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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林派的人，難道沒有就此事審問過蕭沙？」

「所以，我們才風雨兼程趕到柳城郡。沒想到，還是來晚了一步。」庾冰搖頭苦嘆。

「——不過，我們還是得了消息，蕭沙把兇手的線索留在剪子村魏家老樓。」

「這個人約莫五十上下，總是一襲白氅示人，看上去像是個不出仕的書生。然而他手上的血債，可以說是擢髮難數。另外不瞞你講，我們浩氣盟跟惡人谷，是幾十年的血仇，盟中每一個弟兄都日思夜想著，能讓王遺風那個魔頭伏法。」

庾冰顯然是沒心思同我逗笑，他臉上表情比之方才似乎又嚴肅了幾分。其餘三人也閉口不語，彷彿對這名字噤若秋蟬。雖然我從未聽說過這位王某人，但是恍惚間，我真的感覺那三個字，讓四周的空氣都為之一寒。

「你們怎麼……」

「能壓服谷內一眾亡命徒，身手怎麼會不好？』雪魔』的武功相傳得自紅塵一脈。這門武功本來應該是一脈單傳，但王遺風還有一個逐出師門的師兄，人稱』血眼龍王』。」

「是啊，也好！」古隱蛟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滿，「那些死在』雪魔』手裡的無辜冤魂，又什麼時候能報仇呢。」

庾冰微微皺眉，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無狀輕言，唐突了眼前四個www.hetubook.com.com惡人谷的對頭。但是青衣人很快就釋然了：「你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很多一生未嗅過血腥氣的人聽到這個故事，第一反應都是如此。只是，當天在自貢城裡，慘遭無妄之災的苦主們，恐怕沒有一個會是這種想法。」

庾冷泉輕嘆一聲：「文姑娘身前，只是個尋常貧家女子。蕭沙所借之刀，也是一個默默無名的宵小匪類。這種人在江湖上多如過江之鯽，王遺風縱然勢大，卻連一個名字都沒有。茫茫人海，怎麼找法？」

「因為，」庾冰的聲音里忽然帶上了幾分疲憊，我甚至還從這個江湖客語氣中聽出了些許迷惘，「三個月前，蕭沙被人從天王殿里救走了。」

青衣人頓了頓，又對我說：「後來發生的事，誰都沒想到。王遺風這個心死之人，憑著最後一念生趣經營惡人谷勢力，竟然被他逐漸坐大。而蕭沙，卻因為眾叛親離，走投無路。終於被江湖同道合力擒下，關在少室山持國天王殿，由少林派四位澄字輩大師看守，至今已然一十八年。十八年中，王遺風從未放棄潛入天王殿，既是為了手刃仇敵，也是為了問出，當年下手殺死文姑娘的兇犯究竟是何人。」

「百年前和-圖-書江湖上出現了一個惡人谷，谷中的人都是無法無天之徒。而王遺風，就是當今惡人谷的谷主。」

庾冷泉一臉謹慎地接過帕子，翻來覆去看了半晌，忽然又湊到鼻子下嗅了嗅：「沒錯，那人用的香囊，就是這種氣味。」說完，他又長嘆一聲。

對於這個「雪魔」，我的理性告訴我應該去害怕。但是我卻怕不起來，說來有些慚愧，那時候的我完全被吸引住了。這些過去只能在說書故事里聽到的情節，原來真實存在。為愛侶一命陷滿城百姓于血海，這樣的人，這樣一個殺伐豪客，原來就跟我在同一片天空下生活。我忍不住低語了一句：「這王遺風也算是條錚錚漢子。」

「蕭沙。」譚梨低聲道，語氣里除了畏懼，竟還帶著一絲她自己也未發覺的傾佩。

「這樣看，王遺風終於為心上人報仇了。」我低聲道，「也好。」

不知為什麼，聽到這個消息我竟然一點都不驚訝，也許我潛意識裡已經認定，「血眼龍王」這樣的人，一定不會永遠被困住。

「那麼，這件事跟諸位來剪子村又有何關係呢？」我問。

「這是為什麼？」

「這』血眼龍王』，是不是真有一雙血眼？」我岔開話題問。

「除了他，還能有誰。所以你那位』先生』httｐs://m.hｅtｕｂoｏk•cｏｍ•coｍ才會一直住在老樓里。」

「這確實是』白衣先生』用的，我見過。」我說。

「你是說，』白衣先生』就是……」

「怎麼，惡人谷那麼大的勢力，竟然還查不出殺死谷主心上人的兇手？」

「要知道他長相有何難。」庾冰對丫頭露出長輩的溫暖笑容，「你孔大叔是丹青聖手，又曾經見過那魔頭兩次，讓他給你畫一副像即可。」

我不知道庾冰是在期待我做出什麼反應，只好尷尬一笑：「這裏地方偏遠，不太能碰上大名五個字的人。」

「另外，蕭沙與那亡命強梁並沒有淵源，那人只是龍王操縱的又一顆棋子，恐怕直到文姑娘人頭落地時，那人也沒有意識到自己是遭人擺布了。」孔星侯介面道。

我沉吟片刻，點頭道：「有可能，那個死於他手的胥肆曾經提起過，他殺了人之後，確實是受了一個江湖人物庇護，才躲到剪子村的。」

就在氣氛快要陷入尷尬時，譚梨走上一步：「庾大叔。」她向青衣人遞上一塊汗巾，「在榻下發現的。」

「蕭沙在走前，留下了一封信給王遺風。他說，信中有殺死文姑娘真兇的名字。這些年來，浩氣盟一直沒有放棄捉拿』雪魔』歸案，我們曾經向少林派交涉，想借這封信過來引出王遺風ｗｗw.hetｕｂoｏk•com.com，然而惡人谷的暗樁卻先一步把信帶走了——」

「那麼當年庇護胥肆的就是蕭沙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把殺死文姑娘的兇徒扣在手裡——」青衣人忽然收住話頭，眼睛直勾勾盯著頭頂一處橫樑。片刻后，他才注意到自己失態，有些驚慌地把目光閃到一旁。

青衣人笑笑：「江湖上以訛傳訛的事情太多了，蕭沙只有在與人死斗時才會血灌瞳仁。平常時候，他與普通人無異。魏兄，如若有一天你偶遇了一個蕃僧打扮的虯髯漢子，千萬謹言慎行。龍王吃人前，可不會跟你講道理。」

「王遺風手掌惡人谷中好幾千個惡徒，但他自命清高，不屑做尋常宵小勾當。蕭沙與他大不相同，不但手段狠辣，而且心機深沉，最擅長的就是操縱別人為他所用。然而此人生性陰毒，仇家早已遍布黑白兩道，所以他總是獨來獨往，在哪裡都沒有根基。這兩個人如果聯手，武林將永無寧日，所幸他們雖有師兄弟之實，卻也是不共戴天的死敵。」

「』血眼龍王』早年因為被逐之事，遷怒於王遺風，借刀殺死了王遺風的女人文小月。」庾冰頓了頓，久經風霜的面孔沉如寒水。這一刻，他看上去才真像一個刀頭舔血的江湖人，「那件事後來引出好一場腥風血雨。王遺風急怒攻ｍ.hｅｔｕｂook•ｃｏm.com心下不顧後果，在自貢城內與蕭沙生死相搏，城中數不清的無辜百姓屈死在了兩人手中。王遺風從此被天下武林所不容，才會遠走惡人谷，最終成為一代魔頭。據說王遺風從此，身邊再也沒有過女人。」

「』血眼龍王』，」譚梨喃喃道，「雖然是惡人，也算是惡人中的奇男子，可惜我武功低微，怕是一輩子都沒有機會看看他長什麼樣子了。」

「問過，然而蕭沙什麼也不肯說。魏兄你要明白，』血眼龍王』惡行罄竹難書，數不清的人等著要向他討回血債。相比之下，文姑娘這一條命，其實……」庾冰忽然停住口，我知道他一定是想說「微不足道」，只是話到嘴邊才發現這樣講不妥。

庾冰回身朝矮個子投去一個告誡的眼神，然後又對我笑了笑：「你這話也對，文姑娘，確實是捲入其中的無辜人之一。至於那些惡人谷欠下的公道，王遺風這些年所行諸多不義，我們早晚有機會，向他討還的。」

我話未說話，古隱蛟已然看出了我的疑惑，他冷哼一聲，臉上流露出不知是對誰的輕蔑：「姓王的能有探子，難道我們就不能有？我們的人是從血眼老兒口中親耳聽到的消息。」

「他武功是不是很高？」我忍不住打斷了青衣人問，後者顯然對這個幼稚已極的問題感到哭笑不得。