘了兜鍪和面具，雖經歷戰陣，卻無半點風塵之色。他面如美玉披鎧矗立，如披雪的青松傲然于懸崖之巔，英挺之氣咄咄逼人。

龍驤散騎常侍阿沮那蘭突然被射中左眼，他伸手忍痛折斷箭桿，抽箭還擊周人射者，一箭中其面目。又抽箭連發，將靠近的周人一一射倒。周人衝著他大叫：「這就是并州刺史蘭陵王，快沒箭了。莫要放過他！」

形勢危急，蘭陵王的從奴阿薩，手持一柄大刀，突然向下沖入周人當中，掄起大刀逢人就劈。阿薩是北地胡人，光禿的頭頂兩邊各垂著一條細辮，身上也不繯甲，只在青衣外面罩了一件羊皮襖子。他身材極為肥壯，高約九尺，腰帶十圍，所持大刀雖用單手持握，竟也超過四尺。周人披了重甲也難以抵擋，紛紛朝左右避讓。趁著阿薩連連殺傷數人，左武衛鄭立佛，龍驤散騎常侍阿沮那蘭等人都持刀跟進斬殺。周人抵擋不住，轉頭逃下山去。

正在這個時候，周軍馳援的開府宗挺帶著千https://m.hetubook.com.com余騎自西向東順著土塹趕來助戰。騎馬齊人不得不放棄救援土塹的同伴，而直接面對周軍騎士廝殺。兩軍騎兵呈縱隊交錯而過，瞬間就已接近。而騎士們手裡大多還拿著弓矢，來不及把刀。錯馬的時候，只得掄起弓梢對敲。一陣噼噼啪啪的聲音此起彼伏，而齊人的前隊已經脫離接觸，朝前斜著奔上土塹，又是躍馬而下，突圍而出。四面圍來的周人多是步卒，只得望塵興嘆，眼睜睜看著百余齊騎衝到了金墉城的北門。

蘭陵王忙擺手說：「情況緊急，你把能召集的弓箭手都派下來。再告訴獨孤刺史，我方大軍正在趕往洛陽，讓他儘快出兵相助！」

坡上齊人搭弓攢射。周人埋低了頭，用手扶著鐵兜鍪擋箭，一手提著武器只顧登山。雖已射死多人，周人仍不顧生死繼續朝上面沖。第二輪箭罷，已有數十個披重甲的周人沖了上來。

杜明達連忙城上拱手施禮說：「在下左武衛杜明達，這就下繩索接您入城！」

蘭陵王策馬走了沒多久，帶大夥騎馬上了周人攻城留下的土山。土山雖然崩塌了，但仍高出地面數丈。齊人把馬放在北面坡下，正對著城牆，相距不過一箭之遙。然後都登上土坡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