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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軍將士冒著大雪收拾好行裝，騎馬向東緩緩踏雪撤離戰場。大隊就像一條黑色蜿蜒的細線，艱難跋涉在漫無邊際的茫茫大雪中。偶爾忍不住回頭觀望，半日前塵霧四塞飛矢如雨的戰場，還有那「永彰我武」的刻字，早已淹沒在紛飛的大雪之中。

因為風雪交加，雙方都非常謹慎地派出輕騎接觸。終於弄清了對方的身份。北邊來的，正是駐守武威的大將軍史玉所帶來的援兵！

時至未申交界，兩軍交戰的塵霧漸漸散去，不知從何時起，天空層雲密布，陰暗晦澀，看天色，就像馬上要黑下來似的。周軍將士渾身被汗水濕透，陰風襲來，不覺身上瑟瑟發抖。有人伸手半空，果然有冰冷的雨滴潤濕手心。正在驚奇時，雨水夾雜著雪花驟然自半空墜落，好似本來就在天上等著呢。開始是霰雪，不久之後變為白色的雪花，雪花密密飄落，突然之間就充塞滿天地。剛才的戰地立hｔｔps://wｗｗ.hetｕboｏｋ•ｃｏm.com刻變得靜默無聲，隱藏於一片白茫茫之中。

周軍向東前進了數里，準備在天黑之前趁雪渡過北去的兩條河，然後折向南走。還沒有過河之前，前方斥候來報，說有大隊援兵沿著北邊河岸過來！

儀同賀拔僧壽也在座，他回答說：「此人說來也是壯烈。兩軍對戰前，羈押他的將士都要出戰，就準備把他綁在馱馬上以防走脫。他卻對眾人說『我本是死罪的人，既然不能陷陣而死，就讓我先一步死在你們前面吧！』然後索要了一把短刀，自己結果了性命。」

想到此處，他更加傷感了：「如若是七兄帶兵，必定冒死來救，何至於甩不掉突厥追兵呢？元濟也為我而死，幸而令元澈先走，才給他家保留了一個骨血。」

岐豐心裏想，史玉本來就是前任總管留下的，既非高平舊部，也非長安之交，可用而不可重用，尤其關鍵和圖書時刻。

岐豐又讓人找來一塊大木板，用刀子在正面刻了八個字——「皇天后土，永彰我武」用墨塗了。背面用小字寫道——

天和二年冬雪

武威軍到達兩水營時，除了滿地狼藉的戰場痕迹，並沒有更多線索表明唐公的去向。中午，史玉命駐營，並在午飯後派出斥候。此刻天空開始晦澀，霰雪自東南方向猛撲過來，隨後就是大雪飄落。斥候在雪中分辨不出方向，直到快要天黑的時候，才意外地在南面不足十里的河岸邊撞見了唐公的本陣。

眾人皆沉默不語，唯聽見雪花落在帳頂上，不斷發出簌簌之聲。除此之外，四野絕無其他聲響，人彷彿身處與世隔絕的異域。而唐公心中之痛，無從表達，就像這深夜中漫天飄落的白雪，掩蓋了天地間的一切，只在雪夜中，留下一片無邊無際的寂靜。

岐豐又對李詢說：「明日與武威軍合兵，走近路去武威，與史大將軍聯絡事宜，m.hetubook.com.com都交與你來做。我帶本陣先走，史將軍安排斷後。」

兩軍既然匯合，李岐豐就命本陣向北與武威軍靠攏，分別駐營過夜。

他嘆口氣說：「我本來對史玉抱有厚望。現在看，日常守備尚可，輕騎實戰終究不堪重託。也算我涼州練兵以來，最大的一個失誤了。」

幕僚李詢問岐豐：「長略已死，徽赫天連劍交給何人保管？」岐豐想了想說：「給摩訶衍吧。」摩訶衍是崔弘度的佛名，他此時正在賬外值宿。

大周涼州將士屢破北虜於此，盡忠竭命，人神共見。

岐豐身邊的親信準備冒雪搜尋賀蘭的遺體，岐豐制止道：「大雪遮蓋不分敵我，搜尋極難。我軍正要趁著大雪南歸，不得再多耽擱了。況且，自從北上以來多日作戰，陣亡將士都不得收屍。任他去吧！」

原來史玉是在突厥人之後來到兩水營的，比唐公李岐豐約定的到達日期，晚了兩天。就是晚了這兩天，和圖書也就錯過了周軍與突厥人的三次惡戰。武威援兵有三千騎，輕裝沒帶多餘輜重。從武威出發以來，一直在嚮導帶領下趕路。白天行軍，夜晚宿營，期間沒有遇到過一個突厥人。等到與李岐豐的殘部匯合時，武威軍剩有二十日口糧。與大將軍史玉一同趕來的，還有總管府長史宇文述、總管府其他幕僚如賀若弼等人，統統畢集。

人們把它固定在坡頂高處，四周用石頭壓實，露出那八個大字。

良久，岐豐突然想起什麼，抬頭問：「早上我命人將張君岩羈押，隨後就與突厥人列陣廝殺，無暇顧及，此人現在何處？」張君岩就是企圖襲殺岐豐的梁朝公子蕭方度。

李詢應諾答應了。岐豐又壓低聲音說：「史玉失約遲來，至我軍付出慘勝的代價，回武威后必處置！朝廷正式任命前，讓僧壽暫代領兵。」他看了一眼賀拔僧壽，接著說：「僧壽的空缺，由萬徹接任。所有賞罰，等我回武威后再說，諸位在和-圖-書路上不要透露半個字。回去后，該賞該罰，一個不漏！」

當夜，極度疲憊的李岐豐卻無法成眠。幕僚李詢、沙門弘明、親信騎士令狐延宗等人都在賬內陪同。眾人見唐公一直俯身在燈下查看地圖，都不敢貿然開口。

他嘆口氣道：「真是一場好雪！」又對親信說：「回武威后，我必捨去家財建造佛寺，就叫居延寺，專門祭奠北征亡靈。令人抄寫一切經，給所有陣亡將士追福，願其早日超生極樂！」弘明聽了，合掌低念佛名不止。

岐豐聽罷，唏噓不已。

岐豐說的七兄，就是李玄策。而李詢是李賢之子，與玄策同出原州一族，聽到此處，李詢也是難以抑制心中的悲痛。

白雪紛紛飄落，無邊無際無休無止，似乎要把一冬天的積攢都一次消耗掉。積雪迅速抹平了地上的血跡，厚厚地覆蓋在倒斃的戰馬和雙方將士的身上。除了插在地上的刀矟和旗杆，一望無際的戰場裹在了一片銀白之中，分辨不出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